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錯認

“是啊,那聞嬤嬤好大的膽子!”相較於白皇後的激動,李昀反而顯得平靜極了,他的聲音不疾不徐,“淑妃娘娘生前與兒臣說過,聞嬤嬤她……”

聞嬤嬤謀害了先皇後。

李昀此刻的說辭與他在禦書房裏的幾乎沒有差異。

白皇後的呼吸急促了些,目光在眾人身上快速略過。

聖上闔著眸子,靠坐在引枕上,似是閉目養神,絲毫不管李昀在說什麽,但白皇後很清楚,聖上聽得明明白白,她若不給個像樣的理由,這事兒沒法善了。

或者說,當聖上決定帶著李昀來鳳殿與她對峙的時候,聖上就做出選擇了。

白皇後的心裏冰冷一片。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這說法似乎也不合適,她跟聖上不是尋常夫妻,聖上與先皇後也不是。

他們是君臣。

而陸培靜的臉上沒有驚訝,反倒是那幾個才人美人,在聽到這等辛密事時,忍不住瑟瑟發抖。

白皇後哼了一聲,抖有什麽用?除了挺直腰板,旁的都無用。

“小五的意思是,那聞嬤嬤不僅謀害先皇後娘娘,還偷走了本宮的簪子,這人是真的可惡!”白皇後咬牙道。

李昀道:“當年安陽宮住了不少人,聞嬤嬤一個外人進出,難道真沒人看見?”

話音落下,顏才人已經抬起頭來了。

與白皇後四目相對,對方久居高位,神態之中渾然有股威嚴之氣,讓顏才人剛對上視線就已經慌亂了許多。

她怕,她懼怕白皇後。

可想到為永安侯府折騰得苦不堪言的娘家人,顏才人心一橫,全豁出去了。

“見過的,”顏才人的聲音微微發顫,“臣妾見過的。”

說辭都是準備好的。

顏才人依著謝箏教的,原原本本開了口。

彼時她住的偏殿旁有一扇角門,平素有人看守,但隻要買通了人手,通過角門出去,也算是神不知鬼不覺。

偶有幾次,顏才人見過一臉生的嬤嬤出去,她問了身邊人才曉得,那個嬤嬤是夏昭儀身邊的聞嬤嬤。

夏昭儀的人,數次出入安陽宮,去的還是白氏殿內,其中關係,顏才人一想就知。

可她就是個才人,也沒什麽野心,牢牢記得宮裏做人最最要緊的一點,那就是不該管的事情就別管。

先皇後薨逝後的一天,白氏不在宮裏,顏才人親眼瞧著聞嬤嬤摸進了白氏殿內,很快就又離開了。

自打那之後,她就再沒見過聞嬤嬤了,隻是聽人說,聞嬤嬤被放出宮去了。

“那簪子應當是聞嬤嬤偷偷拿走的,”顏才人顫聲道,“但聞嬤嬤早就與皇後娘娘往來,這也是真的。”

白皇後冷笑數聲:“這般急著給本宮尋罪名?本宮便是與聞嬤嬤有些往來,就是她的主子了?本宮從前還賞過你鐲子耳墜的,怎麽不見你把本宮當主子看呐?”

顏才人縮了縮脖子,下意識地,想去看謝箏,可她還沒動,就聽到一聲厲喝,唬得她一動也沒動。

“是你!”從進入內殿起一直垂著頭不吭聲的許美人抬起了頭,她的眼睛裏滿是淚水,一字一字道,“是你!皇後娘娘還記得臣妾身邊的宮女清苑嗎?跳井死了的清苑。”

白皇後擰著眉頭:“不記得。”

“您當然不記得,”許美人苦笑,“您認錯了人,您錯把清苑當成了齊妃娘娘身邊的淳安。

就是您剛封後那會兒,還沒從安陽宮搬到這鳳殿,賢妃娘娘跟您討簪子,您當麵糊弄過去了,您應當記得吧?

沒隔幾天,淳安就死在那井裏,姑姑們說她是自個兒跳下去的。

清苑聽說了,一天到晚魂不守舍,臣妾接連追問了才曉得,她是怕的。

因為那天,她正巧從屋後過,聽見您在與身邊的嬤嬤們發脾氣,話語間提到了聞嬤嬤和先皇後的事兒,她不敢聽,半步沒敢停留,快步走了。

嬤嬤們疑心被人偷聽了,追出來瞧,但她走得快,她一直以為嬤嬤們沒瞧見她。

直到淳安死了,她才知道,嬤嬤們其實是瞧見了,但隻看到半個身影。

清苑那天戴著一對玉墜兒耳墜子,淳安有一對看起來差不多的,當天那個時辰,淳安正好在安陽宮裏和熟人說話,她們身形差不多,嬤嬤們就因為那耳墜子,認錯人,以為是淳安偷聽了。

清苑心裏過不去,她無意偷聽,不想不僅聽了不該聽的,還為此害了一條人命,臣妾開解過她,她還是挨不住,幾個月後就跳進淳安死的那井裏了。

皇後娘娘,您以為淳安知內情,您讓人害淳安,您以為淳安會告訴齊妃,您想著法子讓淑妃娘娘替您除去了齊妃。

您讓淑妃給您舉了兩回刀子,她直到沒了都不曉得您害了她。

您以為誰都不知道這些,可臣妾知道,臣妾一直活著呢,就想看看這一天會不會來。

總算是讓我等來了啊!”

說到後半截,王常在的神態幾乎癲狂,她坐在地上,又哭又笑,一遍遍念著清苑的名字。

白皇後咬緊了後槽牙,道:“淑妃害了齊妃?哪個告訴你的?”

王常在哈哈大笑:“您不如說,您覺得有人串通一氣,編著故事想害您呢。

臣妾可不是那等看碟下菜的人,臣妾為何知道?

臣妾跟您同住安陽宮多少年呐,淳安、清苑都死了,臣妾知道您害了先皇後,推到淑妃娘娘頭上,難道還猜不出齊妃是為何而死的嗎?

您奪了先皇後娘娘的後位,您搬入這鳳殿,您這些年睡得踏實嗎?

是了,除了聞嬤嬤,長安公主身邊的梁嬤嬤也是您的手筆吧?太久的事情,沒人記得,但臣妾記得,梁嬤嬤在尚服局時,做事偏差惹惱過向貴妃娘娘,您幫著說過幾句話的。

再往前頭說,先帝爺駕崩,聖上登基,從潛府入這宮城,六局二十四司換了多少人手,葛尚服當時原本也是要被撤換的,是您跟皇太後建言,留下了人。

葛尚服身邊的人,惟您馬首是瞻呐!

您為了這後位,煞費苦心,您先除了向貴妃,再對先皇後下手,以求這代管後宮的位子能落到您頭上,再往後,您連淑妃娘娘都沒放過呢。

淑妃娘娘肚子裏的小殿下是怎麽沒的,還要臣妾再跟您講講故事嗎?”

“混賬!”白皇後抓起身邊的茶盞,直直砸向王常在。

王常在動都沒有動,茶盞砸在她額頭上,霎時間鮮血直流,她勾了勾唇,笑了:“皇後娘娘,多少人等著您下來呐!”

下來?

下到哪兒?

是走下這後位,還是下到地底下?

白皇後的後脖頸冰涼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