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啟程

三皇子一口氣險些沒上來。

他捂著胸口沉默許久,終是明白他從頭到尾都是棄子了。

聖上從未想過把皇位交到自己的手上,他拔掉了白皇後,他最後留了安安靜靜的惠妃,他可以不把皇位給李昀而是交給小九和葉家,也不會讓白氏一門再崛起。

三皇子抹了一把臉。

六皇子一直認真聽著,沒有出聲,直到這一刻,才緩緩垂下了腦袋。

三皇子把自己摔坐在椅子上,看了六皇子一眼。

六皇子走到窗邊,高聲道:“五哥,父皇要見你,父皇醒了。”

門上的木板卸了,光線透進來,一點點照亮了宮室。

大部分人都退出了禦書房,隻留下幾個親近重臣,三皇子兄妹站在殿外,身邊守著侍衛。

六皇子撇了撇嘴,在李昀經過時問了一句:“後軍都督府怎麽就聽你的了?”

李昀淡淡笑了笑:“識時務者為俊傑。”

去歲的案子,永安侯府把顏家、衛家折騰得苦不堪言。

顏才人替李昀咬了白氏一口,換來顏家的安穩日子,衛家自然有樣學樣了。

衛三公子的父親是後軍都督府的經曆,官途不算平順,做人倒還機靈,靠著和後軍左都督的那點兒交情成了事。

李昀走到聖上跟前,看著父皇的模樣,心中亦是大駭。

他知道聖上時日不多了,可親眼看到,終究還是忍不住歎息,尤其是眼下,聖上分明就是回光返照了。

“你可以名正言順地登基,”聖上說得很平靜,仿若這不是臨終前最後的交代,而是父子間尋常的一次對話,“有幾位愛卿聽著,朕是把皇位給你了,曹氏一門,還有你那幾個兄弟,你想怎麽處置是你的事情。

朕現在不會管,到了地底下就更管不著了。

朕給你鋪了路,可朕也在等,你要是沒本事走在他們幾個前頭,這位子就落不到你頭上,你還算不錯,抓住機會了。”

李昀跪在床前,認真聽完,才問道:“鋪路嗎?傅老太太是您……就像先皇後一樣……”

“是啊,”聖上道,“最是無情帝王家,這就是坐上龍椅的代價。你呢?你會看蕭家、看舊都世家坐大嗎?蘇愛卿擬了聖旨了?拿進來蓋個真印子吧,你好好登上金鑾殿,朕就在下麵看你的選擇了。”

黃昏時,厚厚的雲層遮擋了晚霞,沉重的喪鍾響徹京城,聖上駕崩了。

陸培靜跪在嬪妃中間,看著前頭麵無表情的惠妃葉氏,身邊的姐妹們痛哭著,而大殿之上,李昀的手緩緩摸過龍椅。

白日裏的劍拔弩張**然無存,就像這次皇位更迭並沒有起過波瀾,可經曆過的都一清二楚,一如成華宮裏的白綾。

曹賢妃殉葬。

東西是謝箏親自送去的,毒酒、匕首、白綾,曹賢妃選了白綾。

跟聖上一起走,總算留了最後那麽一絲體麵。

曹賢妃的手撫著白綾,問道:“小十呢?長安把他藏哪兒了?他還活著嗎?”

良久,謝箏反問道:“娘娘想要他活著嗎?”

“自然是!”曹賢妃的聲音大了起來,“我就這麽一個兒子啊!他是我的命!我可以死,但他要活著啊!我的一切都是為了他!”

曹賢妃自言自語一般喊叫了許久,淚流滿麵。

謝箏沉沉看著她。

她不懂曹賢妃,既然想要十皇子好好活著,為何還要孤注一擲?分明沒有勝算。

而年紀尚小的十皇子,到底有想不想要他母妃的“付出”呢?

原本該是李昀和三皇子之間的較量,你來我往數回,被曹賢妃一摻合,成了這個局麵,尤其是摻雜了長安,一套亂拳把什麽事兒都弄亂了。

之後的日子裏,謝箏一直在養傷。

胳膊上的那一劍雖不致命,但影響行動,謝箏原不甚在意,花翹來探她,張口就是“姑娘想和二爺養傷似的遲遲不見好嗎”,隻這一句就堵得謝箏啞口無言。

她當日催促陸毓衍養傷上藥,這會兒實在反駁不出話來,隻能照花翹說的,安安靜靜養著。

李昀登基之後,出宮過一回,他去了長安公主府。

姐弟兩人喝了一壺茶,誰也沒說一句話,可李昀知道長安想的是什麽。

隻要李昀在,長安就能留著命,能一直活到讓地下的林勉清滿意的那一天,她就守著她的公主府,不出一步。

五月初時,天氣已經有些熱了。

謝箏的行李不多,簡簡單單一包袱。

她去禦書房見了李昀。

桌上擺著厚厚的折子,李昀認真看著,安公公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謝箏等一會兒。

這一等等了小半個時辰。

李昀揉著眉心,聲音裏帶了幾分歉意:“耽擱你啟程了。”

謝箏福身問了安,從李昀手中接過了一封信,信封上寫著名字,這是給蕭嫻的。

“告訴陸毓衍,三年之後就回京來。”李昀道。

謝箏頷首應了。

走出宮門,花翹牽著馬兒等著她,逾輪的蹄子刨著地,見謝箏過來,哼哧哼哧著呼氣。

主仆兩人換了男裝,各騎一匹馬。

花翹笑著問:“姑娘,就咱們兩個人,能到舊都嗎?“

謝箏揉了揉逾輪脖子上的鬃毛,道:“去年夏天,我還不是一人就進京了,雖然差點死在路上。”

花翹眨了眨眼睛,垂著肩膀道:“您那是兩條腿,這回咱們還有兩匹馬。”

四條腿的馬兒跑起來,自然是快了許多。

沿著官道一路往舊都去,經過當時遇見蕭嫻的茶攤時,謝箏停下來飲了一碗茶。

捧著碗兒,謝箏悶不做聲想了很多,當時情景還在眼前,那麽清晰,可這一年,又起伏得讓她措手不及。

這一路,終究是和她進京時完全不同了。

官道岔開了,一邊是舊都,一邊是鎮江。

謝箏望著鎮江方向良久,才夾了夾馬肚子,往舊都去。

入城時天色還亮。

前回來,謝箏住的是驛館,並未去過陸府宅院,這一次隻好一路問人。

陸府外頭,花翹上前敲了門。

門房上的小廝上下打量著風塵仆仆又難掩俊俏的兩位“公子”,問道:“二位找誰?”

謝箏道:“我是阿黛,尋衍二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