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黛道:“那表示我的眼力不如你,我自剜雙眼。”

黃先生搖頭說道:“過重了,過重了,假如南宮姑娘剜去了雙目,我將是古今第一大罪人,我不敢讓南宮姑娘自剜雙目,隻是南宮姑娘答應我一件事就行了。”

南宮黛冷然問道:“你要我答應你什麽事?”

黃先生道:“女兒家天性柔婉。”

南宮黛道:“我不會,也沒學過!”

黃先生道:“那麽就多服人一些。”

南宮黛道:“我為什麽要服人?”

黃先生道:“因為南宮姑娘不如人。”

南宮黛臉色一變,道:“黃玉,你?”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我看出那殺端木相之人就在眼前咱們這些人之中,南宮姑娘不但沒看出,而且一時任性地跟我作對,難道這還不夠麽!”

南宮黛嬌靨上掠過一絲羞怒之色,道:“那……那要等你找出殺端木相之人後,才能算。”

黃先生笑道:“這賭本來就是……”

南宮黛猛一點頭,道:“好,我答應,隻是你若找不出那殺害端木相之人,你小心我殺了你。”

黃先生搖頭笑道:“南宮姑娘簡直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我說過任憑南宮姑娘處置的,休說是殺我,就是剝我的皮,抽我的筋,我也絕無半句怨言,我不怪南宮姑娘心太狠,手太辣,隻怪自己把話說得太滿。”

南宮黛道:“你我就這麽說定了!”

黃先生道:“是的,南宮姑娘,君子一言!”

南宮黛冷笑點頭,道:“好,那麽你找吧!”

黃先生微一欠身道:“敬遵芳諭。”

突然轉身指著東郭逸道:“這位就是那殺害端木相之人。”

聖心微微一愕。

東郭逸更是一怔,趁著東郭逸這一怔神,黃先生手臂忽長,一指點了過去,東郭逸猝不及防,應指而倒。

申屠海跨步而至,叫道:“黃老弟,東郭癲龍怎麽會是?”

黃先生道:“申屠老人家,此人並非東郭癲龍,乃是由別人易容化裝冒充而來,稍待我除去他的易容諸位就明白了。”

司馬逸突然幹咳一聲,羞愧地道:“閣下,司馬逸糊塗。”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恕我直言一句,閣下的確糊塗。”飛起一指點了過去!

司馬逸猝不及防,也被黃先生一指點個正著,可是他並未應指而倒,身形僅隻不過幌了一幌。

黃先生一怔,司馬逸更詫聲說道:“閣下這是……”

黃先生隻定神“哦!”地一聲笑道:“原來閣下身上穿的有護穴之物,閣下高明,我一點不中,再要擒閣下可就難了。”

司馬逸叫道:“閣下這話……那殺端木相之人分明已……”

黃先生道:“殺端木相之人就是閣下,我所以出手點倒東郭癲龍,不過在使閣下減少戒心,我好來個猝然出手,那樣比較容易些,也快些。”

聖心笑了,微微點了點頭。

司馬逸道:“這麽說閣下認為我是。”

黃先生道:“我還不知道閣下是誰,但卻知道閣下巧扮司馬狂客騙過公孫大俠,今日又故技重施,混在我們這些人當中窺探虛實。”

司馬逸冷笑一聲道:“這麽說來還是你高明。”騰身直上半空。

黃先生喝道:“燕翎,留神他那毒!”

柳燕翎應聲拔起,電一般地追了上去。

黃先生回身拍醒了東郭逸,含笑賠罪解釋,並且指著跟柳燕翎搏鬥中的司馬逸道:“東郭兄請看,那位才是真凶!”

東郭逸呆了一呆,苦笑不語。

公孫明目射寒芒,道:“黃老弟,你沒有弄錯麽?”

黃先生笑笑說道:“倘若是我弄錯了,他就不會跑了。”

公孫明須發一張,威態嚇人,咬牙一聲:“好匹夫,三番兩次地來……我不能閑著!”便待閃身撲過去。

驀地,半空裏響起一聲霹靂大喝,一條高大人影從天而降,當中一件金光閃爍的重兵器,帶著威猛無倫的勁道,當頭向柳燕翎砸下!

隻聽司馬逸叫道:“五弟,這就是柳燕翎那賊。”騰身而起,直上半空。

東郭逸大喝一聲:“老匹夫,那裏走!”騰身追了上去。

適時,又一條矮胖人影劃空而至,硬截東郭逸。

隻聽砰、砰兩聲,高大人影掌中重兵器落空,一下子砸在地上,碎石激揚,火星飛射,聲勢嚇人。

半空中東郭逸與那矮胖人影落了下來,東郭逸落地未動,那矮胖人影卻蹌踉向後直退,差一點沒撞在院牆上。

高大人影一擊未中,並不甘心,矮胖人影吃了虧更不願作罷,兩個人怒喝一聲,閃身便要再撲。

公孫明陡然一聲大喝:“五弟、六弟,住手!”

那高大人影與矮胖人影這時候才看見了公孫明,一怔硬生生刹住撲勢,齊聲叫道:“三哥!”

一名黑大漢,手持一具發亮的銅人,威猛懾人,赫然竟是“十奇”中的老五趙滔。

另一個矮胖身材,一身粗布衣褲,跟個莊稼漢似的,濃眉大眼,滿臉傻氣,一雙眼瞪得好大。

柳蘭黛這時候才一聲喜呼:“五哥、六哥!”

趙滔與莊稼漢打扮的傻胖子也驚喜地叫了聲:“十妹!”

公孫明道:“你兩個冒失、糊塗,可知道剛才那人是誰!”

“誰?”趙滔與傻胖子齊聲說道:“四哥啊!”

公孫明跺了腳道:“他要是老四那還有什麽說的。”

司馬逸早走得沒了影了。,

黃先生直皺眉。

趙滔錯愕地道:“三哥,他明明是四哥。”

公孫明怒聲說道:“我說不是,你知道還是我知道!”

趙滔滿頭霧水,道:“三哥,究竟是怎麽回事?”

公孫明沒好氣地把事情說了一遍。

聽畢,趙滔須發俱張,道:“好匹夫,我跟六弟怎麽知道。我追他去!”轉身就要走。

黃先生突然說道:“趙兄,算了吧,來不及了。”

趙滔聞聲轉顧,道:“閣下是……”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趙兄好不健忘,不識‘孔家店’故人了麽?”

趙滔兩眼稍睜,“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黃先生,恩人當麵,趙滔竟不識。”

黃先生道:“說什麽恩,趙兄見外了,嚴老夫子安好?”

趙滔道:“我大哥現在……”

隻聽一個蒼勁話聲傳了進來:“嚴鬆齡尚稱粗健,黃先生別來無恙。”

眼前一花,“血影禪院”這大天井裏一下子射落五條人影,最左邊一個正是嚴老夫子嚴鬆齡。

嚴鬆齡仍是一身老夫子打扮,可是較往日老了不少,神情也頗為憔悴。

他身邊那人年紀遠較他為小,圓胖臉,長眉細目,滿麵紅光,一身商賈打扮,腰裏插著一杆秤,秤錘好大。

再過去,是個漁夫打扮,頭戴草帽,肩著釣杆的中年漢子。

第四位特別顯眼,俊美瀟灑,一襲白衣,跟個秀才似的,人看上去一陣風能吹倒。

最右邊那位也頗顯眼,打扮跟東郭逸差不多,卻更較東郭逸不修邊幅,更邋遢,更髒,頭發老長,亂飛,指甲老長,既黑又髒,令人惡心,看上去一付瘋癲態。

柳蘭黛驚喜得直叫,激動得直掉淚。

嚴鬆齡等五人反應較為冷淡,可是在場任何一人都看得出,他們那驚喜與激動均藏在心裏。

黃先生含笑舉手一拱,道:“托老夫子之福,怎不見玉蘭姑娘?”

嚴鬆齡道:“初逢巨變,危機四伏,嚴鬆齡不得不率兄弟們到處奔走,玉蘭一個女孩子家當有不便,隻有讓她暫住一位友人家了。”

黃先生“哦”地一聲道:“我說怎不見玉蘭姑娘,老夫子與幾位兄弟突降,但不知是……”

嚴鬆齡道:“降魔衛道,我兄弟幾個不敢後人,聽說‘血影禪院’中有一場盛會,我兄弟特地趕來看看熱鬧。”

黃先生道:“夫子來晚了,‘血影禪院’中的這場盛會已經散了。”

嚴鬆齡點頭說道:“剛才到達‘血影禪院’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我兄弟幾個遲到了一步,沒能趕上這場盛會,遺憾之至。”目光一掃柳燕翎,接道:“不過,就私事來說,我兄弟到得還不算太晚。”

柳蘭黛冰雪聰明,焉有不懂他這話的道理,忙叫道:“大哥!”

嚴鬆齡截口說道:“十妹近來可好?”

柳蘭黛忙道:“我好,還請大哥聽我……”

嚴鬆齡道:“十妹勿須多說,你三哥跟你在一起,這件事他應該很清楚,我問問他也就夠了,三弟,過來。”

公孫明立即應聲走了過去,向著嚴鬆齡低低說了一聲,最後隻聽他揚聲說道:“怎麽說都是我護衛十妹不周,十妹有任何差池,我都難辭其咎,現在大哥來了,我請大哥……”

嚴鬆齡一揮手道:“三弟後站。”

公孫明沒動,道:“大哥,我請……”

嚴鬆齡淡然說道:“三弟後站。”

公孫明沒敢再多說,遲疑了一下,應聲退向一旁。

嚴鬆齡抬眼望向南宮黛與聖心,道:“兩位是‘華嚴庵’高弟聖心師父與‘粉龍’南宮姑娘。”

聖心道:“正是聖心與南宮黛,‘十奇’之首‘不老書生’聖心久仰,家師也時常提起嚴大俠的俠業與為人,聖心一向自恨福薄緣淺。”

嚴鬆齡道:“師父這話實在讓嚴鬆齡羞愧汗顏,嚴鬆齡忝長‘十奇’,大不足以降魔衛道,小不足以護衛幼妹。”

聖心道:“隻應問有沒有降魔衛道之心,不應問有沒有降魔衛道之力,實際上如今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誰也未能完其全功,至於後者……”

嚴鬆齡道:“嚴鬆齡尚未謝過二位。”

聖心抬頭說道:“事實上,我姐妹並未能……”

突然覺得餘話不知道該怎麽說,柳燕翎與柳蘭黛的情形,她從黃先生那兒已然知道了個大概,若說未能使柳蘭黛幸免,豈不是招柳燕翎……

心念一轉,她剛要改口接話。

嚴鬆齡那裏又已經接了口,道:“嚴鬆齡兄弟仍然感激。”

聖心沒再多說,微一抬頭道:“嚴大俠這話更令我姐妹不安。”

嚴鬆齡轉望申屠海道:“再謝過申屠大俠。”

申屠海微一抬頭道:“怎麽說你還是要謝,我不多說了,愛怎麽謝你就怎麽謝吧。”

嚴鬆齡倏然而笑,但當他目光一觸及柳蘭黛的時候,他那笑容收斂了,一臉的嚴肅神色,道:“事情的大概你三哥剛才已經對我說過了,事情我不願再提,在‘十奇’之中,凡事做主的該是我這個大哥,十妹過來吧。”

柳蘭黛沒動,道:“我想知道三哥是怎麽對大哥說的。”

嚴鬆齡道:“難道你三哥還會無中生有,編造……”

柳蘭黛抬頭說道:“那我不敢,我也不是這意思,我隻是想知道。”

嚴鬆齡道:“十妹,我剛說過,事情我不願再提。”

柳蘭黛道:“隻要知道三哥有沒有對大哥提及兩點。”

嚴鬆齡道:“要說的,你三哥全告訴我了。”

柳蘭黛道:“我願意跟燕翎,沒有一點勉強,也沒有誰能迫我,更不是不得已,這三哥也提了?”

嚴鬆齡道:“你三哥告訴我了。”

柳蘭黛道:“還有,我已經有了身孕,三哥也提了麽?”

嚴鬆齡微一點頭道:“你三哥也提了。”

柳蘭黛道:“那麽大哥就不該再叫我站過去。”

嚴鬆齡雙眉一聳道:“女兒家總是要嫁人的,無論你現在跟誰,將來嫁給誰,難道你連幾位兄長都不要了,做大哥的叫你過來一下都不行麽?”

柳蘭黛淒然一笑道:“大哥這又何必,我又不是不知道大哥的心意。”

嚴鬆齡道:“十妹既然懂我這個做大哥的心意,那是最好不過,別讓我再多說,也別等……”

柳蘭黛道:“大哥一向嚴明公正,對這件事為什麽……”

嚴格齡道:“不管我為人怎麽樣,我不能讓你跟一個武林眾所周知的魔道中人物廝混在一起。”

柳燕翎揚了揚眉,但是他沒有說話,因為他的目光觸及了黃先生的目光。

柳蘭黛道:“人人認為燕翎是魔道中人物,隻有我知道他不是。”

黃先生突然說道:“我也知道柳燕翎不是魔道中人物。”

“阿彌陀佛。”聖心道:“聖心也為柳施主說句話。”

柳燕翎跟柳蘭黛都投過感激一瞥。

嚴鬆齡他卻聽若無聞,望著柳蘭黛道:“十妹不必再多說什麽了。”

柳蘭黛道:“大哥,我懷有身孕。”

嚴鬆齡道:“你大哥這麽大年紀了,什麽沒見過,十妹可以此騙騙你三哥,你卻騙不了我這個做大哥的。”

柳蘭黛嬌靨飛紅,道:“縱然我沒有身孕,我已是柳燕翎的人。”

嚴鬆齡道:“這我相信。”

柳蘭黛道:“是我心甘情願的,大哥就不該再……”

嚴鬆齡道:“不行,十妹。”

柳蘭黛悲聲說道:“大哥,難道我不能嫁人。”

嚴鬆齡道:“嫁誰都行,唯獨不能……”

柳蘭黛道:“可是我已經嫁給柳燕翎了。”

嚴鬆齡道:“十妹,何時行的禮,誰主的婚?”

柳蘭黛道:“大哥,事情很倉促。”

嚴鬆齡雙眉一聳,道:“十妹,我問你一句,你是要幾位兄長,還是要柳燕翎?”

柳蘭黛臉色一變,道:“大哥的意思是……”

嚴鬆齡道:“除非你自十奇中除名,否則這件事我不能不管。”

柳蘭黛美目淚光滂沱,一咬貝齒,點頭說道:“好,我自‘十奇’中除……”

“十奇”中除了嚴鬆齡以外,其他幾個臉上都變了色,趙滔驚喝說道:“十妹,你怎麽能?”

嚴鬆齡沉喝說道:“五弟住口。”

趙滔立即住口不言。

嚴鬆齡望著柳蘭黛,平靜而淡然地道:“十妹既然心誌這麽堅決,我不便再說什麽,從現在起‘十奇’改為‘九奇”。”

公孫明忙道:“大哥……”

嚴鬆齡道:“凡事做主的是我這個大哥。”

公孫明低下了頭,沒再說話。

柳蘭黛珠淚泉湧,默然說道:“謝謝大哥成全,我跟燕翎永遠感激。”

嚴鬆齡似沒聽見,轉望柳燕翎,道:“現在我兄弟要跟‘青龍’談談了。”

柳蘭黛驚叫道:“大哥……”

嚴鬆齡道:“柳姑娘,你已自‘十奇’之中除名。”

柳蘭黛淚水往外一滂,悲聲說道:“嚴大俠,你剛才明明說過……”

嚴鬆齡道:“我隻說過不管你,並沒有允諾放過這武林公認的色中惡魔。”

柳燕翎怒聲說道:“嚴鬆齡,你說誰是……”

黃先生淡然喝道:“柳大俠……”

柳燕翎對這位黃大哥十分敬服,立即住口不言。

嚴鬆齡淡然一笑道:“我沒想到柳‘青龍’那麽聽黃先生的話。”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那沒有什麽,隻因為我了解他。”

嚴鬆齡道:“了解一個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轉過頭去望著柳燕翎道:“柳燕翎,你對柳姑娘怎麽樣,那是她心甘情願的,我可以不管,可是我兄弟認為武林俠義,卻不能不為更多的婦女著想。”

柳蘭黛叫道:“嚴大俠……”

嚴鬆齡往後一招手,道:“八弟,九弟。”

那釣魚郎與秀才應聲走了過來。

嚴鬆齡道:“你兩個先試試‘色魔’的威力。”

釣魚郎與秀才跨步越前,柳蘭黛閃身擋住柳燕翎身前,悲聲叫道:“八哥,九哥,你二位……”

釣魚郎跟秀才立即停了步。

嚴鬆齡沉聲喝道:“八弟,九弟。”

釣魚郎跟秀才身形一震,就要動。

黃先生跨步而至,道:“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說話了。”

釣魚郎跟秀才沒動,嚴鬆齡問道:“黃老弟有什麽教言?”

黃先生道:“豈敢,我要說的話恐怕公孫大俠已經告訴嚴大俠了,因為這些話都是些舊話。”

公孫明老臉紅了一紅。

嚴鬆齡毫不在意地道:“那麽黃老弟就不必再說了。”

“不!”黃先生道:“我突然想起了一些沒說過的新話,如骨在鯁,不吐禾快。”

嚴鬆齡道:“我不敢讓黃老弟有不快之感,隻有洗耳恭聽了。”

黃先生突然吸了一口氣道:“請恕我直言一句,嚴大俠不配居‘十奇’之長,更不配稱‘俠義’二字。”

隻聽那瘋子怪笑一聲說道:“我看看你這個俠義人物怎麽樣。”

搖幌著走了過來。

那矮胖子突然說道:“二哥,讓我這隻笨鳥兒先飛。”大步跟了過來。

嚴鬆齡沉喝說道:“二弟,六弟,不得無禮,回來。”

不愧是大哥,瘋子跟矮胖子扭頭走了回去。

嚴鬆齡目光一凝,望著黃先生道:“黃老弟這句話果然頗為新鮮。”

黃先生道:“嚴大俠想聽聽我所以這麽說的理由麽?”

嚴鬆齡道:“自然要請黃老弟明教。”

黃先生道:“嚴大俠是非不分,善惡不明,此其一,明說不管柳姑娘,實際上卻用對付柳燕翎為逼迫柳姑娘低頭之手段,此其二,有這二者已經很夠了。”

嚴鬆齡倏然而笑,笑得很輕淡,道:“我隻知道黃老弟是位高人,卻沒想到黃老弟這般高明,但其實……”

黃先生道:“其實嚴大俠是真打算殺柳燕翎,不顧金蘭情份,也不管柳姑娘與柳燕翎確實是真心相愛,更不管殺了柳燕翎之後柳姑娘會怎麽樣,從這幾點看,嚴大俠才應該是魔道中人物。”

嚴鬆齡臉色微微一變,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黃老弟,我隻有一句話,這是‘十奇’自己的私事。”

“九奇!”黃先生淡然一笑道:“柳姑娘已自‘十奇’中除名,柳‘青龍’更跟‘十奇’扯不上關係,所以這算不得任何一家的家務事。”

嚴鬆齡為之語塞,旋即問道:“那麽黃老弟是打算……”

黃先生道:“我也隻有一句話,我絕不容任何人侵犯柳燕翎跟柳蘭黛。”

嚴鬆齡臉色大變,道:“這麽說黃老弟是打算伸手阻攔嚴鬆齡兄弟。”

黃先生道:“不隻是對嚴大俠幾位,任何人都一樣。”

嚴鬆齡雙眉一聳,方要說話。

“阿彌陀佛!”聖心突然喧一聲佛號,緊跟說道:“嚴大俠可容聖心說幾句話?”

嚴鬆齡轉眼過去道:“師父請說,嚴鬆齡洗耳恭聽。”

“不敢當。”聖心道:“柳姑娘如今仍是女兒身,這嚴大俠可信?”

嚴鬆齡呆了一呆,轉眼望向柳蘭黛,柳蘭黛毫無羞愧忸怩態,一臉木然神色,他遲疑了一下道:“這個嚴鬆齡不敢相信。”

聖心道:“這麽說嚴大俠是也不相信聖心。”

“不屍嚴鬆齡道:“我隻是不相信柳燕翎。”

聖心道:“聖心願以‘華嚴庵’三字擔保。”

嚴鬆齡道:“師父要這麽說,嚴鬆齡就不敢不信。”

聖心道:“那麽,從這一點看,嚴大俠就應該知道柳燕翎並不是所謂的色中惡魔了。”

嚴鬆齡道:“我請問,他過去……”

聖心道:“我不敢否認過去如何,人誰都有個過去,但並不能從一個人的過去斷定他的一生,嚴大俠以為然否?”

嚴鬆齡道:“師父的意思是……”

聖心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嚴鬆齡沒有說話。

聖心又道:“柳‘青龍’被柳姑娘感化,事實上柳‘青龍’以往的種種作為雖稱罪孽,但並不能怪他,因為他有一段非常的遭遇,因而造成他仇恨報複,柳姑娘能感化柳‘青龍’,足見柳姑娘對柳‘青龍’的今後甚為重要,也足見柳‘青龍’對柳姑娘是一顆赤誠真心,更足見他二位有緣份,綜此,嚴大俠怎能言仇,又何忍言殺。”

嚴鬆齡沒說話。

黃先生微一抬頭道:“師父這番話恐怕是白說了。”

嚴鬆齡突然說道:“嚴鬆齡與三弟,五弟受過黃老弟的恩,衝著黃老弟,今天這件事我暫時放手,錯過今日,我兄弟但有三寸氣在,誓必殺柳燕翎,走。”話落,首先騰身飛射而去。

瘋子等幾個相隨跟著騰身而起,刹時走得不剩一個。

聖心呆了一呆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這位‘不老書生’怎麽這般……”

倏地住口不言。

柳蘭黛突然低下了頭。

柳燕翎一聲悲笑說道:“看來柳燕翎是無緣動真情的,我不敢累人。”長身破空飛射而去。

黃先生大驚,叫道:“燕翎……”

柳蘭黛悲呼一聲:“燕翎,你不能……等我。”

她也要騰身,黃先生卻及時一把拉住了她:“小妹,追不得,也來不及了。”

柳蘭黛悲叫道:“黃大哥,放開我,我要追他去。”

黃先生道:“小妹,追他來不及了,難道你要把自己送進你那絕情的九位兄長手裏去。”.柳蘭黛沒再掙紮,頭一低,失聲痛哭。

黃先生輕歎一聲道:“小妹,別這樣,我替你找他就是。”

柳蘭黛哭著抬頭說道:“黃大哥,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不能沒有我,我也不能沒有他。”

黃先生道:“小妹,我知道,我不說了麽,我替你找他就是。”

聖心走了過來,道:“柳姑娘,姻緣路並不是條條平坦的,有的人是要經過波折,嚐些辛酸痛苦才能夠……”

柳蘭黛猛然抬起了頭,嬌靨上滿是淚漬,道:“師父,你剛才錯了。”

聖心為之一怔,道:“我剛才錯了?我剛才什麽錯了?”

柳蘭黛道:“我已不是女兒身,真的有了身孕。”

聖心呆了一呆,神情震動,道:“這……這我不知道……他知道麽?”

柳蘭黛抬頭說道:“他要知道他就不會走了。”

黃先生道:“燕翎他好糊塗,我這就追他去。”轉眼望向聖心道:“我想請師父暫時照顧柳姑娘。”

聖心立即說道:“聖心義不容辭,黃施主放心就是。”

隻聽申屠海與東郭逸道:“我兩個也幫個忙。”雙雙騰身出了“血影禪院”。

黃先生道:“事不宜遲,我也要走了。”

他要騰身而起,但旋即他又刹住身形,轉注南宮黛道:“我差點忘了,南宮姑娘所中之毒發作之期不遠,可要我為……”

南宮黛冷冷說道:“謝謝你,不必了,我寧願聽天由命。”

黃先生眉鋒一皺,道:“姑娘這是何必。”

南宮黛道:“我不願求人,更不願欠人家的,這有什麽不對。”

黃先生抬頭說道:“我不知道什麽地方得罪了姑娘。”

南宮黛道:“閣下為人處事都夠圓滑的,怎麽會得罪人。”

黃先生道:“行了,姑娘,別……”

南宮黛道:“別說了。”

黃先生眉鋒又皺了一皺,道:“姑娘要知道,這個‘玉龍’假而不真,他無力替姑娘祛毒,救不了姑娘,找霍冷香要解藥,那更不可能,據我所知姑娘所中那毒,根本就沒有解藥。”

南宮黛道:“這個不用你說,我知道。”

黃先生道:“難道姑娘真打算……姑娘,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姑娘豈可因一時之賭氣而棄受之父母的身體發膚於不顧。”

南宮黛道:“誰賭氣了,要賭氣的話我也會看看人,誰說我棄受之父母的身體發膚不顧了?這個‘玉龍’假而不真,我還可以找那真而不假的‘玉龍’。”

黃先生道:“姑娘知道真‘玉龍’在何處麽?”

南宮黛道:“我不知道,但我可以找。”

黃先生抬頭說道:“談何容易,宇內遼闊,人海茫茫,真‘玉龍’如今在何處,除了他自己之外誰也不知道,再說姑娘所中那毒發作之期不遠,又怎麽來得及。”

聖心突然說道:“師妹,黃施主說得是,真‘玉龍’目前尚不知在何處,找他怎麽來得及,我看你還是請黃施主給你祛毒吧。”

南宮黛冷然抬頭道:“不,他的好意我心領,我要等找到了真‘玉龍’之後。”

聖心道:“來不及啊,師妹。”

南宮黛一張嬌靨木木然,冷冰冰,沒有說話。

聖心道:“師妹,聽話!”

南宮黛道:“師姐知道我,我心意已決。”

黃先生微一抬頭道:“好吧,既然南宮姑娘的心意那麽堅決,我不便勉強。”

轉望聖心一拱手道:“我把小妹交給師父了,告辭。”騰起半空,飛射而去。

黃先生一走,聖心立即埋怨南宮黛道:“小黛,不是我說你,人家黃施主一番好意……”

南宮黛道:“我知道,我心領了。”

聖心道:“黃施主究竟什麽地方得罪你了?”

南宮黛道:“一句話,我看他不順眼。”

當著柳蘭黛說這種話,聖心想攔都來不及,她不安地望了柳蘭黛一眼,抬頭說道:“小黛,黃施主有什麽地方讓你看不順眼的,分明是你自己的高傲,任性脾氣作祟,以我看黃施主功智兩高,一付俠義肝膽,分明是位當世奇土。”

南宮黛道:“那是你的看法。”

聖心道:“難道不對?”

南宮黛突然大聲叫道:“對,怎麽不對,你眼裏這位當世奇土眼高於頂,目空一切,處處自命不凡,可曾把誰放在眼裏過,他把我氣夠了。”

柳蘭黛突然說道:“南宮姑娘這可是冤枉我黃大哥,據我所知,在私下裏他對南宮姑娘推崇備至,甚是敬佩。”

南宮黛目光一直,道:“柳姑娘怎麽知道?”

柳蘭黛道:“黃大哥是我跟燕翎的恩人,他視我二人如弟妹,彼此間無所不談。”

聖心道:“師妹,這你可聽見了。”

南宮黛冷哼一聲道:“稀罕,那他為什麽當麵從不肯低一下頭。”

聖心道:“師妹,人家為什麽要向你低頭,你又為什麽不肯向人家低頭,以己度人,你能怪人家麽。”

南宮黛道:“他不肯低頭那更好,我也不稀罕。”

聖心皺眉抬頭說道:“小黛,你簡直太任性,太倔強,太不講理了,這種脾氣要是不改,將來有一天你會吃虧的。”

南宮黛道:“天生的脾氣,改不了若之奈何,我認為我這種脾氣很好,所以我也從沒有改的打算。”

聖心雙眉一揚,似乎氣得想發作,而旋即她又斂去這付威態,看了南宮黛一眼沒有說話。

柳蘭黛遲疑了一下道:“南宮姑娘,我能問一句話麽?”

南宮黛道:“柳姑娘盡管請。”

柳蘭黛道:“南宮姑娘為什麽非一定要找到真‘玉龍’不可。”

南宮黛道:“沒有什麽,這個玉龍假而不真,我又不願讓柳姑娘那位黃大哥為我祛毒,隻有找那位‘玉龍’了。”

柳蘭黛道:“南宮姑娘明知道來不及,既然這樣南宮姑娘豈不是失去救自己之良機,自鑄無窮之恨麽。”

南宮姑娘揚了揚眉道:“也許我能在短時間內找到‘玉龍’。”

聖心搖頭說道:“師妹,武林中一個假‘玉龍’鬧得那麽凶,皇甫‘玉龍’他早該出來了,而事實上至今非但未見龍尾,便連龍首也沒看見,更不知他俠蹤何處。”

南宮黛目光一凝,道:“你知道他為什麽不出來麽?”

聖心道:“我甚感困惑,難道你知道?”

南宮黛冷笑一聲道:“絕沒有第二個原因,假如有人冒用我的名號在外麵為非作歹,我絕不會裝聾裝瞎,高臥居處,不聞不問。”

聖心道:“你以為是什麽理由。”

南宮黛道:“隻有一個原因,這個‘玉龍’是真不假。”

聖心倏然失笑,說道:“師妹明明聽見端木相曾有未盡之語,他也為此喪了命。”

南宮黛道:“那你說皇甫華他為什麽一直不露麵?”

聖心道:“我要是知道不就好了。”

南宮黛冷笑一聲道:“他躲著不出來,還不知道搞什麽鬼呢。”

柳蘭黛揚著眉說道:“南宮姑娘認為皇甫‘玉龍’該出來。”

“當然。”南宮黛道:“難道不該?”

柳蘭黛道:“你說他躲著不出來,那太不合常理是不是?”

南宮黛道:“本來就是。”

柳蘭黛道:“以我看他早就出來了。”

南宮黛“哦”地一聲道:“他早就出來了。”

柳蘭黛道:“南宮姑娘,難道他非打著他那塊宇內稱奇稱最的招牌出來不可麽?”

南宮黛呆了一呆道:“柳姑娘是說……”

聖心兩眼微睜,道:“柳姑娘是說他可以以另一人的姿態出現。”

南宮黛搖頭說道:“沒有這種說法,有什麽理由讓他拋棄‘玉龍’兩字不用。”

柳蘭黛道:“隻因為那位假‘玉龍’,手段高明得能亂真,使天下武林對‘玉龍’的誤會太……”

南宮黛搖頭說道:“這不是理由。”

聖心道:“怎麽不是,連你都不齒他的作為。”

南宮黛為之語塞,沒有說話。

聖心轉望柳蘭黛問道:“柳姑娘確知皇甫‘玉龍’是……”

柳蘭黛忙道:“我隻是推測,因為若說他躲著不出來,那太以不合常理。”

聖心淡然一笑,旋即正色說道:“柳姑娘,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柳蘭黛自然懂這句話,她神情微微一震,卻裝了糊塗:“師父這話……”

聖心道:“柳姑娘也是當世一位奇女子,聖心的話,柳姑娘不會不懂。”

柳蘭黛沒說話,半晌她才說道:“二位都見過他,南宮姑娘更錯過了機會。”

聖心兩眼猛地一睜,南宮黛尖叫說道:“柳姑娘,你……你怎麽說?”

柳蘭黛道:“我本來不該說的,可是南宮姑娘非等找著真‘玉龍’,才請他為南宮姑娘祛毒,我若是不說,我那位黃大哥就是皇甫‘玉龍’……”

南宮黛道:“他……他……黃玉就是皇甫華?”

柳蘭黛道:“黃玉二字乃是取一字皇甫之名,玉龍之玉。”

“阿彌陀佛!”聖心驚喜而激動地道:“我說嘛,錯非是皇甫‘玉龍’,當世之中還有誰具這高功智,還有誰能服諸龍,將霍冷香與溫嬌娜玩弄於股掌之上。”

南宮黛臉色大變,道:“原來他就是皇甫華,原來他就是皇甫華。”

聖心道:“師妹,咱們這回是看走眼了,真玉龍是找到了,人家還要為你去毒,你還有什麽話說。”

南宮黛冰冷說道:“有,怎麽沒有,皇甫華他竟敢戲弄我,欺負我。”

聖心一怔說道:“你這話……人家何曾戲弄過你,欺負過你?”

“怎麽沒有。”南宮黛道:“他明知道我要找他,他卻不告訴我他是誰,這不算戲弄,他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裏,這不叫欺負。”

聖心皺眉說道:“師妹,你怎麽還……”

“還什麽?”南宮黛嬌靨煞白,道:“我寧死也不要他為我祛毒。”

聖心道:“師妹,你這是……”

南宮黛冷笑說道:“他皇甫華有什麽了不起,竟敢……我心意已決,等著毒性發作了,師姐不必再多說什麽。”

柳蘭黛苦笑說道:“我不但沒能救成人,反而害了人,早知道這樣,說什麽我也不會說的,如今還落個黃大哥怪我。”

聖心道:“柳姑娘,我很不安。”

柳蘭黛道:“師父別這麽說,不安的是我,我真不明白南宮姑娘為什麽對我黃大哥偏見這麽深,像他這麽一位頂天立地,俠骨柔情的蓋世奇才……”

南宮黛冷然說道:“聽柳姑娘的口氣,對皇甫華似乎很是敬佩。”

柳蘭黛雙眉一揚道:“當然,論大,他是當世之最,論小,他是我柳蘭黛的恩人,我為什麽不該敬佩他,我這個人就是這樣,該我敬佩的人我一定敬佩,該我推崇的人,我也一定推崇。”

南宮黛道:“柳姑娘這話什麽意思?”

柳蘭黛道:“南宮姑娘,恕我大膽說一句不入耳的話,人不可沒脾氣,但咱們女兒家最可貴的是一個柔字,祗有柔才能克剛。”

南宮黛道:“我為什麽要柔,有必要對誰柔麽?”

柳蘭黛道:“我不便說什麽,那要問南宮姑娘自己。”

南宮黛嬌靨突然一紅道:“我就是這個樣子,永遠也改變不了。”

柳蘭黛淡淡地笑了笑,沒說話。

聖心向她遞過一個眼色,道:“她就是這麽一個脾氣,柳姑娘千萬別在意。”

“柳蘭黛不會的,師父。”

聖心道:“謝謝柳姑娘。”轉望南宮黛道:“師妹,天色不早了,咱們該走了。”

南宮黛道:“我沒說不走。”

聖心道:“師妹說咱們該上那兒去?”

南宮黛道:“回去。”

聖心為之一怔,道:“回去?”

南宮黛道:“回‘華嚴庵’去。”

聖心道:“師妹不管老菩薩了,再說人人都在為衛道奔忙,流汗流血,咱們又豈能躲在‘華嚴庵’享清福去。”

南宮黛默然未語。

聖心淡然一笑道:“跟我走吧,咱們找‘忘憂穀’去,沿途也可以幫柳姑娘找找柳‘青龍’。”

一手拉起南宮黛一手拉起柳蘭黛,三人並肩向“血影禪院”大門走去。

她三個出了“血影禪院”,“血影禪院”那大天井裏,直挺挺躺著已氣絕身亡多時的端木相眼睛突然動了一下。

緊接著,他竟然翻身坐了起來,這豈不是驚世駭俗的怪事,中毒身死,氣絕多時的端木相竟然坐了起來。

他坐在大天井裏皺著眉,偏著頭,似乎在想什麽事,沒多久,他突然陰陰一笑,站了起來。

他剛站起,大殿裏傳出了個冰冷話聲:“端木相。”

端木相想再躺下已經來不及了,陡然一驚,霍然挺身,低聲喝問道:“什麽人?”

一點白光自大殿中射出,“叭屍地一聲落在端木相腳前,那是一枚“玉龍”信符,端木相大吃一驚,忙道:“你是……”

那冰冷話聲說道:“還問什麽。”

端木相立即躬下身去道:“是主人。”

那冰冷話聲說道:“你食言背信,我賜你不死,我對你不算薄吧。”

端木相機伶一顫道:“端木相知罪,謝主人恩典。”

“那倒不必。”那冰冷話聲說道:“我用這種奇妙的毒,總算瞞過了那個黃玉,倘若我換一種毒,你早就沒有命了,你可知道我為什麽饒你不死麽。”

端木相道:“主人明示。”

冰冷話聲說道:“我給你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端木相道:“謝主人。”

冰冷話聲道:“不必謝我,倘你無功,我可要兩罪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