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泉州刺史薛士通是掉進了必死的坑,張亮就打消了幫人說項的念頭。不過收禮嘛,還是要收的。

這老王八蛋不但收禮,還故意擺出一種很有可能給薛士通講情疏通的態度。使得張亮這個七部部堂之一的大佬,成了明麵上的“救命稻草”。

至少張亮現在看上去真的很像一根完美的“救命稻草”,隻不過嘛,有點貴。

不把薛士通那點家底壓榨幹淨,怎麽對得起良心?

“張公,這‘大葉黑龍’,有點意思啊。”

“那是……這可是好東西!”

張亮手指點了點,“較之前幾年的新茶,這‘大葉黑龍’,可謂獨成一脈,可稱‘黑龍茶’,你看這茶湯,你聞這茶香。好東西,好東西啊。”

微微拂須,工部尚書張亮這光景開心的很,因為晉江支流西溪的幾處茶園地契,已經換成了他的人。

現在要等的,就是薛士通自殺。

等薛士通死了之後,這茶園,就可以穩穩當當地養起來。

泉州是個好地方,離流求大島又近,有幾處茶園在手,從晉江順流而下,很容易就能出貨。

相較挖礦,這茶園才是穩賺不賠的傳世物業。

而且張亮也沒閑著,為了把晉江西溪的茶園經營好,以工部的名義,在西溪搞了一個市鎮,叫做清溪鎮。

工部能插手的原因,自然是南安縣有疏浚河道、整飭水利的需求,用這個名頭,搞一個市鎮出來,對現在的工部來說,毫無難度。

清溪鎮原本是府兵駐軍所在地,張亮為了以防萬一被兵部的人搞一把,這個在西溪的市鎮,正式名稱在工部備檔是叫“安溪市”。

功能上來說,工部的解釋是要給南安縣、晉江縣提供整飭河防的石料、木材,至於為什麽不在晉江河口地區就地取材,工部也不需要給泉州刺史府解釋。

這一切安排妥當之後,哪怕泉州刺史薛士通想要臨死之前搞破壞,張亮也是不怕,要禍害也是清溪鎮的鎮將、府兵們倒黴,跟他“安溪市”那是一點關係都沒有。

“此茶可謂香茗珍品,張公何不入貢一二?”

有心腹提醒了一下張亮。

張亮頓時精神一振:對啊,這要是成了貢茶,豈不是更賺?

好貨色也不需要入貢太多,這要是把“黑龍茶”的名聲打開了,這“安溪市”變成安溪縣,也不是不可能啊。

到時候,他張老漢在“安溪市”那些個茶園,不就是一縣之地的重中之重?

神情意動的張亮頓時琢磨著其中的可行性,操作起來很容易,好處也是多多,而且他現在卷走泉州的上等茶葉,根本一個開元通寶都沒有掏……白撿來的便宜,就算敗光也不心疼啊。

“有道理,有道理啊……”

張亮連連點頭,不停拂須,“此事,老夫再仔細琢磨一二,看看如何投獻。”

“張公若是不決,可尋李縣主做個中人,如今聞喜縣主乃至女聖陛下之心腹,這投獻之事,讓她去做,才最是妥帖。”

“好!就這麽辦!”

每天在工部泡著的張亮平白忽悠了一個上等新茶出來,做“內奸”都有便宜撿,張亮也是深刻地認識到,這年頭,必須做大官啊。

做了大官,什麽都有了。

“鄖國公,這新茶著實不錯……不知鄖國公可否再割愛少許,本月十二,予還要主持錢行改製事宜,與會之人甚多,若無香茗,著實有些可惜了。”

“自無不可!”

張亮爽快的很,拜訪聞喜縣主李婉順,果然是來對了,而且還打聽到了一個消息,李婉順居然要主持錢行改製?

“縣主所謂錢行改製,是個甚麽業務?”

“‘星漢銀行’精幹人員,已經入京,陛下命我與之交涉,錢行欲效仿‘星漢銀行’,改換製度。”

“那老夫就預祝陛下和縣主馬到功成。”

嘴上這般說著,張亮心中卻是詫異:天家的錢行也要改製,莫非這“星漢銀行”真有甚麽門道?老夫手頭也有點積蓄,不知能不能摻和一腳。不過想來這天家的銀行,肯定是沒老夫的份,這“星漢銀行”是個甚麽光景,老夫也不懂,不若也去聽講一番,說不得還有收獲。

錢行銀行的,張亮屁也不懂,不過他知道一點,李、侯君集那幾個,在“星漢銀行”絕對有份子。當年秦王府廝混過的,鮮有落下,再加上那些見風使舵極快的關隴世族,這“星漢銀行”絕對門道多多。

不過張亮也不可惜,反正他兒子張在張德那裏,也混了個臉熟,要說份子,肯定也會沾上那麽一點點。

想到這裏,張亮便想著什麽時候叫張回轉,好好地談談這個事情。

“大葉黑龍”這個新茶,不等張亮去宣傳,就在聞喜縣主的手下火了起來。因為李婉順要主持的業務,是改製錢行,來得人檔次都不低,這“大葉黑龍”立刻在這個圈子中打開了局麵。

還沒等張亮去給長孫皇後磕頭呢,長孫皇後就賜名“大葉黑龍”茶為“烏龍茶”,原因是叫“黑龍茶”沒有“烏龍茶”來得雅致。

鄖國公張亮尋思著這雅致個屁啊,黑龍和烏龍又有什麽區別?

不過能夠得聖人賜名,這茶葉的檔次就不一樣了。一翻手,張亮在“安溪市”的茶園,這要是轉讓,直接加個零就有幾百個下家接盤。

“哈哈哈哈哈……”

再度來到“女兒國”按摩敲背的張亮很是得意,這一回他也沒請客,很是認真地獨自享受了全套服務。

又“汗蒸”了一會兒,坐暖房散熱,喝著熱牛奶的張亮翹著二郎腿,尋思著這“內奸”業務,還可以繼續做下去嘛。

兀自得意,忽地聽到“汗蒸”隔間有聲音傳來,張m亮豎耳一聽,聲音有點耳熟,好像是工部的下屬。

“汗蒸”房隔音沒有那麽好,不過想要聽清,還是得把耳朵貼牆板上緊緊的。

張亮弓著個肥碩老腰,耳朵貼在牆上,就聽到好像是幾個屬下在議論最近工部做事好像有不順的苗頭。

隱隱約約還聽到了“路政司另起爐灶”之類的話,張亮頓時一愣:“這幾個狗才,看來是察覺到了?”

眼珠子一轉,張亮心中有了準備,倘若明天上班有人找他說這個事情,他也想要了說辭。

這要是路政司的人想要獨立門戶呢,他就說人各有誌,自當謀求前程;這要是度支等有司說要路政司的王八蛋拆分工部罪該萬死呢,他就說他們敢拆分工部,他就敢拆了路政司……

都不得罪,還都讓人覺得老大真心好。

在工部“內奸”道路上漸行漸遠的張亮也很清楚,反正他這個工部尚書,也就是個工具,過渡用的,什麽時候下台都沒個準。趁著還在台上,讓人以為他是七部大佬之一,還能多騙幾個“薛士通”。

忽悠人的差事,絕對雙啊。今天能騙幾個茶園,明天說不定還能黑幾個莊子。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他張亮又不殺,又不是第一天做官。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張亮剛在辦公室泡了一杯“大葉黑龍”……哦不,是泡了一杯“大葉烏龍”,就聽外間吵吵嚷嚷,有侍郎有郎中有員外郎,一個個義憤填膺,一個個怒氣衝衝,一個個咬牙切齒。

“部堂!部堂!大事不好,大事不妙啊!”

隻聽有人嚷嚷起來,張亮卻是心中有譜,抱著茶杯淡然說道,“何事如此急躁?成何體統!”

“是,是……部堂教訓的是!可是部堂,眼下大事不好啊,路政司的賊子,勾結外人,想要獨立門戶,想要自成一部啊!”

“這怎可能?老夫乃是工部尚書,若真有此事,老夫豈能不知?”

“部堂有所不知,這些賊子,內外勾結,是打算瞞天過海,是打算繞過部堂啊!”

“甚麽?!反了他們了!”

砰!

猛地一張拍在書桌上,茶杯和杯碟震得嘩啦啦作響,張亮雙目圓瞪,絕對的正氣凜然:“老夫累受皇恩,蒙陛下拔擢於微末,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今日有人擾亂體統,亮,自當為君分憂!諸君,亮這就入宮麵聖!”

大義凜然的張亮邁步就走,到了門檻,他又語氣蕭瑟而沉重地回望眾人,“若亮力有不逮,也不讓人討好了去,能分工部,孰知弗能裂其路政?!”

言罷,張亮昂首闊步,外出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