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丞宋宏峻忙著走門路,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樁舊年涉及海陵郡王的案子被人揪了出來。.更新最快

而海陵郡王是誰?是當年的齊王李元吉。

“孫侍郎,孫侍郎是知道我的,此事實屬不知,實屬不知啊!”

宋宏峻嘴唇哆嗦,整個人戰戰兢兢,作為一個京官,他原本盼望著將來回安州老家的時候,要風風光光衣錦還鄉。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從有人說要贖買安州老家田產,被族人拒絕之後,他整個人在長安城,立刻不安生起來。

吳王李恪雖然還沒有掀起大獄,可大獄的門卻已經開了。

他北齊吏部尚書宋牟之後,會這樣無知地去摻合海陵郡王家的事情?

可是,當他找到了以前的老上級孫伏伽,已經專任民部侍郎的孫狀頭欲言又止,他張張嘴,最終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孫……孫公,你……你可是知道甚麽?是……是我得罪了人?”

言語間,宋宏峻跪在了地上,連連磕頭,“孫公救我,孫公救我啊!”

他是大理寺丞,從六品的高官,一旦事情徹底定性,他根本翻不了身。有人要置他於死地,這是毫無疑問的。

以他的根基,不過是算個安州中小世家,跟五姓七望是遠遠不能比的。

“我救不了你,如果我救你,別人也救不了我。”

孫伏伽嘴唇同樣哆嗦了起來,“你可聽說……你可聽說有江夏口音的人,跑去你安州老家,說要贖買你家田產?”

聽到孫伏伽這麽一說,宋宏峻整個人就像是被一根刺紮中一樣!雙目圓瞪,不可思議地叫道:“那江夏子……那江夏子怎能如此歹毒!”

“呼……”孫伏伽一臉的無奈,“看來,是有這回事了。宋兄,隻怕你家人,是將那江夏子打了出去吧。否則,也不至於此。”

“孫公!孫公這該如何是好?我……我要向陛下奏明此事!搶奪田產不成,反誣皇命官差,這是目無法度,這是……”

“宋兄!”

孫伏伽此刻懷中裝著一封師弟的信,信中滿紙荒唐言,可又端的是這般無奈。當這封信到長安的時候,將江夏人打出門院的安州宋氏,已經亡了。

“你便是去求房相,也……也是無用。眼下,若想自救,就隻有……”

砰!

孫伏伽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一隊虎狼銳士進來,一看裝扮家具腰間橫刀,便是知道這些是左右屯營的人。

“宋宏峻!你事發了!”

“不!不!孫公!孫公!孫公為我主持公道,孫公救我,孫……”

一條抹布將宋宏峻的嘴塞上,那“萬騎”校尉衝孫伏伽抱拳道:“孫侍郎,此乃謀逆餘孽,要小心交結,切莫自誤!告辭。”

言罷,看也不看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孫伏伽,手一揮:“帶走!”

嘭!

一拳砸在宋宏峻的肚子上,這原本還算結實的大理寺幹臣,竟然被一拳砸的軟成一團,然後仿佛是一條死狗,被兩個虎狼銳士脫了出去。

出門之後,精鋼打造的囚車裏已經有了三五個剛剛被剝了青綠官袍的京官,皆是從六品以下的官僚。

“啊呀,那不是大理寺丞嗎?”

“嘶……真是讓人想不到,宋宏峻竟然是這種人。”

正說著,就有人拿著抄錄的邸報說道:“這安州宋氏魚肉鄉裏,竟然搶奪民田四萬多畝,占據大片山林。若非吳王巡查有人拚死高壯,隻怕是差不到這歹毒之人。”

“聽說宋氏仆役不下千,連永業田都偷偷占了耕作,又聯絡安州諸縣官吏,偷瞞產出,竟是拿豆子去繳稅,真是奸猾。”

“這等國之蛀蟲,真該流放三千裏!”

長安城西的坊市之內,便是有人說著這些話,孫伏伽聽了,臉色更加的難看。

而在東城,平康坊內歡聲笑語,隻見一錦袍公子撩開衣擺,哈哈大笑:“諸君,滿飲一爵!”

“請!”

“請!”

似這般歡暢,洛陽亦有,漢陽同樣有。

張德知道動作會很快,但為了利潤,為了區區豬肉,四州十數縣,殺雞儆猴的速度之快,快的讓張德有些感慨。

安州宋氏,那可是北齊吏部尚書宋牟之後,宋宏峻更是他的曾孫,如今卻馬上要被流放沙州,說不定還會流放西州。總之,這世上,不再有什麽安州宋氏。

一個中等的世家,一夜之間,因為一句話一個行為,就徹底覆滅。

而它的覆滅,竟然是這樣的潤物細無聲,既暴力又溫柔,讓人完全摸不著頭腦。便是滎陽鄭氏,和安州宋氏也是有些幹係的,可麵對安州宋氏的覆滅,滎陽鄭氏卻覺得宋氏死有餘辜,竟然和李元吉搭上關係。

是的,高門世家,都以為這是皇帝李世民的手筆。

為什麽不是呢?畢竟,是吳王李恪發現的問題,是吳王李恪掀起的大獄,是吳王李恪為君父前驅。

李元吉的殘黨,都該死。現在能不死,而是被流放,已經是皇恩浩**。

“宋氏完了。”

竟陵縣委書記李德勝臉色也不太好看,如今的手法,和當年在河北玩“羊吃人”是不一樣的。

當年,老李隻不過是扯虎皮唱大戲,被坑的隻是蠻族和底層平民,那些河北失地的漢人可以去石城鋼鐵廠,可以去碼頭,可以去投奔河南的親戚。蠻族可以逃往大戶做牛做馬為奴為婢,可以跑去契丹拿起砍刀殺人賣命,可以給張公謹帶路賺個朝廷冊封……

說到底,當年不過是強者碾壓弱者,不是公平的對決。

如今……

老李在晚上睡覺,都覺得背皮發麻。這些“忠義社”成長起來的小崽子們,少了太多的敬畏,甚至,連對皇帝的敬畏,都要比房謀杜斷這等名臣宰相要來得更加敷衍和虛偽。

老李不止一次在琢磨:張操之精於營造,極善工器,他造了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但眼下這個東西,是最奇怪的。

“是啊,完了。”

和老李下了一盤象棋,張德目光森寒起來,突然道:“始作俑者,其無後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