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思路

“鄭夫人衣著飾都還算整齊,可見事的時候,她並沒有歇息,”6毓衍整理著思路,分析道,“廂房不比佛殿,殿門大開,凶手可以走到被害的人身後而不被提前現,但在廂房裏,無論是翻窗還是推門都有動靜。

鄭夫人分明醒著,見凶手進來,按說會驚呼叫喚,而且她的體形也不是纖弱女子,即便被勒住了脖子,掙紮起來也肯定會有動靜,但是隔壁的歲兒什麽都沒有聽見。

不單沒有出聲音,連佛龕上的香爐都沒有打翻。”

蘇潤卿聽到這裏就明白了過來,抿唇道:“你的意思是,鄭夫人認得凶手,甚至可能是她親自給凶手開的門,所以她沒有叫人,也沒有對凶手防備。”

“歲兒回房時已經二更了,”6毓衍又道,“夜深人靜,女人能允許進房門的,唯有她的父親、丈夫、兒子、或是兄弟,要麽就同是女人了。”

兩人正說著,衙役過來報,說是鄭博士父子到了。

鄭博士突聞噩耗,整個人都癱軟了,雙腳打顫,全靠頂著一口氣,左右讓人攙扶著,才到了這兒。

張了張嘴,鄭博士想說什麽,終是一個字都吐不出來,老淚縱橫。

左邊的年輕人亦是淚流滿麵,緊緊扶著鄭博士。

右側的青年狀況稍稍好些,與6毓衍見了禮,又回了幾個問題。

他是鄭夫人娘家的侄兒,年輕人是鄭夫人的獨子。

鄭夫人的父親早幾年就過世了,娘家隻餘一位兄長,也就是青年的父親。

“我過些日子要下場秋考,昨日就與家父一道去姑父家中請他指點文章,因著姑母不在家,我們四個人一直說到了三更天,夜深了就沒有回家,宿在姑父家裏。

今日一早,衙門裏來敲門,家裏才知道姑母出事了,家父一時沒抗住倒下了,我陪著姑父和表兄上山來。

姑母是在裏頭嗎?”

6毓衍讓衙役引著三人進去,聽著裏頭傳來的憾哭聲,心情亦是沉重。

蘇潤卿不忍心聽,往前頭走了幾步,勉強寬慰自己,離遠那麽一點兒也好。

見6毓衍跟上來,蘇潤卿歎道:“沒有父親,丈夫、兒子、兄弟昨夜又在一道,看來讓鄭夫人開門的是個女人了。”

“還可能是情郎。”

蘇潤卿腳下一撮,轉頭幹巴巴笑了笑:“你覺得鄭夫人是那種人?”

蘇太傅在任時,曾主持過幾次春闈,告老之後,聖上還讓他一年裏抽出那麽兩三次去國子監裏講課,算得上桃李遍天下。

蘇潤卿陪著蘇太傅一道去,也聽過鄭博士的傳言。

鄭博士的風評極好,一把歲數,再爬仕途無望,博士並不計較,做事依舊誠誠懇懇,與鄭夫人伉儷情深,這是國子監裏都知道的。

蘇潤卿不認為鄭夫人會德行不端。

再說了,鄭夫人都半百年紀、做了祖母的人了,豈會那般想不開?

6毓衍答道:“不覺得。”

“不覺得你還胡說!”蘇潤卿咬牙道,“虧得是鄭博士沒聽見,不然你莫名其妙整一頂綠帽子給他老人家戴,他不衝過來跟你拚命!”

6毓衍沒理會蘇潤卿的抱怨,徑直往舍利殿方向去。

蘇潤卿早就習慣6毓衍的脾氣了,也不管6毓衍聽不聽,繼續嘀嘀咕咕的,說了一周,自個兒猛得就住嘴了。

情郎……

6毓衍這些日子最煩的大概就是這個詞了吧?

未婚妻和情郎殉情,還連累了嶽父嶽母,6毓衍就算想尋人拚命,都沒處找人去。

蘇潤卿摸了摸鼻尖,好在6毓衍沒聽清他在說什麽,不然這刀子捅得還真有點狠。

跟上6毓衍的步伐,蘇潤卿另起一頭:“要說可能,還有另一個可能。殺害鄭夫人的凶手真的和之前的凶手是同一人嗎?鄭夫人與那些遇害的婦人身份截然不同,會不會是有人投機取巧,既害了鄭夫人,又轉移了衙門的視線?”

這一點6毓衍亦有質疑,應當說,不算上鄭夫人,之前所有的命案,每一樁他都存著質疑。

看似連環,被害人相似的身份、雷同的地點、同樣的手段,但若要模仿,其實也很容易。

不外乎尋個寺廟、一根繩子白綾罷了。

6毓衍這幾日查訪下來,又與李昀、蘇潤卿以及衙門裏幾位老大人細致分析琢磨,傾向是同一人所為。

畢竟,在順天府接到裏正報案之前,已經生了幾起凶案,卻沒有四處傳開,鬧得人心惶惶,就算是那些遇害者所在的村子裏,都不曉得其他村子也出了這樣的命案。

鄭夫人遇害,是順天府接手這係列案子之後,出的第一樁。

6毓衍神色深沉:“昨日不止鄭夫人,阿黛也出事了。”

阿黛與鄭夫人昨天才相識,不該有同一個仇家來模仿行凶,若說是不同的仇人用同一個法子模仿,未免太過巧合。

兩人走到舍利殿外。

殿門大開著,眼看要到午間,日頭高照,正好照亮了舍利塔前蒲團的位置。

6毓衍邁進去,目光落在青石地磚上,尋到了那隻謝箏用來求救的玉鐲。

鐲子已經碎了,碎片濺射開,大大小小的。

取出一塊帕子,6毓衍蹲下身,一點一點把碎片撿起來。

“碎成這樣,很難撿全。”蘇潤卿道。

6毓衍頭也沒有抬:“也是。”

嘴上這樣說,手上卻沒有絲毫停頓,仔仔細細搜尋了,才把帕子包起來收好。

“為了求救,她使了大力氣,”6毓衍頓了頓,才又沉聲道,“凶手襲擊阿黛失手,再下手時定然格外注意,鄭夫人屋裏沒有多少掙紮過的痕跡,一是凶手趁其不備,二是凶手下了狠勁,提防鄭夫人掙紮。”

蘇潤卿繞著舍利塔轉了一圈,聞言道:“確定這兩樁是同一人所為?”

6毓衍的聲音不輕不重:“隻看鄭夫人遇害的案子,三更天進屋的應該就是個女人,女人氣力不比男子,鄭夫人也不是瘦弱之人,能製住她且不驚動旁人,那女人手上是有些力氣的,且與鄭夫人相識,以此來查,許是能有收獲。”

蘇潤卿順著6毓衍的思路琢磨了一番。

他亦認同6毓衍的觀點,不管昨夜的凶手是不是之前接連取人性命之人,起碼從表麵看,案子很是相似。

既然以前的案子尋不到有用的線索,不如從鄭夫人這兒著手,衙門裏認真辦事,對聖上也能夠交代。

最起碼,比在城門口一個人一個人的巡查要靠譜像話多了。

蘇潤卿點頭。

6毓衍斜斜瞥了他一眼,桃花眼底沒什麽情緒,卻沒來由地讓蘇潤卿覺得背後涼颼颼的。

“之前遇害的婦人之中也不乏身寬體胖之人,凶手必定要手上有些力氣,才能奪人性命。昨日動手的是個女人,做過粗活的女人,你看,那丫鬟說得也沒什麽不對。”

說完,6毓衍不疾不徐出去了。

蘇潤卿唇角一抽,眨了眨眼睛,這怎麽又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