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下州所屬的縣,應該是什麽樣的呢?大約民千幾百戶就了不得,再有二三十個鄉寨,其間或有村,或有落,或有人家。

桃花源記那般的描寫,多是在這些遠離中央的州縣。而這裏的人們,那些紮根於此地的普通農戶、山民,也的確確也桃花源記那般,“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

無知,是漫長時代中,苦作數代農家子弟的特點。在沒有廉價的紙,廉價的印刷術,中央政府普及的官方經典,完善的科舉道路之前,農家子弟要談吐自信,“出淤泥而不染”,可能性為零。

“上品無寒士”除了門第貴種的粗暴階層劃分之外,更是一種簡單的,直接的,有效的選才方式。

因為,“才”,魏晉以來,多起伏於“門”,哪怕是“寒門”。

正經的農戶子弟,他們從來不是“門”,他們在“八王之亂”前後的發跡曆程,一定伴隨著暴力,且在暴力中,淘汰了數以百萬計算的同類,這才登頂。

馬周緣何難能可貴,為何兩京之中,訓誡家中子弟時,尤以馬賓王為“別人家孩子”之最?因為馬周隻有一個。

汊川縣,原本隻是一個幾度破落又恢複的窮苦地界,但入眼處,竟是欣欣向榮安逸祥和,長孫無忌即便“事命於君王”,卻也讓自己“舊時抱負”對這些畫麵,表達了崇高的敬意。

這敬意,便是汊川縣城之外,集聚的市鎮中,那些梳髻小兒,手中揮著亮黃枯竹杖,卻郎朗念道:“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裏目,更上一層樓。”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曰:遂古之初,誰傳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應之以治則吉,應之以亂則凶……”

小兒肩挎書包,包中有書卷,饒是扣在小兒髻上的兜帽被寒風吹的微動,也還是凍的嘻嘻哈哈,抱著腦袋衝到了“私塾”。

“汊川還教屈子、荀子之學?”

長孫無忌胸腹之間,仿佛有一股力量,隻讓他覺得分外有力,竟是與有榮焉。裴行儉老老實實回道:“回紫微令,荊襄多以‘去假求真’為理,長史同往來州縣同僚及友朋,又常言‘惟楚有才,隻求真理’,故興起‘私塾’,多因之而變。”

“張德乃幼狐老辣,雖狡詐多變,老夫卻也不得不佩服。有人曾將其比之王巨君,老夫卻不以為然……”

本來長孫無忌這番話,是相當的意味深長,但他萬萬沒想到姓裴的都特麽耿直。

“王莽也配和長史比?”

“……”

裴仁軌是你叔?

所以說,凡事就怕尬聊,沒看老夫在裝逼嗎?

老陰貨隻覺得這小夥子當真無趣,不過當看到那些童子到了“私塾”,竟是畢恭畢敬向老師行禮,倒是眼前一亮:“尊師重道,教化之功啊。”

“回紫微令,這些童子哪知甚麽‘尊師’,不過是家中大人耳提麵命,學堂中又有《沔州蒙童日常行為規範》指示罷了。尊敬老師,便是日常行為中的一項,若是做不到,一年三學期,學期學年想要評個績優,自是無望。須知去年汊川縣,績優學生除州縣嘉獎之外,也有一筆貼補,有一百貫之巨。”

“……”

接著,裴行儉又和老陰貨解釋一個縣才十個縣“三好學生”的名額,又解釋什麽叫做“三好學生”,又解釋《沔州蒙童日常行為規範》是有曹憲曹老爺子背書的,並且長史說了,誰要是把舊年學徒的規矩寫成文章,就把誰吊起來打,當然為什麽會有吊起來打這個描述,裴行儉也忘了。

其實這一切都是某條土狗的小預防罷了,預防什麽呢?預防《弟子規》等精神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