和張德喜歡吃涼拌芹菜不同,陸飛白極好炒菜,尤其是用臘肉來炒水芹菜,這種吃法,是小白師兄最喜歡的。

“水晶宮”做了幾種炒菜,除了臘肉炒芹菜之外,還有韭黃炒螺螄,蒜葉炒沙蜆。又有兩盤油炸過後紅燒的鳳尾魚,加上慣例的“太湖三白”,皮蛋涼拌了醋芹,這就算是齊活了。

喝酒的光景,陸飛白品著葡萄酒,很是滿意地說道:“那‘白燒’著實不合我的舌頭,還是這葡萄酒最是好喝。”

“就是保存不易。”

“今年蘇州也是廣種葡萄,昆山縣多得是葡萄、獼猴桃,如今這吳縣城中,倒是金貴了起來,一個個細皮嫩肉的,連時令水果都敢追捧。”

以往販賣水果,大多都是京城的權貴,才能敞開了肚皮吃水果。

現在倒是大不一樣,蘇州城內,小市民也願意掏錢買了甘蔗來啃,一串葡萄雖然金貴,到也不算貴的太離譜,在偶爾“奢侈一把”的可接受度中。

“蘇州本就有錢,如今又開了上海鎮,昆山人種水果來發賣,是好眼光啊。”

貞觀朝的昆山和老張非法穿越之前的昆山不在一個地方,非法穿越之前的昆山在鬆江北,貞觀朝的昆山,則是在鬆江南。花了大錢修整鬆江之後,昆山縣擴建的範圍,大致就在非法穿越前的青浦一帶。

這裏雖然窪地多,一到雨季就頻頻內澇,可魚蝦豐沛,果蔬高產,倒是趕上了揚子江口大發展的好時候。

連續拓寬官塘、漢塘之後,蘇州又抽了一大筆錢,準備疏浚昆山以西的低窪沼澤。圍圩造田的法子,在這裏也是用得上的。

按照估計,整片窪地改造成一片湖泊群是不成問題的,這樣還能養魚,又能給四周水網當做調劑站,起到排澇、抗旱、灌溉的多重作用。

這個大工程一旦完成,保守估計都能增加水稻田至少二十萬畝。

隻是這個工程太大,光靠蘇州一地是遠遠不夠的,哪怕有錢,但實在是缺乏足夠的勞動力,這就需要從外地雇傭,或者就是征發民夫。

但現在蘇州本地民夫想要征發,也不太容易,因為大量勞動力已經打散進入了城市或者城鄉結合部的工坊中。

官府硬要征發並不是不可以,隻是成本極高,每個村鎮坊裏弄堂的壯丁想要通知到,對底部吏員、幫辦的素質要求極高,而且數量極大。

這對蘇州官吏們而言,還不如直接花錢買奴工。

可惜如今奴工也不好買,“扶桑地”那邊自己人打出了狗腦子,一時半會兒也分不了勝負,那就別想有大規模的奴隸貿易。

眼下最好且最穩的辦法,就是有人能夠自上而下統籌運作,從別處州縣借調民夫。比如緊鄰蘇州的常州、湖州、杭州,都有大量人口,而且地緣上親近,理論上是沒問題的。

不過這個理論,也僅僅是鄉土人情上的理論。對官僚們而言,這就是兩回事。

憑什麽我們杭州人要給你蘇州幹活?

大家都是刺史,你蘇州上班的就比我常州上班的要硬?

官場上的排排坐是比較敏感的,百姓們倒是無所謂,反正都是老鄉。蘇杭親眷互相幫忙,那也是自來就有的故事。

隻是官僚們大多都不是土生土長,這種生長於斯的情感,淡薄的很。

於是乎,這個事情就算是僵持下來。

最終又回歸到了另外一個問題上,中書令老大人這江東總督的位子?是不是有搞頭啊?

長孫無忌因為在虎丘山坐鎮,是贏得不少好感的,他一個外來戶,要做江東總督,正兒八經地把江東捏成一塊,對本地豪強來說,是好事,更是機遇。

隻是事情沒那麽簡單,長孫無忌胃口大的驚人。

他吃東西就是要吃好的,對那些“邊角料”地區,自然是看不上。

這就又引起了賀蘭慶的奮起折騰。

事物之間的聯係,就是這麽的微妙,誰能想到蘇州人挖河圍湖這個事情,能跟賀蘭慶準備登上帝國的政治大舞台聯係在一起呢?

反過來說,如果“扶桑地”的兩家自己人罷兵休戰,這奴隸貿易又可以大搞特搞,蘇州一年以內,興許就能搞到足夠的勞動消耗,這工程說不定也能馬馬虎虎地搞起來。

而工程一旦搞好,可能蘇州老鐵們對於組合江東行省這個事情,又不怎麽上心了。就算不反對,拖延個三年五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此時到了望亭,小白師兄也是比較糾結的。

有求他做說客做成功的,也有求他把事情搞黃了的。

總之,各種勢力各種訴求,一股腦兒地把破爛事情扔到他這裏。他倒也不是那麽好回絕,都是陸老頭生前的老關係,“鄉黨”這個詞,份量可不輕。

“不說這水果的事情,操之,長孫無忌欲圖江東一事,你是怎麽看的?”

“是想問我支持還是不支持麽?”

“不錯,有人托我來探探口風,這個也不瞞你。”

“長孫無忌要在江東這塊富庶之地上享福,我是不介意的。江東能效仿江西成事,我也是支持的。如今車馬道路發達,每年又有大大小小各種道路在建,以往一州一縣管理,就遊刃有餘得多。往上再提上一級,能夠統籌聯絡,也是人心所向。”

這個人心麽……總計跟坐地戶土豪沒關係,也絕對不是地方世族的。隻有那些已經把觸手伸出去,經濟活動範圍極大擴展的豪門世族,才會盼著並作一體。

“既然操之是支持的,那‘扶桑地’的爭鬥,豈不是要拖上一拖?石城和徐州,現在打的很凶,倭地十幾個土王都繞了進去,有好些個土王,已經一無所有,除了全家老小,治下子民全都打光了,真成了孤家寡人。”

打光倒不是說死光,別看石城鋼鐵廠和徐州鋼鐵廠打得凶,場麵特別大,死人卻並不多。

兩邊開幹的時候,隔著不知道多少遠,烏泱泱地就互相下雨一樣射箭,等兩邊弓手都射不動了,這才慢慢地磨。

你家騎兵衝我仆從軍,我就讓敢戰士把你雜兵全部搞垮。兩軍叫陣,動不動就是在陣前大喊:“對麵的兄弟,遼州人出多少錢?我徐州出雙倍!”

正經生死搏殺,難得一見,至多就是小規模衝突打出了火氣,那就是兩邊高手不死不休,這才像點樣子。

隻是石城鋼鐵廠和徐州鋼鐵廠打著打著,兩邊精銳肯定是沒折幾個,兩邊仆從軍、雜兵、雇傭兵,則是一窩又一窩地被打包帶走。

這才有了倭地十幾個土王,有好幾個直接成了光杆,除了家人還有一大堆的金銀財帛,基本啥也沒剩下。

“既然不想打,那就談啊。難道找我談,就能談得出個頭腦來?”

老張搖搖頭,笑道,“要是我,兩家一起組個會社不就好了?各出股本,年終分賬,這總沒有說道了吧?強強聯合,還能把那些個想要偷雞摸狗的全部做了,這難道不是很好嗎?”

“也對,這還不傷和氣。”

陸飛白眼睛一亮,倒了一杯酒,跟張德碰了一下杯子,然後道,“等回去,便和遼州、徐州來的說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