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宗民生財貨裏,除了糧食,能和食鹽、茶葉和生絲相提並論的,也就糖。

在世界上有人學會了燒開水,建立了簡陋之極的煤鋼工業體之前,全特麽都是古代史。

製糖工藝源遠流長,三國時候的東吳碧眼小兒孫老板,他就已經學會了拿交州的甘蔗啃,然後交口稱讚亞克西。

不過榨汁弄出來的石蜜,因為榨汁手段低下,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混了進去。因此雖說吃上去是甜的,但總是會有一股澀苦,並且渣子太特麽多了。

比粗糖還粗的糖,就是灰糖。

熬糖並沒有技術含量,製白糖甚至冰糖也沒難度,前者純屬體力勞動,後者需要的隻是掌握幾種脫色脫蜜結晶的姿勢……

其實西市也有波斯胡商從天竺捎帶過來偏黃的白糖,西市那些個本地土豪把它取名為“霜糖”,然後一百二十文到三百文不等賣給另外一些土豪。

這兩年某些個選人端午節買不起蜂蜜,就專門拿天竺糖來沾粽子請平康坊唱詩的漂亮妞吃。

總的來說,白糖能撈錢是肯定的。

老張從江陰來長安的時候,因為剛到普寧坊也不熟,自己往禁苑瞎走,結果走到了修德坊,然後看到一佛塔,就進去拜了拜廟門。

就因為他唇紅齒白冰清玉潔瀟灑不羈風度翩翩卓爾不群,那個叫興福寺的和尚廟,居然還讓人出來送了他一包泛黃的白糖。

給他糖的和尚帥的沒話說,還特意帶張德在南塔院看了看興福寺的碑文,回普寧坊的時候,帥和尚還衝老張說:小施主慧根深種,有空常來。

然後張德心說這和尚有眼光,居然看出來我內秀其中。

於是老張就問:“敢問浮屠法號?”

“貧僧玄奘。”

“……”

等在定遠郡公府上安頓好,張德再去興福寺想找玄奘聊一聊關於大鬧天宮和長生不老這事兒。

但是興福寺的人都閉口不言。

老張一愣:莫非你們把他給吃了?

要不是看在張德還了一包霜糖回來,掃地的小沙彌肯定不會告訴老張玄奘哥哥已經偷渡去了。

嚓!二十五歲就敢做資深驢友,三藏法師自創一派果然是牛逼不解釋。

這年頭禿驢喜歡提鳩摩智和真諦二人,前者不會火焰刀,後者也不是心靈雞湯灌輸者。這兩位是大唐開國之前翻譯佛經的熟練工,論江湖地位,差不多就是佛家偉大導師釋迦牟尼向動傳達哲學思想,旅途中的兩座燈塔。

然後送了老張一包糖的玄奘,決定做第三座燈塔。

雖然不知道“禦弟哥哥”什麽時候回來,也不知道路上會不會遇到多少撩人的小妖精,但製糖的時候,張德還是很想念玄奘的。

法師要是在京城,他推銷白糖就省了不少氣力,主要是渠道好啊。一百零八坊基本上角落裏都有個禿子廟。憑玄奘的人脈關係,怎麽地一個寺廟包銷一千斤白糖沒問題吧?

唉,做什麽事兒都要經營人脈。

不過既然找禿驢們騙錢暫時沒指望,老張也不是沒轍,目前來說長安城三大無恥集團跟他多少還是有點關係的。

第一當然是勳貴子弟,以張德在熊孩子們中的人望,亮個招牌就能免請帖的那種。

第二是在勳貴和百姓之間兩頭刨食兒的青皮遊俠,這些人都不是好鳥,說白了就是有活力的社會團體。大理寺有時候也會找他們發展線人……

這夥人老張都懶得給他們麵子,四大保鏢出馬,南裏上前青皮挨個兒抽耳光他們都隻能高喊“大郎打的我好爽”。

第三則是胡商,這會兒波斯還沒掛,胡商什麽地方的都有,甚至還有金發碧眼屁也不懂的堅昆人。

三大無恥集團的共同特點就是,你要給我好處你就是我爹,不然一邊涼快去。

最容易欺負的就是胡商,以張德現在的地位,當街殺一個胡商,殺了就是殺了。大理寺最多給他幾個大過,然後賠點錢……假如張德願意的話。

這也是為什麽當初在一笑樓,胡商維瑟爾嚇尿的原因。

自打程老三一把火燒了林妙兒的工作單位,基本上胡商們都是越發小心翼翼,就怕一不小心惹上神經病的權二代。

在西市這個商圈裏,做生意的都有自己的斂財符,上麵寫著哪些人不能得罪。

十大不能得罪十六歲以下勳貴子弟排行榜上,程處弼排第二,張德排他前麵。

也不能怪老張壞事兒沒做就上了黑名單,實在是維瑟爾嚇尿之後,整個人的酒水生意直接垮掉,還欠了一屁股債,加上大家都知道他從一笑樓離開後沒多久那地方就被一把火燒了。

於是,維瑟爾要了整整一年的飯。

是真要飯,他什麽都賣掉了,全身上下就剩一個袍子。在大朝會之前差點凍死在南裏,要不是坦叔讓人把他給拎回去,萬年令源昆罡手下的收屍隊又要大冬天的加班。

坦叔功德無量。

坦叔問維瑟爾,你將來有什麽打算?

維瑟爾想了想,誠懇道:能不能再給小人一塊餅?

然後旁邊一隻小手就遞了一隻熱騰騰的胡餅過來,維瑟爾坐地上抬頭看去,頓時淚流滿麵。

薛招奴讓他自慚形穢。

正旦張德動身去了東市,放生池倉監是個有眼力的小吏,一看張德這麽氣度不凡英俊瀟灑卓爾不群,頓時眼睛一亮:“可是大郎來了?下官久候多時。”

“貨呢?”

“都在,都在。”

說著,探進掏鑰匙開倉門,然後領著張德進去。

然後老張從腳踝裏抽出一把匕首,紮在裝糖的粗麻袋上,劃拉了一些粗糙的粉粒,然後舌頭舔了舔。

嗯,這批貨我都要了!

以唐朝這種製糖效率低下的時代而言,一百噸粗糖不少了。

大朝會剛過,新年氣氛熱烈的長安傳來消息,李靖再戰馬邑,三千精騎突入惡陽嶺。把阿史那咄苾嚇尿的同時,康蘇密特勤被離間後降了李靖。幾天後打下定襄。

尋頭百姓激動的是終於操的突厥叫爸爸,但對李董而言,前朝的事兒,總算是圓滿了。

因為塞外漢兒,此刻還沒有擁護認可唐朝,而是以蕭皇後和楊政道為主。李靖為什麽要三千精騎把劼利可汗嚇出一身冷汗?又不能一戰而定。

政治目標在這兒,蕭皇後和楊政道背後代表的除了是前隋勢力外,更代表了南朝的政治殘留勢力。

就好比陸老頭兒吧,聽說蕭皇後沒死,或者回來了,竟是在張德麵前衝東邊拱了拱手。蘭陵蕭氏和江南陸氏,關係久遠的很。

阿史那咄苾往磧口逃,結果六路大軍把他所有的去路堵死,真正的插翅難逃。在白道又被超級低調的李勣衝陣,二十幾萬人衝的四散,隻剩下四萬不到驚弓之鳥。

被困鐵口的劼利可汗趕緊派了當年去過長安的執失思力去投降,說是在下輸了。

於是李董眉頭一挑,派了唐儉和安修仁去安撫他,說朕知道了,放心,咱們在渭水還殺過白馬玩兒呢。

然後李董轉身就對李靖說:幹死他。

張公謹叔叔為人不錯,連忙攔著李靖:“茂約尚在彼處,若是進擊,恐其殺之。”

“弘慎無慮也,茂約吉人自有天相……”

事後唐儉亂軍中帶著安修仁狼狽逃出來之後,衝著李靖的大纛怒吼:“李藥師,汝母玩之甚爽——”

唐儉唐茂約,是一個正直的人,他人生中為數不多的失態,就在滅突厥事後。

二月底,李道宗發來賀電:哥,劼利小弟擒下了。

李董回電:弟,早點回來。

同樣還是二月底,為了熱烈慶祝大唐帝國有限責任公司收購突厥牧業圓滿成功,胡商維瑟爾推出了自己的新年新產品:凱旋白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