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慌!不要慌!等靠近了射——”

“射陣腳——”

嘭!

一台配重式拋石機將一枚打磨好的卵形石彈射了出去。??.??`?

噌!

砸在沙礫上,濺起一堆的沙塵。

“俺當年在定遠郡公麾下當差,什麽場麵沒有見過!比巨毋霸就差一點兒的大號蠻子,俺親手剁了五個!五個!”

踩著一隻包了牛皮的木製假腿,定襄都督府的退役老兵拎著橫刀,走路一搖一擺。他就像是扭動的大白鵝,幹裂的嘴唇周圍,都是粗糙雜亂長短不一的胡須,倒張開來,極為的怪誕恐怖。

滿嘴的爛牙,黑黢黢的牙縫之間,仿佛還有吃剩的肉絲,天氣很冷,隻是他穿的卻又單薄,仿佛冷風吹打,根本就不算個事情。

“水裏有其他弟兄對付,在岸上,咱們沒有敵手!”

這廝殺漢揮了揮橫刀,在一個新丁的盾牌上敲了敲,梆梆作響,旋即滿意地點頭笑道:“鋼的!鋼的!突厥雜種用得起嗎?高句麗畜生用的起碼?契丹奴用得起嗎?用不起!”

“咱們!隻有咱們……大唐,用得起!”

他一張嘴,滿口的爛牙讓所有抵在寨牆後的新丁都能瞧個清楚,“夷男帶甲四十萬,最後怎麽了?死了!”

“靠的是甚麽?”他用手指彈了彈橫刀,“家夥!當兵吃餉,當差吃糧,這個……精鐵精鋼做的家夥,就是吃飯的家夥。殺人的家夥!”

猛地一手叉腰,指著正在靠岸登6的百濟武士,“瞧見沒有?瞧見沒有?亂糟糟的,趕鴨子呢!這叫什麽?!知道叫什麽?!這叫烏合之眾!”

“啐!俺這個殘廢來這裏是為啥?!”

手中的橫刀指了指一個新丁,那新丁曾是太湖上闖**的水賊,水上的本領端的厲害,隻是到了這光景,任你甚麽江湖地位。在這戰陣之上,便是個沙子做的浮屠,沒個卵用。

“告訴俺,俺這樣的殘廢。來這兒為啥?!”

“張公給錢。”

水賊倒也沒有怵,回答道。

“對啊,給錢!”

廝殺漢揮著假腿又開始走,一邊走一邊從懷裏摸出一把銀元,他抓的丁零當啷作響。然後挑了一枚出來,當著一隊人馬的麵,吹了一口氣。

嗡……叮。

“聽聽,靠近的都聽到了吧?銀的!銀噠——”

突然大吼一聲,“一分價錢一分差事,銀噠——”

隻這一下,這隊雜牌軍恍然激動起來,神情都是無比的亢奮。???.這年頭,按照金銀比來說,銀貴金賤。要是能攢下一套銀飾,換個富戶閨女做老婆都不成問題。

不同的陣地,不同的定襄老卒或者福威鏢局鏢師在那裏做著動員。上峰已經傳了命令,水裏的事情,有人對付。

如今要應對的,就是這眼門前的百濟武士還有倭軍。

“拋石機——”

咚!

咚!

咚!

配重式拋石機一條線上,站著司旗手,隻見司旗手打出旗語,擂鼓三通。一線的拋石機瞬間射石彈。

嘭!

嘭嘭!

“準備——”

輔兵迅拉扯繩索,將拋石機重新定錨。

喀!喀!

裝填手飛快地裝填好了石彈。

咚!咚!咚!

嘭嘭嘭——

就像是巨人的手臂將一顆石球扔了出去。海岸上,那些小舢板若是被石彈砸中,立刻就是粉碎成一片渣滓。

拋石機並不能真的消滅有生力量,但是其威懾力極為強勁。不過是兩輪投射。已經有百濟小船向後撤退,岸上同樣有亂糟糟的百濟雜兵在那裏茫然無知地東躲西藏。

雙方都不是合格士兵,不過差距卻是天壤之別。

“衝!衝鋒——”

上岸的百濟武士似乎是有經驗,立刻讓盾牌手擋在前麵,然後組織人手列陣。

看到這個跡象,單道真這邊同樣有了變化。

“換石彈——”

司旗手再度打出旗語。很快輔兵隊長看到旗語後,立刻換上了重一號的石彈。海岸線扭曲複雜,但是雙方都不得不選擇在這裏交戰。

如果百濟人選擇往南登6,那麽這裏複雜的洋流和冬天的大風,會讓他們根本難以靠岸,可能直接就被洋流順著築紫島的東部海岸線,一路衝到東海。.?`

這片海灘仿佛是一個避風港,沙灘寬闊堅實,正是當年倭國剿滅築紫君磐井的起點所在。

當當當當當當……

銅盤響了起來,輔兵迅地換了石彈。這些石彈更大一些,是從平州打磨加工的。整個石彈工坊,三班工人接近三千,大多是白皙人,也有奚族,還有少量的契丹奴。通過水力打磨機,一天可以加工的石彈從三百枚到一千五百枚不等。

“射陣腳——”

嘭!

一台拋石機將石彈彈了出去,濺起一片水花。

觀察的老兵眉頭微皺,吼道:“換石彈——”

當當當當當當……

銅盤再次響了起來,輔兵再次換了一號石彈,這是更大的一號,是從登萊加工的,日產二百枚左右。來時的兵船,有不少船是靠這個壓倉。

“射陣腳——”

嘭!

再次射出,濺起無數沙土,然後彈起來,撞死一個倭奴後,帶著血跡,在地上拖出長長的一條滾動痕跡。

“拋石機——”

司旗手再度打出旗語。

咚!咚!咚!

嘭!

又是一次拋石機投射,那些命不好的百濟武士,剛剛組織手下陣列,卻遇到了一顆石彈,直接數人非死即傷。

要想被拋石機砸中,真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這個距離上的拋石機,都是固定路線,唯有拋物線不同罷了。

張德打造的拋石機中,隻有兩款是加了轉向裝置的,但兩款都不能夠投射很遠。而且轉向裝置需要大量鑄鐵。轉動次數多了。磨損也很嚴重,而且並非是全部鑄鐵,是將鐵製構件配合鬆木基座。轉動軸就是十幾根鐵棍,包裹了大量的鯨油。算是簡易的軸承。

然而這東西威力不大,對付防禦工事,基本撓癢癢一樣,但是用來防守殺人,卻非常的有效率。

拋石機的戰兵隊正。會簡單的計算,有了一個大概之後,就能夠迅調整方向,對於覆蓋近距離的敵兵,威懾力非常有效。

“百濟人鋪的很開,咱們人手有限。”

單道真放下了單筒望遠鏡,然後扭頭看著王萬歲,“啟年,當真不要……”

“教頭放心就是。”

王萬歲笑了笑,轉過頭。然後深吸一口氣,眯著眼睛暗道:這等烏合之眾,連河東馬賊都不如。

正思量間,王萬歲忽地打了個呼哨,便有幾個漢子握著橫刀,然後牽著馬匹出來。

“能騎馬的還有多少?”

“五十。”

“夠了。”

“現在還在打。”

“人多,不能就這樣看著。”

王萬歲指了指左路寬敞的地方,“那裏,倭人避開了拋石機,要列隊了。”

不多時。王萬歲換上了馬槍,又有幾個漢子使喚的是短槊,用馬槊的隻有一個,人高臂長。一看就是力大身不虧的那種。

“墩兒!”

“走走走!”

“衝過去,抵近射一輪——”

王萬歲吼了一聲,口中又多了一支哨笛。

他衝的最快,從左邊寨牆衝出去到抵近一箭之地,不過是兩三個呼吸。馬快人強,到跟前時。倭人甚至能夠看到王萬歲那張年輕的不像話的臉。

“唐軍!唐軍殺過來啦——”

“不要逃——”

“站住——”

“都不要亂——”

什麽吼聲都有,有些穿著草鞋的步卒手中,握著的不過是一根竹竿,上麵套了個鐵製的尖頭,甚至尖頭用料還很不足。

嘀——

一聲尖利的響聲,王萬歲抬起短弩,嘭的一聲,就是一箭射了出去。

伴隨哨笛聲的瞬間,馬隊同時抬弩勁射,一氣嗬成到了極致。一輪射玩,不等倭人反應,王萬歲在對方弓箭手能有把握的距離前,硬生生地牽動馬頭,轉了個大圈圈。

嘀嘀——

又是一聲哨笛聲響,王萬歲單手持弩,腳踩弩機,一圈過來,又是一箭上好。

一圈過來,王萬歲又是一馬當先,馬隊跟著衝鋒。

嘀——

嘭!

一氣嗬成的第二輪勁射,披著竹甲的倭軍步卒倒了一二十個,這頃刻之間,馬隊居然就滅了對方等同己方數量的敵軍。

嘀嘀——

又是在倭軍弓箭手剛好能射到的地方轉移,馬隊就像是水中的魚群,讓認目不暇接,猝不及防。

再次上好弩,對方近千人的陣地,就像是篩子一樣到處是漏洞。倭軍弓箭手始終沒辦法射擊,連續的浪射之後,不過是徒勞地看著箭矢落在馬蹄碾壓過的腳印前。

“唐軍又來了——”

“弓箭手——”

“弓箭手——”

嘀——

嘭嘭嘭——

雙方都射出了自己的箭矢,然而王萬歲一眾馬隊,直接滑過對方箭矢的落地處,充滿了嘲諷。

“步兵隊出擊——”

“出擊——”

“不能讓唐軍這樣肆無忌憚下去!”

嘀……嘀嘀!

一聲長兩聲短促,哨笛的聲音讓馬隊立刻換了一個姿勢。還不等倭軍反應過來,馬隊已經換了兵器,短弩全部掛在戰馬的一側鉤子上。

“衝——”

咚咚咚咚咚咚咚……

馬蹄聲終於肆無忌憚起來,倭軍步卒剛剛衝出來,馬隊立刻殺入陣勢中,盯著那些弓箭手,馬槊馬槍隻是碰上一丁點,立刻就是人死如燈滅。

噗!噗!噗!

度極快的出擊,根本來不及讓人有反應的時間,弓箭手的脖頸胸膛乃至眼窩,都是攻擊的目標。

嗤——

身高臂長使喚馬槊的那個漢子,一槊下去,直接將一個弓箭手的肚皮開了膛。腸子泄了一地,那弓手周遭的倭軍,直接嚇的呆若木雞,根本不知道動彈。

而電光火石之間,又是噗噗噗的入肉聲,馬隊根本沒有時間去考慮被刺中的人有沒有死,一擊中或者不中,都沒有停下度的意思,依然是高衝刺。

嘀嘀嘀嘀嘀……

急促的哨笛聲響了起來,一個千人的陣勢,居然就被鑿穿,然後王萬歲立刻調轉方向,再次衝刺。

這一次衝刺過後,馬隊沒有選擇再次回轉,而是回了本陣。

“換馬——”

嘩嘩嘩地換了戰馬,門牆又一次打開,馬隊再度衝了出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