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孔家店”二十多裏處,有一大片樹林子,這片樹林子占地廣,遠遠看上去黑壓壓的一片,近看,每棵樹幾幾乎都是合圍巨幹,濃蔭蔽天。

在這風雪交加的大臘月裏,這片大樹林子之上,白茫茫的一片,蓋上了一層厚厚的積雪,一陣寒風過處,雪花墜,冰磕兒飛舞,可就落不到樹林子去。

這時候這片樹林子就好像一把大傘。

這時候這把大傘下,停著一輛豪華考究的雕花馬車。

車前,雙套,兩匹雪白的駿馬。

這輛車之豪華氣派,不下鳳輦,在這輛車上,看不見金銀裝,珠玉飾,但任何人一眼便能看出這輛馬車名貴異常,必是豪門巨富所有。

車兩旁各有兩個雕花窗戶,遮得密密的,車前是一塊厚厚的錦簾,也遮得密密的,讓人看不見車裏的情景,車裏坐的是什麽人。

可是借著車前馬後隱掛著的那兩盞琉璃風燈,可以看清楚車外或坐,或站的幾個人。

車轅上那手執長鞭的車把式,是個身材瘦小,穿著一件既厚又軟的皮袍,頭戴三塊瓜皮帽,看上去像個猴子的幹癟老人,他閉著眼,似乎在風雪中假寐。

車前,套車雙駿的兩側,一邊各站著四名身軀高大,虎背熊腰,胳膊比人大腿還粗的中年婦人。

她四個,個個似無鹽轉世,奇醜無比,看上去好怕人。

女人,以體態輕盈,纖小婀娜,貌美如花的最為動人。

但這四位個兒比一般男人還大,麵貌醜陋無比的中年女人,不但使人倒足了胃口,而且還像夜叉般令人望而生畏。

這是一樁奇跡,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奇跡。

另一樁奇跡是寒風冰冷刺骨,無色無臭,但若有人站在這輛馬車的下風頭,他定能聞到那陣陣冷冰刺骨的寒風,帶著陣陣的異香,撲鼻沁心。

無他,仔細看看,這輛馬車敢情是一塊塊名貴異常的紫檀木拚湊而成的。

就這麽一輛馬車,這麽一個車把式,這麽四個中年醜女人,靜靜地停在樹林子裏緊靠邊緣的地方,靜靜地。

驀地,一名醜女人開了口,話聲沙啞,像誰家敲了破鑼,好不刺耳難聽,她這麽說:“稟姑娘,馬夫回來了。”

密遮的車蓬裏,傳出了一聲輕嗯,雖然冰冷的程度不下車外的冰冷,可是任何人卻寧願聽這聲輕嗯,而且百聽不厭,而不願站在風雪裏受凍。

隻因為這聲輕嗯無限甜美,聽進人耳朵裏,能令人混身上下,每一個毛孔裏都透著舒服。

那就好像喝了瓊漿玉液一般,雖然嫌冰牙了些,可是仍是天上人間的最名貴的珍品。

遠處,一條黑影騰躍疾射而來,足不沾地,雪地上沒留一個腳印,那怕是半寸深淺也沒有。

陣陣旋勁的寒風,也沒能吹得他的身形幌一幌,逼得他的身法稍微慢一慢,轉眼之間射落在車前一丈內。

他,是個身材瘦高的黑衣人,落地躬身,恭謹異常:“稟姑娘。屬下複命。”

隻聽車內傳出冰冷而甜美的話聲:“把趙滔的人頭奉上來。’瘦高黑衣人忙道:“稟姑娘,屬下未曾割得趙滔的人頭。”

“怎麽?”車內那冰冷甜美話聲說道:“那你拿什麽複命,好大的膽子,竟敢違抗令諭,跪下。”

瘦高黑衣人機伶一顫,砰然跪倒在雪地上。

隨聽車內那冰冷甜美話聲喝道:“阿花。”

車左最前麵那個醜女人應聲揚掌。

瘦高黑衣人忙顫聲說道:“姑娘開恩,屬下有下情稟報。”

車內那冰冷甜美話聲道:“怎麽,你還有辯?”

瘦高黑衣人忙道:“屬下不敢。”

車內冰冷甜美話聲道:“那麽,說。”

瘦高黑衣人忙應了一聲道:“稟姑娘,是因為主人親出……”

車內冰冷甜美話聲輕“哦!”一聲道:“主人親出?你在什麽地方碰見了主人?”

瘦高黑衣人道:“回姑娘,屬下雖未見到主人,但當屬下進內欲取趙滔首級的時候,主人以信符阻攔了屬下。”

車內冰冷甜美話聲詫異地道:“有這種事?主人的信符可在?”

瘦高黑衣人忙道:“主人並未收回,屬下特地帶回來複命。”

車內冰冷甜美話聲忙道:“呈上來。”

瘦高黑衣人應了一聲,探懷取出那條栩栩如生的玉龍,雙手呈上,高舉過頂。

叫阿花的那醜女人抬掌一招,玉龍飛射入手,然後她也高抬過頂,轉身行進車內,道:“稟姑娘,主人信符到。”

車簾微微一掀,從車裏伸出了一隻僵硬,但晶瑩滑膩,欺雪賽霜的手,敢情那是一隻玉雕的手。

叫阿花的中年醜女人忙把玉龍放在了玉手上。

那隻玉手很快地縮回了車內,轉眼間車內又響起那冰冷甜美話聲,帶著驚喜,卻也含著震怒:“這件事跟主人無關,主人怎會出麵阻攔,再說主人既在車內,何處又來了個主人,分明有人冒充,阿郝。”

瘦高黑衣人忙道:“屬下在。”

車內冰冷甜美話聲道:“趙滔現在什麽地方?”

瘦高黑衣人道:“回姑娘,趙滔現在‘孔家店’東一戶民宅裏。”

車內冰冷甜美話聲詫異地道:“‘孔家店’東一戶民宅?趙滔是‘十奇’中人物,怎會跟尋常人……阿郝,你可曾看見那民宅的主人?”

瘦高黑衣人道:“回姑娘,趙滔在那民宅中吃年夜飯,屬下到的時候,開門現身的是個儒裝老者,大概他就是那民宅的主人。”

車內冰冷甜美話聲道:“儒裝老者,此人多大年紀?”

瘦高黑衣人道:“回姑娘,以屬下看,該在五十上下。”

車內冰冷甜美話聲道:“此人的像貌如何?”

瘦高黑衣人道:“長眉鳳目,像貌清臒……”

車內響起一聲輕呼,道:“會是‘不老書生’嚴鬆齡,怪不得趙滔千裏迢迢來到此處過年,原來嚴鬆齡隱在此處,好,我正好一收兩個……”

一頓接問道:“還有別人在座麽?”

瘦高黑衣人道:“回姑娘,還有兩個,是一男一女,女的是個年輕姑娘,男的是個三十上下的落拓文士……”

車內冰冷甜美話聲道:“三十上下的落拓文士,莫非‘談笑狂客’司馬逸也在?假如這人是司馬逸,那女的就該是他們的十妹‘姑射仙子’柳蘭黛了,這倒好,我一下可以收四個,阿郝。”

瘦高黑衣人忙應道:“屬下在。”

車內冰冷甜美話聲道:“我要去看看何人敢冒充主人,前麵開路了。”

瘦高黑衣人如逢大赦,一聲:“謝謝姑娘恩典。”轉身騰起,飛射而去。

車內冰冷甜美話聲道:“阿龔!”

隻聽車轅上老車把式陰森而冰冷地應了一聲:“屬下在,姑娘吩咐。”

車內冰冷甜美話聲道:“跟著阿郝走!”

老車把式嗯了一聲,但他仍沒睜眼,抖手揮鞭,套車雙駿長嘶,撥開八蹄,飛馳而去。

那四個醜女人則放開大步傍依車前馬後,步履之間竟較套車雙駿毫不遜色。

片刻之後,這輛香馬車到了‘孔家店’東,這時候,嚴鬆齡所居之人已去,本該空的茅屋裏卻燈光外透,而且隨風傳出一陣陣朗朗的書聲,東一句,西一句:

“子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接上來竟然是“梁父吟”:

一夜化風寒,

萬裏彤雲厚,

長空雪亂飄,

改盡江山舊,

仰麵現太虛,

縱是玉龍斷,

片片鱗甲飛,

頃刻遍宇宙……”

瘦高黑衣人轉過來一躬身,道:“稟姑娘,到了,就是這一家。”

車內冰冷甜美話聲道:“屋裏裝傻的是誰?”

瘦高黑衣人道:“回姑娘,屬下不知道。”

車內冰冷甜美話聲冷笑一聲道:“隻怕是那位司馬狂客,阿郝!”

瘦高黑衣人忙道:“屬下在,姑娘吩咐。”

車內冰冷甜美話聲道:“去把他們都給我叫出來。”

瘦高黑衣人應聲騰身而起,一掠二十多丈,直落在竹籬之內,他站定,然後提氣揚聲:“屋裏的,開門出來一個。”

屋裏,朗吟剛到那句“獨歎梅花瘦”,未落的吟聲倏然止住,隻聽有人帶笑接口說道:“大三十的,奈何俗客接連上門?如今拜年不嫌早了些麽?噢,噢,不早了,如今該算是初一了,是哪位一位?”隨著話聲門開了,當門而立的,赫然是那位黃先生,他仍是裹著他那條破又髒的棉被。看清來人之後,他一怔,輕歎一聲道:“怎麽又是閣下,片刻小別,別來無恙?來給嚴老夫子拜年麽?容我先說恭喜發財……”

隻見破棉被動了一動,想必他是拱了拱手。

瘦高黑衣人冷笑一聲道:“朋友,別反穿皮襖裝羊,敝上到了,叫你那幾個兄弟出來接駕吧。”

黃先生又複一怔,道:“貴上到了?在那兒,讓我看看……”

說著,他翹起腳,伸長了脖子向外張望了一下,隨即他驚歎出聲:“哎呀呀,龍媒玉聰,油壁香車,這是誰家內室?我怎麽不知嚴老夫子還有這種豪富朋友……”

瘦高黑衣人冷冷說道:“朋友……”

黃先生倏然收回目光,道:“我剛才好像聽閣下說什麽兄弟?”

瘦高黑衣人道:“不錯,叫你那幾個兄弟快出來接駕吧?”

黃先生愕然說道:“別是閣下弄錯了吧,我孤伶伶的一個人,何來兄弟?”

瘦高黑衣人冷笑一聲道:“司馬逸……”

黃先生一怔,道:“司馬懿,誰是司馬懿……”

大概他是聽錯了,可巧瘦高黑衣人也聽錯了,冷笑說道:“朋友,你不就是那司馬逸麽?”

黃先生目光一直,道:“我是司馬懿,哈,那閣下豈不成了諸葛亮了。”

瘦高黑衣人一怔,旋即會過意來,怒笑一聲道:“我可沒那麽好心情跟你裝瘋賣傻……”

閃身便要撲過去,黃先生忙伸出一隻手連連搖動道:“哎,哎,閣下,且慢,大年初一的,氣勢洶洶硬要往人家家裏闖,你閣下這是什麽意思?”

瘦高黑衣人撲勢頓了一頓,冷笑道:“不讓我動手也可以,那麽你說話,叫你那幾個兄弟……”

黃先生瞪著眼截口說道:“閣下怎麽又來了,請看清楚了,我姓黃,住在西頭,是‘孔家店’的教書先生,閣下可要……”

瘦高黑衣人道:“我倒要看看你能裝到幾時。”

他又要閃身,但身形剛動,身後隨風飄來那叫阿花的醜女人的破鑼般沙啞叫聲:“姑娘有話,此人不是司馬逸。”

這句話算是救了黃先生,瘦高黑衣人猛然刹住身形,目光一凝,望著黃先生詫異地道:“你不是司馬逸?”

黃先生道:“本來就不是,是你閣下硬指我是司馬懿,閣下請想,司馬懿是後漢時的人物,距今又有……”

瘦高黑衣人有點啼笑皆非,冷笑揮手,道:“夠了,答我問話,你是誰?”

黃先生道:“我剛才不是說過了麽?我姓黃,住在西頭,是‘孔家店’的一個教書先生,閣下難道沒聽見。”

瘦高黑衣人呼了一口氣,道:“剛才我來過一趟,你可記得?”

黃先生道:“當然記得,剛才距現在不過一兩個更次工夫,我怎會忘記,閣下不就是那個什麽死呀活的……”

瘦高黑衣人截口說道:“你到這兒來幹什麽?”

黃先生道:“嚴老夫子請我來吃年夜飯的。”

瘦高黑衣人道:“那麽這是嚴鬆齡的家沒有錯。”

黃先生道:“誰不知道這是嚴老夫子的家,當然沒有錯。”

瘦高黑衣人道:“那麽我麻煩你叫他出來……”

黃先生道:“我明白了,說來說去閣下是找嚴老夫子。”

瘦高黑衣人道:“不錯。”

黃先生道:“那閣下幹脆說不就是了麽,幹什麽司馬懿,諸葛亮的硬指一通,閣下,你來得不湊巧。”

瘦高黑衣人道:“怎麽不湊巧?”

黃先生道:“嚴老夫子陪著客人往濟南去了。”

瘦高黑衣人一怔道:“他往濟南去了?三更半夜他去濟南幹什麽?”

黃先生搖頭說道:“我不知道,聽嚴老夫子說,好像是他那位客人得了什麽急病,要上濟南找個大夫看看去,托我替他看家……”

瘦高黑衣人道:“真的麽?”

黃先生道:“我騙你幹什麽,不信你可以進來看看?”

瘦高黑衣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我自然要進去看看……”

話落,他腳下邁了步。

黃先生一聳雙肩道:“閣下奈何這般不能相信人……”

忽聽那叫阿花的醜女人喊道:“姑娘有令,阿郝過來回話。”

瘦高黑衣人連忙停了步,道:“別關門,我馬上還要再來。”轉身快步行了出去。

到了馬車前,必恭必敬地低低說了一陣,旋即他一躬身,飛步走了過來,容得他進了竹籬,黃先生道:“怎麽,閣下還要進來看看?”

瘦高黑衣人道:“不必了,敝上叫你過去一趟。”

黃先生微愕說道:“過去一趟,過那兒去?”

瘦高黑衣人道:“到車前去。”

黃先生搖頭說道:“不行,不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嚴老夫子托我替他看家,我怎麽能輕易離開,萬一就在我離開的當兒,丟了什麽東西,大年過節的,那多不好,我也沒辦法向人家交待呀,再說我跟貴上素昧平生,無一麵之緣……”

瘦高黑衣人冷冷說道:“對你一個窮酸來說,這是天大的榮寵,少廢話,再問你去是不去?”

黃先生發了讀書人的牛脾氣,雙眉一揚道:“你這個人怎麽出口不遜,一點教養都沒有,剛才你死呀活的我就沒跟你一般見識,如今居然又不去就是不去,如果貴上要見我的話,請他過來好了。”

瘦高黑衣人怒笑一聲道:“好大的膽子,好大的口氣,若非敝上有交待在先,我就斃了你,你最好別再等我說二句……”

黃先生道:“說千百句也是一樣,不去就是不去。”

瘦高黑衣人怒笑說道:“我倒要看看你這窮酸能硬到幾時。”

走過去劈胸便抓,黃先生驚叫一聲:“你這個人怎麽這般毫不講理……”

破棉被裏伸手,就那麽一格,可是來不及了,瘦高黑衣人已抓住了棉被,猛力一扯,黃先生腳下一個蹌踉,往前便栽,差一點沒趴在院子裏。

他驚怒叫道:“你這個人怎麽辱打斯文,要知道‘濟南府’是個有王法的……”

瘦高黑衣人兩眼一瞪,道:“我不懂什麽叫王法,走。”

上來又一把抓住了黃先生,連扯帶拉地把黃先生拖了出去,可憐黃先生掙紮不脫,大黑夜裏風雪大,叫也沒人聽見,一路蹌踉著硬被扯到了馬車前。

到了馬車前,瘦高黑衣人鬆手躬身,恭謹說道:“稟姑娘,人已帶到。”

黃先生氣呼呼地往那兒一站,便要發作論理,他一眼瞥見那四個醜女人的尊容,到了嘴邊的話硬被嚇了回去。

適時,車裏響起了那冰冷甜美的話聲:“你姓黃麽?”

黃先生昂然答道:“不錯,炎黃世胄的黃。”

車裏那冰冷甜美話聲道:“別生氣,你是一個讀書人,幹什麽跟我這個女人家一般見識,我聽說讀書人都有容人的雅量,對麽?”

黃先生道:“士可殺不可辱,孰可忍,孰不可忍……”

車裏那冰冷甜美話聲說道:“好一個士可殺不可辱,讀聖賢書,自有懍人的正氣,我這個武林人不敢殺你,你也不用怕……”

黃先生道:“讀書人不懂一個怕字,世上不乏講理之處,似貴屬……”

車裏那冰冷甜美話聲道:“他得罪了你,待會兒我叫他給你賠罪,行麽?”

人家這麽客氣,黃先生倒不便再說什麽了,當即說道:“那倒不必,隻請以後多加教導,多加約束就行了。”

車裏那冰冷甜美話聲說道:“謝謝你,我會的,如今請你告訴我,嚴鬆齡真的陪著他那位姓趙的朋友到濟南去了麽?”

黃先生道:“嚴老夫子是這麽說的,他那位朋友得了急病,當時我也在座,這應該假不了,也用不著騙人。”

車裏那冰冷甜美話聲說道:“他托你幫他看家,是麽?”

黃先生道:“是的,然而我受人之托,卻未能忠人之事……”

車裏那冰冷甜美話聲說道:“不要緊,你放心,假如丟了什麽東西,無論多麽貴重,自有我賠償,其實,這座茅屋如今已成了你的了。”

黃先生一怔說道:“姑娘這話什麽意思?”

車裏那冰冷甜美話聲說道:“如果我沒有料錯,嚴鬆齡是不會再回來了。”

黃先生失笑說道:“姑娘恐怕料錯了,家在這兒,他怎麽會不回來。”

車裏那甜美話聲說道:“希望你說對了……”

黃先生訝然說道:“姑娘這話……”

車裏那甜美話聲說道:“你不會懂的,還是不說的好。”

黃先生道:“那麽姑娘從那兒來,貴姓大名,怎麽稱呼,找嚴老夫子到底有什麽事,可否一一賜告,我也好”

車裏那甜美話聲道:“不必你轉告,嚴鬆齡他知道。”

黃先生道:“他也知道姑娘貴姓大名?”

車裏那甜美話聲道:“這恐怕他不知道。”

黃先生道:“那麽請姑娘告訴我,我也好轉告一聲。”

車裏那甜美話聲說道:“彼此素昧平生,沒有通名道姓的必要,我說過他不會回來了,我把姓名告訴你,那是多餘。”

黃先生顯然已動了氣,雙眉一揚道:“那好,姑娘請往別處尋找他,我身子弱,耐不住寒冷,受不了凍,我要回屋裏去了。”話落,他就要轉身。

忽聽車裏那甜美話聲說道:“請留一步。”

黃先生停步不動,道:“姑娘還有什麽話說?”

車裏那甜美話聲道:“能跟你見麵總算有緣,我有一物相贈”

黃先生忙道:“姑娘不必客氣,彼此素昧平生,我不敢輕易受人饋贈”

車裏那甜美話聲說道:“你也不用客氣,在”

黃先生道:“姑娘的好意,我心領就是。”

車裏那甜美話聲沒再聽他多說,徑自叫道:“阿花,過來把這個給他。”

叫阿花的醜女人應聲走了過去,車裏又伸出了那隻玉手,玉手上托著晶瑩一物,阿花便要去接。

黃先生目光倏現異采,脫口說道:“原來是‘玉手……’……”

那隻玉手忽然縮了回去,車裏那甜美話聲說道:“玉手什麽?”

黃先生淡然說道:“沒什麽。”

車裏那甜美話聲說道:“你認識這隻玉手。”

黃先生道:“不認識,我隻是說原來是隻玉手。”

車裏響起了一聲嬌聲:“你很會說話,無如我不相信,阿郝。”

瘦高黑衣人應聲而動,在身後出手,一指飛向黃先生後心要穴,招式怪異,出手快捷。

黃先生詰然一笑道:“閣下,這一指我消受不起。”

身形一提,瘦高黑衣人一指頓時落空,車裏響起了一聲輕呼:“好高絕的身法,我錯估了你”

瘦高黑衣人冷哼一聲,旋身出掌,掌力八成,疾襲黃先生前胸要穴,黃先生揚了眉道:“孰可忍,孰不可忍,彼此一無遠怨,二無近仇,你為什麽下手這般狠毒。”

破棉被裏伸出那修長白晰的一隻手,砰然一聲,瘦高黑衣人這一掌正印在黃先生那隻手上,黃先生沒動,他卻悶哼一聲,蹌踉暴退,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四個醜女人臉上變了色,叱喝聲中八掌齊揮,適時

“你們別動,閣下也請稍緩!”車裏那位人兒開了口。

四個醜女人連忙垂下手掌,車裏那位接著說道:“我走眼了,閣下是‘十奇’中的那一位?”

黃先生道:“你弄錯了,我跟‘十奇’無關。”

車裏那位道:“那麽閣下是當今武林中的那一位?”

黃先生道:“我藉藉無名,不提也罷。”

車裏那位道:“不提也行,你知道我是誰?”

黃先生道:“你想必就是那不在‘九龍’‘十奇’內,名列六異三神二佛一觀音中的‘玉手觀音’霍冷香了。”

車裏那位道:“閣下好眼力,好見識,不錯,我正是霍冷香,我再問問你,嚴鬆齡趙滔幾個哪裏去了?”

黃先生道:“他幾位自有去處,跟我無關。”

車裏那“玉手觀音”霍冷香道:“趙滔他還活著了。”

黃先生逆:“他活得好好的。”

霍冷香道:“我不信。”

黃先生道:“信不信由你。”

霍冷香道:“是誰救了他?”

黃先生道:“他那位大哥,‘不老書生’嚴鬆齡。”

霍冷香道:“嚴鬆齡絕對救不了他。”

黃先生道:“我仍是那句話,信不信由你。”

霍冷香道:“我不信,我認為是你救了他。”

黃先生道:“隨你怎麽想吧。”

霍冷香道:“你跟‘十奇’有什麽關係?”

黃先生道:“毫無關係。”

霍冷香道:“那你為什麽救趙滔?”

黃先生道:“我說過,救趙滔的是‘不老書生’嚴鬆齡。”

霍冷香道:“你很機警,再告訴我,嚴鬆齡幾個知危急將至,已經避開了,你留在這兒幹什麽?”

黃先生一楞,轉向站在一旁的瘦高黑衣人道:“等他。”

霍冷香道:“什麽意思?”

黃先生道:“我料他一定會再來。”

霍冷香輕“哦”一聲道:“你憑什麽料定他一定會再來?”

黃先生道:“因為趙滔沒死。”

霍冷香道:“這理由很牽強”

黃先生道:“事實上我料對了。”

霍冷香道:“好吧,就算說得過去,你等他幹什麽?”

黃先生道:“感嚴鬆齡年夜飯款待,我要為他查明這件事。”

霍冷香道:“你要為他查明什麽事?”

黃先生道:“什麽人冒‘玉龍’之名,逼害‘十奇’。”

霍冶舌道:“冒‘玉龍’之名,你怎知道是冒‘玉龍’之名。”

黃先生道:“‘玉龍’為‘九龍’之首,宇內之最,他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絕不會逼害十奇,更不會用這卑鄙手法。”

霍冷香道:“好理由……”

黃先生道:“事實上並沒有錯,冒‘玉龍’之名的是你。”

霍冷香道:“就算是我,我問你,以‘玉龍’信符阻攔我的下屬阿郝的,又是誰?”

黃先生道:“這我不知道,也許是真‘玉龍’。”

霍冷香格格嬌笑說道:“真玉龍,你錯了,真‘玉龍’不會阻攔這件事。”

黃先生道:“為什麽?”

霍冷香道:“因為要收趙滔為車後護衛的就是他。”

黃先生道:“你怎麽知道是他?”

霍冷香道:“很簡單,因為他如今就在我的身邊。”

黃先生一怔道:“你的意思是說‘玉龍’現在車內。”

霍冷香道:“不錯,你說著了。”

黃先生道:“我不信。”

霍冷香道:“信不信由你”

黃先生道:“可以掀開車簾,讓我看看麽?”

霍冷香道:“自無不可,隻是車外太冷,我怕凍著了他。”

黃先生道:“玉龍修為已至寒暑不侵境界,他豈怕……”

霍冷香道:“好吧,我就讓你看看他,隻是在我沒讓你看他之前,你得據實答我幾問,你可願意嗎?”

黃先生道:“除了嚴鬆齡等人的去處外,我有問必答。”

霍冷香道:“你這個人怎麽……好吧,關於嚴鬆齡幾個的去處,我不問你就是,你先告訴我,今夜到這兒來的都有誰?”

繭先生道:“隻有‘鐵膽巨靈’趙滔一人。”

霍冷香道:“這話不夠老實。”

黃先生道:“怎麽不夠老實?”

霍冷香道:“那位中年落拓文士是誰?”

黃先生道:“那就是區區在下。”

霍冷香“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阿郝,是他麽?”

瘦高黑衣人忙道:“回姑娘,正是他。”

霍冷香道:“那麽我再問你,那位年輕姑娘又是何人?”

黃先生道:“嚴鬆齡的掌珠,嚴玉蘭姑娘。”

霍冷香道:“原來是嚴鬆齡的女兒,不是他那十妹‘姑射仙子’柳蘭黛,嚴鬆齡什麽時候有了女兒,我怎麽不知道?”

黃先生道:“‘十奇’之中隻有他一人成了家,娶了親,他那位夫人早年亡故,遺下一女,這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霍冷香道:“看來你對‘十奇’知道得很清楚。”

黃先生道:“這件事武林中知道的人不在少數。”

霍冷香道:“我再問你,趙滔是誰救的?”

黃先生道:“信不信由你,‘不老書生’嚴鬆齡。”.霍冷香道:“好吧,我明知道嚴鬆齡救不了他,我也隻有相信了。”

黃先生道:“嚴鬆齡名列‘十奇’之首,解個毒,救條命該不算難事。”

霍冷香道:“可是你不知道,那毒藥獨門,當世能解的人不多。”

黃先生道:“我不知道你也擅毒。”

霍冷香道:“你錯了,我不擅毒。”

黃先生道:“那麽誰在那張柬帖上塗了那種霸道的毒?”

霍冷香道:“你知道毛病出在柬帖上麽?”

黃先生道:“不是我,是嚴鬆齡,他名列‘十奇’之首,胸襟,見識自是高人一等。”

霍冷香道:“就算是他吧”

黃先生道:“你還沒有告訴我,那用毒的人是誰?”

霍冷香道:“告訴你也無妨,是‘玉龍’。”

黃先生呆了一呆,道:“你這是欺我,據我所知,‘玉龍’不擅用毒,也不屑用毒。”

霍冷香道:“事實上確是他,套用你一句話,信不信由你。”

黃先生道:“我不信,除非是別人冒……”

霍冷香截口說道:“你別忘了,如今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

黃先生收了話道:“好吧,你問吧。”

霍冷香道:“你為什麽管這件事?”

黃先生道:“理由我說過了。”

霍冷香道:“隻為一頓年夜飯。”

黃先生道:“一頓吃喝在別人看來也許不算什麽,可是在我這孤伶伶的落拓寒儒看來,尤其是頓年夜飯,那感受就大不相同。”

霍冷香道:“不錯,那是很感溫暖”

黃先生道:“我感激。”

霍冷香道:“這也是人之常情,還有別的原因麽?”

黃先生道:“還有一個原因。”

霍冷香道:“那是什麽?”

黃先生道:“我要為‘玉龍’洗刷這不白之冤。”

霍冷香格格嬌笑說道:“前者倒還可以,至於這後者,隻怕你是用錯了心。”

黃先生道:“這話怎麽說?”

霍冷香道:“我不是說了麽,‘玉龍’如今就在我身邊。”

黃先生道:“那要等我看過他之後再說。”

霍冷香道:“好吧,就等你看過之後再說吧,等你看過之後,你就知道你是用錯了心,管錯了閑事”頓了頓接道:“再答我一句,用‘玉龍’信符阻攔我的下屬的,是不是你?”

黃先生道:“我以為那是真‘玉龍’現了身。”

霍冷香道:“我不說過麽,‘玉龍’就在……”

黃先生道:“隻要你身邊的是真‘玉龍’,我承認那用‘玉龍’信符阻攔你下屬的人是冒‘玉龍’之名的人就是。”

霍冷香道:“好,你答我最後一問,你是誰?”

黃先生道:“我說過,一介落拓寒儒。”

霍冷香道:“可是你分明是個武林人物。”

黃先生道:“這我承認,我是武林一介落拓寒儒。”

霍冷香道:“總該有個姓名稱呼?”

黃先生道:“自然有,我單名一個玉字。”

霍冷香道:“黃玉?這名字似乎不在‘九龍’、‘十奇’、‘六異’之中。”

黃先生道:“我武林一介落拓寒儒,籍籍無名,怎配跟這二十五位當今的一流人物相提並論。”

霍冷香道:“我卻以為你必是‘十奇’、‘九龍’,或者‘三神’中的某一個,你這黃玉兩字姓名,是假而不真。”

黃先生道:“隨你怎麽想吧,我無法勉強,假如有人硬把我當成‘十奇’、‘九龍’、‘六異’中人,我隻有感到榮幸。”

車蓬裏玉手伸出,一指阿郝,道:“你知道他是誰?”

黃先生掃了阿郝一眼,道:“我眼拙,陌生得很。”

霍冷香道:“你可聽說過‘陰司吊客’郝無常此人?”

黃先生搖頭說道:“沒聽說過。”

霍冷香格格一笑道:“說謊也要看是不是說得過去,放眼當今武林,誰不知道黑道六煞‘陰司吊客’郝無常。”

黃先生道:“知道又如何?”

霍冷香道:“既然知道他,就該知道他是當今武林中怎麽樣的人物。”

黃先生掃了“陰司吊客”郝無常一眼道:“惡跡難數,凶名昭彰的黑道邪魔。”

“陰司吊客”郝無常臉色為之一變,隻聽霍冷香喝道:“阿郝,不許動,你吃的虧還不夠麽,他敢當麵說你,那表示他是不怕你,事實上你確也不是他的對手。”

郝無常連忙垂下頭去。

霍冷香格格一笑又道:“閣下,不把‘陰司吊客’放在眼裏,而又能一招便讓他出醜的人,遍數當今武林,還沒有幾個,由是,我判定閣下必是‘九龍’,‘十奇’,‘六異’中的那一個。”

她說錯了,其實,真單打獨鬥,“十奇”,“六異”中人也未必能勝過這位“陰司吊客”一招半式。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這樣吧,你認為我是這二十五位一流人物中的那一位,我就算是那一位好了。”

霍冷香道:“為什麽你不肯實說,怕什麽?”

黃先生道:“我並不是不肯實說,而是實說了你不信。”

霍冷香道:“你呀我的,除非是‘九龍’,‘十奇’,‘六異’中人,換個人他絕不敢當著霍冷香的麵這麽說話,他們得尊我一聲霍觀音。”

黃先生道:“我該是這二十五位一流人物之外的第一個。”

霍冷香道:“好吧,待會兒我不怕看不出你是誰來……”

黃先生道:“那麽如今該讓我瞻仰瞻仰‘玉龍’的神采風範了。”

霍冷香嬌笑一聲道:“神采風範,這句話頗順我耳,稱我心,其實你如果說絕世風標,我心裏會更高興,阿龔。”

車轅上老車把式冷冷應道:“屬下在。”

霍冷香道:“你往旁邊挪一挪,別擋住了他的視線,讓他看個清楚。”

老車把式阿龔冷漠一聲:“是,姑娘。”隨即把身子往旁挪了挪。

隻聽霍冷香說道:“閣下,你看吧。”

車簾倏然掀開,在車前兩盞琉璃風燈照耀下,不愁看不見車裏的情景,目光注處黃先生猛地一怔。

他看得清楚,外麵是大風雪,這檀香車裏卻是春暖酥人,車蓬裏,鋪著一塊名貴的貂皮。靠裏,有一隻巨大的錦枕,一個風神秀絕,俊美無儔的白衣文士斜倚在錦枕上,含笑望著車外。

那玉手觀音霍冷香,一襲雪白的宮裝,雲髻高挽,嬌靨含春,堪稱當代尤物,她,眉梢兒微揚,媚眼兒半眯,就斜倚在白衣文士的左肩上,麵頰相貼,香澤暗送,那份親昵模樣兒,令人羨煞,妒煞。

她,另一隻柔荑握著一隻晶瑩的玉手,嬌聲問道:“看清楚了麽?”

黃先生瞿然而醒,道:“看清楚了。”

的確,他是看清楚了,那是名列“九龍”首位,宇內稱奇稱最的“玉龍”皇甫華,絲毫沒錯。

他也看得清楚車裏那位“玉龍”皇甫華亦非假冒,也不是任何人經過易容裝扮而成的。

“玉龍”皇甫華與“玉手觀音”霍冷香依偎在一輛香車裏,固然堪稱珠聯璧合,羨煞天上,妒煞人寰的一對玉人。

可是“六異”邪而不正,尤其這霍冷香平素遊戲於須眉之間,**形骸,令人側目,稱奇,稱最,為人最為正派的“玉龍”竟跟她搭在一處,顯然成了入幕之賓,這件事若是傳揚出去,怕不立即沸騰武林麽?

這真是一件令人費解,出人意料的事!

黃先生話聲方落,霍冷香玉手一收,車簾垂下了,視線也被遮斷了,黃先生口雖啟動一下,但沒說話。

隻聽車裏霍冷香嬌笑問道:“閣下,你以為他是誰?”

黃先生道:“果然是‘玉龍’皇甫華。”

霍冷香格格一笑道:“那麽,如今你怎麽說。”

黃先生道:“我承認那以‘玉龍’信符阻攔貴屬之人是假就是。”

霍冷香道:“你說來輕鬆,我可沒那麽便宜,我要找出冒充‘玉龍’之人來,我要殺了他,看看以後誰還敢冒‘玉龍’之名。”

黃先生道:“你可願答我一問。”

霍冷香道:“自無不可,你問吧。”

黃先生道:“‘玉龍’皇甫華跟你是什麽關係?”

霍冷香嬌笑說道:“哎喲,香車同臥,臉兒相貼,身兒相接,這你還看不出來,還用問麽?真是不解事。”

黃先生雙肩微微轉動了一下道:“可願再答我一問?”

霍冷香道:“可以,你問吧,我一定會給你滿意的答複。”

黃先生道:“你我交談甚久,為什麽皇甫‘玉龍’不答一言?”

霍冷香道:“這個麽?是我不許他說話。”

黃先生倒:“你為什麽下讓他說話?”

霍冷香吃吃一笑道:“這是我跟他的私事,不足為外人道。”

黃先生道:“他就這麽聽你的話麽?”

霍冷香道:“為什麽不?事實上你我交談至今,你可曾聽見他說過一句話,哼過一聲?他對我百依百順,愛我,癡戀我,不聽我的聽誰的?別看他名列‘九龍’首位,在宇內稱奇稱最,威震寰宇,當世無敵,在我麵前卻溫順的跟個小綿羊一般,我叫他向東,他絕不會向西,當然,對他,我也一樣……”

黃先生忍不住輕輕地哼了一聲。

聲音不大,霍冷香卻聽見了,隻聽她道:“你哼什麽,是羨慕他,還是嫉妒他?”

黃先生道:“二者都不是。”

“哎呀!”霍冷香嬌聲說道:“一個大男人家,幹什麽這樣畏首畏尾不敢承認哪,你要願意,隻要你點個頭,許諾一聲,我擔保你也可以跟他一樣地享盡人間溫柔風流情趣……”

黃先生神色一動,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霍冷香道:“你可別錯會了我的意思,我已經是他的人了,別人休想再碰我一個指頭,可是我另有成行的粉黛,敢誇俱是人間絕色,當世翹楚……”

黃先生道:“如何?”霍冷香道:“如何?隻要你點個頭,許諾一聲,你便可……”

黃先生道:“我明白了,你是有條件的。”

霍冷香道:“你是個明白人,一語中的。”

黃先生道:“什麽條件,你先說說看。”

霍冷香嬌笑說道:“我說嘛,男人家那有不愛溫柔情趣的,在溫柔風流情趣之前,就是鑽石人兒他也會低頭,你呀,剛才承認不就得了,幹什麽繞這大圈子呀。”

黃先生淡然說道:“請說你那條件?”

霍冷香道:“你可要聽清楚了……”

黃先生道:“我已全神貫注,仔細在聽。”

霍冷香道:“那就好,聽著,第一,你要放棄你的立場,你的本意……”

黃先生道:“這話我不懂。”

霍冷香道:“你幹什麽跟我裝糊塗呀。”

黃先生道:“我真不懂,你最好明說。”

霍冷香道:“好吧,就算你真不懂吧,我要你放棄自己的立場,自然是指你跟我敵對的立場,至於放棄你的本意……”

黃先生道:“我明白了,你是要我別管‘十奇’被逼害的事,也別再替‘玉龍’皇甫華洗刷那不白之冤。”

霍冷香笑道:“對了,事實上你說的,你跟‘十奇’一無親,二無故,絲毫扯不上關係,犯得著替他們冒險賣命出力氣麽……”

話鋒微頓,接道:“至於‘玉龍’,你如今已經知道了他跟我的關係,似也用不著再替他洗刷什麽不白之冤了,對不?”

黃先生道:“請說你那第二個條件。”

霍冷香道:“這第一個條件你答應了?”

黃先生道:“我沒有說話,便是默許三分,剩下的七分那要等我聽聽你那第二個條件之後再說。”

霍冷香道:“你倒真怕吃虧,十足像個生意人。”

黃先生道:“如今你我談的就是交易,不賺錢的生意勉強可以,賠錢蝕本的生意沒人願意做,我不得不步步為營。”

霍冷香嬌笑道:“好個步步為營,聽著,我這第二個條件是你必須在一個月內到‘嘉興’鴛鴦湖邊報到……”

黃先生呆了一呆道:“‘嘉興’鴛鴦湖?”

霍冷香道:“是的,‘嘉興’鴛鴦湖,又稱‘南湖’。”

黃先生道:“據我所知,‘十奇’中‘鐵膽巨靈’趙滔往‘張家口’報到,為什麽我要到‘嘉興’鴛鴦湖去報到?”

霍冷香道:“因為你不是趙滔,你是你,他是他。”

黃先生道:“有什麽特別的原因?”

霍冷香道:“沒有什麽特別的原因,隻因‘玉龍’跟我所築的香巢不隻一處,普天之下共有十處之多。”

黃先生輕“哦!”一聲道:“這我倒沒想到,委實令人羨煞,妒煞。”

霍冷香笑道:“你不必羨,也無須妒,隻等你到了‘嘉興’鴛鴦湖報到之後,你想要的,我應有盡有,到時候任你挑選就是。”

黃先生道:“好吧,‘嘉興’鴛鴦湖,就‘嘉興’鴛鴦湖吧,到了那兒之後呢?”

霍冷香道:“到時候自有人會跟你連絡,引你入內。”

黃先生道:“一個月的工夫,似乎太倉促了些……”

霍冷香道:“我寬限一個半月。”

黃先生道:“那就夠了,不要跟對趙滔一樣地給我一張塗有劇毒的柬帖!”

霍冷香道:“那倒不必,你跟趙滔不同,以我看你比趙滔高明得多,區區之毒似乎控製不了你,你隻拿著這隻‘玉龍’就行了,接住。”

車簾一動,一點白光疾射而出,直奔黃先生胸前打到。

黃先生沒有伸手去接的意思,一直容得那點白光近胸,射勢忽然一頓,力量下墜時,他才伸出手來,恰好把它接住。

霍冷香驚歎說道:“你高明。”

“好說。”黃先生淡然一笑道:“你的手法也堪稱一絕,我看準了一點,你既然要我到‘嘉興’去報到,此時此地必不會傷我。”

霍冷香格格嬌笑說道:“更見高明,你我就這麽決定了……”

“且慢。”黃先生道:“容我問一句,據我所知,你給予趙滔的職位,僅是車後護衛,我想知道一下,你預備怎麽安置我?”

霍冷香道:“這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就是。”

黃先生道:“我剛才說過,這是交易,所以我必須在事先弄清楚,以免到時候吃了虧,上了當。”

霍冷香沉默了一下始道:“你想比趙滔的職位高些麽?”

黃先生道:“當然,人誰不想高位。”

霍冷香道:“我有個規矩,入我門來的職位高低,那全看他在武林中的名氣大小而定,你的名氣遠不及趙滔……”

黃先生道:“虛名不足以為憑據。”

霍冷香道:“你的意思是要看……”

黃先生道:“似乎應該看一個人的所學。”

霍冷香嬌笑一聲道:“我本就有意思考考你,現在我就破例考考你,如果你的一身所學確比趙滔為高,當然你的職位就比他會高,可是如果你的一身所學不如趙滔”

黃先生道:“我願居他人之下就是。”

霍冷香道:“好,你是個爽快人,站穩了”

黃先生道:“且慢,再容我問一句,你預備怎麽考我?”

霍冷香道:“很簡單,你看我的車夫”

黃先生沒有看車把式阿龔一眼,道:“我早就看見了。”

霍冷香道:“你可知道他是誰?”

黃先生微一搖頭道:“不知道。”

霍冷香道:“又裝糊塗了,好吧,由你了……”

頓了頓接道:“他是個武林中名氣不下‘十奇’的大人物,‘要命郎中’龔瞎子……”

黃先生神情微微一震道:“原來是龔郎中,我久仰。”

霍冷香道:“看來你也沒把他放在眼裏。”

黃先生道:“那種事不必形諸於外。”

霍冷香道:“你很會說話,隻要你能在他長鞭三揮之下不倒,我就認為你的一身所學比趙滔高,我也就會給你高職高位。”

黃先生微一點頭道:“我沒有想到這麽容易,好吧,請命他揮鞭吧。”

霍冷香道:“你站穩了,阿龔。”

她話聲方落,車把式阿龔,那位“要命郎中”龔瞎子已揮起了長鞭,先是緩揮,而後越揮越快,漸漸地馬鞭在寒風中露出呼嘯異聲,聽來刺耳怕人。

然而,那長鞭隻在半空旋轉,卻不落下襲向黃先生。

黃先生氣定神閑,泰然安祥,卓立在雪地上,一雙目光直跟著那在半空旋轉揮動的長鞭上。

突然,龔瞎子一聲冷笑,手腕一振,那長鞭靈蛇也似地閃電一般直向黃先生頭頂掃去。

黃先生仍沒動,眼看那鞭梢兒就要落在頭上,龔瞎子冷哼一聲,長鞭忽折向下,蛇一般地向黃先生脖子纏去。

這一手快,也出人意料之外,可是黃先生應變神速,一點也不比龔瞎子慢,單掌一豎,直向揮過來的鞭梢迎去。

龔瞎子瘦小身形為之一震,連忙沉腕收鞭。

黃先生微笑說道:“這算是第一鞭”

話還沒說完,長鞭揮抖得筆直,鞭梢忽向黃先生胸前要穴飛快地點過去。

黃先生淡然一笑,伸兩指就要去剪。

龔瞎子快,長鞭又一沉,飛繞上黃先生左小腿。

龔瞎子笑了,輕笑三聲,振腕猛地一拉,他想把黃先生拉倒在雪地上,摔他一個結實。

可是,他那貫注真力的一揮之後,黃先生站在當地,腳下連動都沒動。

龔瞎子兩眼猛地一睜,沉聲喝道:“你再試試。”

挺腰站起,猛地又是一扯,黃先生仍沒動,然而“砰!”地一聲,那條馬鞭斷了。

龔瞎子身形一幌,一屁股坐在了車轅上,臉上變色,眼瞪得大大地,既驚又怒地望著黃先生。

敢情,他這位瞎子並不是真瞎,隻是裝瞎而已。

黃先生淡然地笑了:“三鞭已過,我僥幸不倒……”

隻聽霍冷香驚聲說道:“夠了,我給你的職位定然讓你滿意就是。”

黃先生道:“你我一言為定。”

霍冷香道:“你我一個半月之後再見,阿龔走!”

龔瞎子應了一聲,拉動馬頭,趕動了馬車,郝無常與那四個醜女人在前開路,飛馳而去。

黃先生沒再說話,就那麽站在雪地上任檀香車遠去。

一直到望不見那輛檀香車後,他才抬腿輕踢,那條斷鞭飛落在丈餘外,然後,他攤開右掌,雙眉隻一揚,那條玉龍馬上起了一絲烏氣,立即隨風飄散。

他目光呆呆地望著掌心上的那條玉龍,喃喃說了道:“他是玉龍,我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