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飛逝而去。

已經是二更天了。

沙無赦一身勁裝,插好了紫玉橫笛,掀開帳幕。

“參見王爺!”

不料幕外齊集了近百的勇士,每人左手一個燃得熊熊的火把,右手一柄在火光之下閃閃發光的鋒利回刀。

一見沙無赦出來,齊聲行禮,眾口一詞的高呼。

沙無赦不由眉頭一皺,沉聲道:“這是誰的主意?”

護衛的頭目跨前一步,恭聲道:“屬下……”

沒等他說下去,沙無赦怒衝衝的道:“你是回疆的王爺?”

小頭目忙道:“小的該死!”

沙無赦尚未來得及發話。

百餘勇士齊聲道:“保護王爺,是我等份內之事!”

沙無赦不由一聲歎息道:“唉!你們的一片忠心,本王知道,今晚之事,並非回、漢之爭,乃是本王與那和尚的個人恩怨,他與我單挑獨鬥,更是武林中的規矩,你們誰也不能插手。”

眾人麵麵相覷。

沙無赦揮揮手道:“各回營帳!”

那小頭目勉強的回話道:“王爺與那壞和尚交手,我等有信心一定會勝,我們壯壯聲勢,不插手也就是了。”

“對……對……”

百餘人眾口一詞,叫得轟雷般響。

沙無赦甚為感動。

但是,他不要“聲勢”,尤其不願刺激無我和尚。

因此,他雙手高舉,朗聲道:“四更之後,如果我尚未回到綠宮,你們可以去回風穀探看,本王心意已決,有誰膽敢在四更之前去到回風穀,按叛逆不道處罰,本王言出如山,絕不寬貸!”

說完,一個起勢,人已從一眾武士的頭頂掠過,勁風帶動百十個火把的火苗,“呼”的一聲,像被野風猛然一吹似的。

三十裏,常人也要個把時辰。

而沙無赦展輕功而行,那消片刻。

高可千仞的回風穀,高如天齊。

一鉤殘月,像是斜掛在沙山一角,夜風掠梢而過。

沙無赦凝聚真氣,沿著不住緩緩下瀉的浮沙,一連幾個起落,已到了順風南邊的尖沙堆頂。

黑壓壓的,像無底的深淵,看不出究竟有多深。

他凝神將全身精氣運聚雙目。

這才看見,就在不超過十丈大小的穀底,一個小小的灰影,無我和尚跌膝盤坐,細細地,數不清的沙浪,旋轉著刷向穀底。

沙無赦不由暗忖:“司馬駿的功力,似乎比十年前進境了許多。”

月牙,又向沙山下墜落不少。

距離所約的三更已到。

沙無赦奮臂振身,順著風勢,提氣向穀底滑去。

說是“滑”去,半點不假。

在這種罕見的情形之下,力道必須要恰到好處。

全不著力,雖然身如落絮飛花,但是,完全失去下沉的功能,隻有在旋風中打轉,何時能到穀底,那就難以預料了。

若是沉力下墜,皮肉之軀,斷難與強勁風力抗衡,說不定幾個旋轉,人已被活生生的拆散。

沙無赦對大漠旋沙,並不陌生。

因此,順著風勢,毫不困難的已落實在穀底,一式千斤墜,立樁嶽立在無我和尚三丈左右。

“阿彌陀佛!”

無我和尚淡然的口誦佛號道:“王爺真是信人也,貧僧也是剛到。”

沙無赦拱手道:“大漠風沙遮天,怨我勁裝赴約。”

無我和尚似乎微微一笑,然後道:“失去光明之人,對這些就毫無考究了。”

他說完之後,雙手突然將始終沒取下來的竹笠麵紗揭去,人也站了起來。

十年前,司馬駿乃是翩翩佳公子,武陵年少,英俊挺拔,玉樹臨風,尤其因武功修為不凡,雙目炯炯有神,令人不敢*視。

而今——

左眼白多黑少,向外翻於泛紅的眼皮之外,十分刺眼。

右邊,連白眼珠也看不到了,隻是一個黑黑的凹下去很深的窟窿。

沙無赦不由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道:“唉!大師,滄海桑田信不我欺,回溯十年前……”

“阿彌陀佛!”

無我的佛號聲提高不少,意在攔住沙無赦的話,然後才平淡的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出家人既忘了過去,也沒有未來。”

“好。”沙無赦急忙抓住無我的話,搶上三步,快如狡兔的到了無我的身畔。

無我和尚是有恃無恐或是鎮定功夫已到機峰?

他竟然半點也不動彈,原地嶽立,灰色僧袍衣角,被風沙吹得振動不已。

事實上,他是心知沙無赦的為人,絕對不會陡然之間出手施襲,所以,他連話也不說一句。

沙無赦既已湊到無我身畔,低聲道:“大師,我們應該坐下來談談,十年來我就夢想著這一天,找一個外人到不了,沒有打擾的地方,與知己對坐談天。”

無我和尚道:“王爺,這地方太好了,沒有比回風穀更清靜的所在,隻可惜……嘿……唉!”

他的語氣不似先前的冷漠。

沙無赦道:“可惜什麽?”

無我道:“可惜貧僧不是你的知己。”

“大師!”沙無赦聞言,似乎情急的叫了起來。

隨後,一隻手輕輕的扣著無我的肩頭,十分誠懇的道:“當年,沙某進入中原,本意是奉了先王之命,學習中土的四維八德,上關衣冠風情民俗,接位後可以用來教化我回胞,育化我回族。”

“哦?”無我有些動容的道:“回族老王的是不凡。”

沙無赦沒有把話岔開,緊接著道:“隻因我稍涉武術,進入中土之後,陷於江湖難以自拔,對先王囑咐日夜未敢惑忘,因此,滿腦子的正義,一腔子的任俠……”

無我和尚道:“這也沒有不對呀!”

沙無赦笑道:“所以才與大師造成許多誤解,使大師十年後還魂縈夢繞,我……唉!後悔莫及。”

一時,無我不由語塞,呐呐的答不出話來。

因為,當年沙無赦有意無意之間,與司馬駿結下了梁子,根本上的原因,就起於司馬長風的野心勃勃所引起。

司馬山莊乃是沒理的一方,司馬駿隻是奉父親之命行事,當時沒有第二個選擇。

事實上,沙無赦與司馬山莊既無深仇,也沒大恨,沒有門派之爭,也沒有什麽利害衝突。

當時,沙無赦一腔正義的心態,是可以理解的,血腥之後,沙無赦遄回大漠,並未從中原取得了什麽。

十年之間,沙無赦也沒有再屆中原。

無我一陣沉默之後,終於道:“貧僧佛緣不深,修為膚淺,常言道: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佛既爭一炷香,我也難放這一口氣。”

沙無赦陪笑道:“大師,除了彼此兵戎相見之外,沙某願意奉命。”

無我忙道:“不,不!討教王爺的武學,乃是貧僧最大的心願!”

沙無赦朗笑道:“我的這幾招,難逃你大師慧眼,擎天劍法,在大師十年潛修之下,一定是越發令人折服了,還說什麽討教二字,哈哈哈!”

他分明是以笑聲來調劑緊張的氣氛,衝淡彼此間心中的芥蒂。

不料——

無我和尚一戰之心甚為堅決。

他遊走幾步,忽然回身,麵對沙無赦,十分平靜,但卻隱含堅決意誌的道:“武家學藝,除了強身自衛之外,免不了要互相切磋,王爺一向爽朗灑脫,為何今晚改了這個瀟灑的性情?”

沙無赦道:“我對大師算是折服可好?”

無我和尚道:“貧僧雖然魯鈍,還不願王爺過分的關懷,也許,你是因為我雙目失明,既同情又憐憫,貧僧如何能以接受厚愛呢?

請!”

他忽的一抖寬大衣袖,探手由衣襟裏麵抽出了一支劍來。

沙無赦一見,不由道:“噫?大師,你手中這柄劍……”

他一臉驚異之色,雙目盯視在無我手中的那支劍上,一眨也不眨。

原來——

無我手中所執,並不是他以前所用的擎天劍。

好劍,長不過一尺七寸,寬如蒜葉。

劍身上閃放出五彩繽紛的光芒,原來斑斑點點,好像一支雜鐵碎銅拚湊而成的,卻是那支劍柄、護手以後,與普通的劍是否相同,由於握在無我的手中,看不出端倪。

沙無赦對這柄古色異樣的劍,搜盡枯腸,也想不起是何出處,想的十分出神。

無我和尚見沙無赦久久不言不語,立刻悟出其中道理,他十分平靜的道:“沙王爺,你想是在打量貧僧手裏的這把劍?”

沙無赦道:“大師,你的雙目雖然失明,你的心卻明亮得很。”

無我和尚似笑非笑的道:“沙王爺,聽說過‘冷金風雷劍’嗎?”

沙無赦不由大吃一驚。

因為“冷金風雷劍”,乃是上古奇物,據說是黃帝破蚩尤時所留下的唯一遺物。

又傳說,這柄“冷金風雷劍”,原本是大鏊旗上的旗矛,經過戰國的煉劍高人,曆時一甲子,才把旗矛煉成了一柄較短的劍。

當時煉劍的劍士,以烈火、奇寒,對重方法,熬之以火,浸之以寒,六十寒暑,將那旗矛置之烈焰鍛煉,埋於冰層腐蝕,才將劍煉成。

隻是,劍成之日,那煉劍之士,心血耗盡,陪著劍受盡了烈火的煎熬、奇寒的侵襲,加上心血用盡,精氣神三寶崩潰,得了一個劍成人亡的悲慘下場。

秦贏無道,收羅天下銅鐵,鑄成十二金人,民間珍惜銅鐵,隻有向入土的古墓荒墳尋找。

西隴有一武士,偶而得到這柄利器,因劍身如同寒冰,酷冷入骨,使用起來,隱隱有風雷之聲,因此,命名為“冷金風雷劍”。

八十年前,威懾江湖的“血魔”,就是這柄劍的主人。

但是,“血魔”很少使用,因為“血魔秘籍”的武功,已足以使八大門派黑白兩道為之喪膽。

誰也不知道“冷金風雷劍”究竟是什麽樣子。

等到八大門派聯手鬥血魔之時,“血魔”未來得及取劍,已在亂軍中遭了毒手,事後,雖有人想追問“冷金風雷劍”的下落,怎奈“血魔”是死無對證,活著的,誰願意又因此劍結仇招怨。

原來,“冷金風雷劍”是司馬長風弄到手。

而司馬長風的“笏”,一則也是利器,二來比“冷金風雷劍”

稱手,所以也從來沒有使用。

這柄武器中最古的神器,就落到司馬駿——無我和尚手中。

無我和尚使用長劍,是從自幼練劍時起,習慣上不易改用隻有一尺七寸的短劍,是以平日從未使用。

而今,古劍出手,又報出劍名,怎不使沙無赦乍聞之下大吃一驚呢?

他心中雖然如同雷震,口中卻故做平靜的道:“大師劍法已是出神入化,這名劍俠僧,當之無愧。”

無我和尚不由“嗤”的一笑,道:“沙王爺,貧僧絕不使這把劍,請沙王爺盡管放心。”

言外之意,就是不會依恃著“冷金風雷劍”的削鐵如泥硬削對方的兵刃,而要以劍法取勝。

沙無赦怎會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朗聲道:“沙某也不在乎,因為沙某的紫玉橫笛,也有它堅逾純鋼的長處。”

無我道:“那就更加妙了,沙王爺,請吧!”

沙無赦忙道:“怎奈我再三思索,找不出你我一個跳出三界的人和一個邊陲化外的人,為什麽一定要拚個你死我活?”

不料——

無我和尚道:“就算是練功的考驗吧!”

他說著,手中的“冷金風雷劍”己微微上揚,腳下也略微移動一下。

這場龍爭虎鬥,似乎難以避免。

沙無赦悄悄的摸了下腰際的紫玉橫笛道:“大師意思如此堅決,沙某真的打心眼裏一百個不願意,看來也是莫可奈何了。”

“貧僧有僭了!”

無我的話音甫落,人已一個旋風式,寬大的僧衣飄動,畫起一道金晃的圈子,好似月暈一般,比月暈還要耀目生輝。

上古神器,果然不同凡響。

沙無赦眼見事情已無緩和餘地,而且對方已經亮招,也隻有順手抽出紫玉橫笛,虛置胸前。

他要看看無我的起勢。

無我的一旋之勢,快若驚虹,金劍所留的光圈,依然隱隱約約的圍在他的四周,他的人,反而靜如山嶽的紋風不動。

最怪的是那柄劍,原本長可尺七,此時看來,卻比三尺龍泉還似乎長了些兒。

這是使劍之人以氣馭劍的功力顯露。

沙無赦微笑道:“十年不見,大師的劍術何止是爐火純青,令本王汗顏,因為回疆的俗務,我幾乎荒廢了所有的功夫。”

無我和尚聞言道:“沙王爺,你太謙了,適才你落進沙穀的那份功夫,簡直如履平地。”

沙無赦忙道:“借著風勢而已,久居大漠,對於此地的風向風力,倒是摸得還算清楚。”

無我和尚微微點頭。

但是,他左手劍迎麵一揚,口中道:“貧僧魯莽,請沙王爺賜招!”

他的人並沒動,但是,山嶽一般的沉穩、山嶽一般的鎮靜、山嶽一般的莊嚴,卻不是一般庸手可及的。

沙無赦怎能看不出?

他心中不由嘀咕起來,自料,無我的功力,不是自己可以打發的,比十年前的司馬駿,何止超過一倍以上。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沙無赦將虛置胸前的紫玉橫笛陡然下壓,緊接著突的向上一掃,口中又道:“大師,看招!”

玉笛迎風發出一聲清嘯。

不料——

無我依舊沒動,毫不著意的道:“沙王爺,貧僧雙目失明,無從看招,不過,你口喊看招,隻是虛晃,敢莫是存心要讓我這殘廢人一招?”

原來,沙無赦所叫的“看招”,卻是虛張聲勢,其實隻是將橫笛掃個圈圈而已,竟被無我一語道破。

沙無赦反而不好意思的道:“在大漠我乃是主位,還是請大師先賜招吧!”

“好!”無我和尚的聲音乍出,手中“冷金風雷劍”果真挺鋒而前,虎撲一式,直取中宮。

這一招看來平淡無奇。

但是,包羅著九種的變化,可挑可削、可點可刺、可劃可揮、可戳可拂,又可以下劈,這九種變化,事先完全看不出端倪。

而且,看慢實快,妙到毫米。

沙無赦心存顧忌,猶恐玉笛受損。

因此,他不敢硬接,橫笛護住中宮,人也飄身斜移,順著力道側跨三步。

可是,無我的身影,一晃即已到了身側,相距不足五尺,探臂可及。

沙無赦不由一驚,急忙抽身電閃。

無我的身形,如鬼影一般,像是沙無赦的影子,毫不放鬆。

兩人如磁石吸針、琥珀引芥,走馬燈似的,在回風穀底不分前後的追逐。

到後來,不但分不出誰先誰後,隻見兩個黑點,曳起風沙幻化成一個黃沙色的圓圈,旋轉在穀底。

不時一聲清嘯,也分不出是誰所發。

隨著嘯聲,必然有一聲極為輕微的脆響。

那正是劍、笛接實所發出的互擊之聲。

真是一場罕見的龍爭虎鬥,但是,隻有沙無赦與無我和尚兩個人的心中明白。

這種“靜靜的”較上勁,隻要兩人之間誰有半點破綻,誰就會七步流血葬身大漠的回風穀中。

過了盞茶時分。

兩人已經分不出招數。

須知,這兩人算得上是當今一流高手,纏鬥在一起,誰也不能抽身,尤其在像旋渦眼般的沙山穀下,不分出高低,誰也沒有抽身一走的機會。

所謂分出高低,也就是兩人之中,必定要有一人犧牲性命。

沙無赦手中玉笛舞得灑水不進,腳下快如流雲。

無我的劍更是攻守有序,連綿不絕,腳下麻靴帶起細沙,整個人如在朦朦霧中。

笛聲咻咻!

劍影翻翻!

忽然——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一陣極為細微之聲不絕如縷,而且,聲音有漸來漸大,沙沙之音,愈來愈響。

沙無赦突的大聲叫道:“大師,快!快!快騰身提氣,上衝,全力上衝!”

他口中喊著,人也像元宵節的花炮,平地拔起丈餘,一式“鶴鳴九霄”,在虛空之中,雙腳連連互相撞碰,借力上拔。

沙沙之聲,已變成嘩啦不停。

沙無赦人在空中,忽然又頭下腳上的向穀底瀉下,口中叫道:“沙河泛濫,大師,快!快!”

嘩啦之聲立刻大了起來。

呼!呼!轟!轟!轟隆!

雷鳴般大響,又像海嘯一般。

原來,回風穀四周的沙山,像是天崩地裂一般,江河倒瀉向穀底瀉流下去,陣陣沙浪,竟像怒潮洶湧,驚濤澎湃,滑向穀中。

沙無赦本已見機在先,原可從穀中衝出來。

但是,他料定無我不知道沙山傾瀉的厲害,也沒有這種經驗,因而,空中折回,再次向無我告警。

可是已遲了一步。

無我和尚的大腿以下,已被快加奔雷的流沙埋掩住了。

沙無赦顧不得自身的危險,長舒猿臂,堪堪抓住了無我和尚的寬大僧衣長袖,猛提全身之力。

他一邊口中叫道:“大師,提氣上騰!”

武家的運氣聚力,先要心神寧靜沒有外來的騷擾,一旦氣不定神不閑,功力必然大打折扣。

無我和尚心理上全無準備,突然之間四麵八方如天河倒瀉的流沙漫天而下,使他出乎意外的大吃一驚。

隻一刹那的功夫,自己已陷入沙中,不由魂飛魄散。

他耳聽沙無赦的呼叫,又覺一隻大袖被人提著向上,料定是沙無赦在危急中舍身相救。

驚慌失措,既慚又愧。

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兼而有之,心神如何定得下來,功力如何凝聚?

沙無赦憑著單手拉住的無我和尚越來越重,一隻手已覺吃力,眼見四麵的沉沙越來越凶,不由大急。

最危險的是腳下無處著力,還要一個勁向上衝。

於是,他拉緊僧衣的一隻手猛的向背後一甩,隻好將無我背在背上,吃力的雙腳借力,奮力向上。

呼——

一聲奇大無比的風聲呼嘯。

整個回風穀,轉眼之際變成了平地,填滿了細沙的平地。

隻是毫厘之差,沙無赦與無我和尚就被沙浪埋入穀底,屍骨無存。

沙無赦已是汗水淋漓、氣喘噓噓,將背上的無我輕輕的放了下來,不由道:“天啊!好險!”

無我和尚雖沒有昏過去,但他滿頭滿臉,全身都是黃沙。

並不是無我的工夫比沙無赦差,隻因,回風穀的沙山突變,乃是沙漠中常有的事,沙無赦在心理上並不是突然。

再說,無我雙目失明,四麵都發出驚天動地的崩塌雷聲,總有不知如何是好的壓迫感。

更何況,眨眼的功夫,自己雙腿就被浮沙埋住了,這一驚慌,乃是人的必然反應。

最重要的是,自己原是要找沙無赦麻煩的,倒過來沙無赦卻救了自己的命,這滋味最是不好受。

無我從沙無赦把他放到地麵上起,一時不知如何開口,愣愣的躺在沙地上,不知如何是好,真是即惱又氣,即怒又愧。

沙無赦見他不言不語,還以為是被狂風卷起的沙浪打傷了內髒,急忙探手用食中二指虛按在無我和尚的腕脈之上。

沙無赦一麵試探無我的脈搏心跳,一邊說道:“大師,你……

你沒有受傷吧!”

無我和尚再也不能裝聾作啞了,挺身坐了起來,問道:“這是大漠的怪現象,還是……”

“哦!”沙無赦道:“時常會發生,這因風力風向而起,或大或小不定,回風穀就是如此形成的。”

無我和尚不由長長歎了口氣道:“造物力量,實無可估計,唉!

人,怎麽能與天爭哩!”

他是有感而發,說完,人也站了起來,撣撣身上的積沙,合什當胸道:“沙王爺,貧僧先前其念未除,尚請勿責,就此告辭!”

沙無赦道:“大師,何必去意太急?”

無我道:“貧僧有兩事未了,耿耿於懷,十年來未曾稍釋。”

沙無赦道:“可否見告,是那兩件事?如有需要我代勞之處,沙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從頭沒笑過的無我和尚,總算苦苦的一笑道:“一件就是到大漠來拜訪你沙王爺,打算……唉!”

他說到這裏,長長的歎了口氣,才接著道:“而今,總算是了結了,如此結局,貧僧從來沒想到過,這陣風沙,使貧僧心中之結,忽然解開來了。”

沙無赦聞言,也不由一笑,道:“哦,這一件我是真的無法代勞,請問另外一件是……”

無我看似十分平靜,但卻一字一頓的道:“拜訪常玉嵐!”

沙無赦不由一愣道:“大師……”

“沙王爺。”無我和尚不讓沙無赦說話,緊接著道:“我佛賜緣,必再相見,貧僧告辭!”

語落,大袖飄飄,人已在十數丈之外。

沙無赦心知勸也無用,不由呆呆的目送無我身影遠去,倏然一歎道:“十年歲月,還改變不了人的天性,真乃山易改,性難移!”

血紅的太陽,像一個大火球,沙漠中的旭日,完全像中原的日落景色一般。

又是一天的開始。

升火取暖或炊煮的煙,不但烏黑,而且飄升到一定的高度,就會四散開去,無影無蹤。

而這種煙色澤泛青,青中透藍,一縷直線上升,久久不散,也就是平常人所說的“狼煙”。

據說,“狼煙”是拾那山裏時有的“狼糞”,曬乾研成粉末後,加上炭末以及青石藤粉拌合,點燃之後,才顏色發青,聚成一線不易被風吹散。

於是,回紇之人首先采來用做傳遞異族來襲的警號使用,漸漸的為各族模仿。

沙無赦所統率的一族,也是以“狼煙”來做為報警的訊息。

他仔細打量一下方位,狼煙上升之處,正是自己的綠宮。

因此,他驀然一驚,腳下提氣凝神,恨不得用盡全身之力,箭般的向綠宮奔去。

綠宮前,一群回族武士,聚做一堆,個個翹首而望,等到發現了沙無赦,不由歡聲雷動。

隻聽他們齊聲高呼道:“王爺回來了!王爺回來了!”

沙無赦打量一下四周,發現並無異樣,可略一省視,不但綠宮的護衛武士一個不少的安然無恙,而且連一絲一毫動過手的打鬥痕跡也沒有。

隻是眾武士一個個臉上的神情十分僵硬,雖是歡呼,但掩不在每個人臉上那份驚慌與緊張的表情。

沙無赦掃視了下綠宮一角那兀自冒著黃煙的狼煙堆,沉聲道:“是誰?隨便點燃了狼……”

“是我!”

沒等沙無赦的話落音,一個陰沉沉的聲音,竟然是從帳中發出來。

話音未落,中帳的麵幕掀起,一並肩跨出了二男一女,排立在中帳門首。

沙無赦一見,心頭不覺一震,表麵上卻十分鎮靜的,淡淡一笑道:“塞外三俠連袂而至,實在是大出本王意外,哈哈!”

他的淡然一笑,正是掩飾內心的驚奇。

“青麵韋陀”白君天扶了扶斜掛在腰際的三棱降魔杵,也咧開厚嘴唇似笑非笑的道:“王爺!你真的那麽意外嗎?”

“當然。”沙無赦道:“同在大漠,雖未深交,早已聞名,最少是本王主事以來,三位這是頭一遭大駕光臨,怎會不意外呢?”

紅娘子拋了一個媚眼,嬌聲笑道:“難怪沙王爺當年名列武林四大公子之一,果然是超凡出俗,十年已過,風采依舊。”

沙無赦對這塞外三個怪人的為人,知之甚詳,在善善惡惡之間,很難預料,今天突然一齊到了沙王府的綠宮,令人懸疑。

最令沙無赦不解的是,他三人竟然不邀不請,反賓為主的進入綠宮神帳,加上部下焚燃狼煙,事情就透著不平常。

他必定要先弄清楚三人的來意,才好分出是故是友,再作定奪。

因此,他笑容不改,朗聲道:“三位高人連袂而至,必然有所指教?”

紅娘子裴冷翠嬌笑一聲道:“好久未見,特意來討擾沙王爺的羊羔美酒。”

沙無赦焉能看不出她是故意打哈哈,但也不動聲色的道:“那好,綠宮有的是,必定不會讓三位失望。”

“那就好辦了!”

羅家駒手中折扇一收,冷冷的皮笑肉不笑的咧咧嘴。

“沙王爺!”白君天似乎沉不住氣。

他高叫了一聲,然後接著道:“咱們三個山野之人,在大漠混了數十年,諸多地方都承蒙你關照。”

沙無赦忙道:“白兄,見外了。”

白君天麵色不對,如同罩上一層寒霜,正經八百的又道:“咱們與王爺你一向相處得總算還不錯,雖沒深厚的情份,可也相安無事。”

羅家駒接著道:“現在,嘿嘿!現在彼此可能有些兒麻煩啦!”

紅娘子緊緊的道:“也不能算麻煩,隻要沙王爺同意,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三人一搭一拉,一唱一和,分明是在繞著圈子有所為而來,隻是尚未點出正題而已。

沙無赦不由朗聲笑道:“嗬嗬!三位,我原想請各位進帳小飲,慢慢的敘舊,不料,三位性急,那麽有話就請明講,不必再多勞心神,浪費口舌了。”

“痛快!”紅娘子一味的媚笑道:“沙王爺名如其人,幹脆俐落!”

羅家駒淡淡的道:“對!鑼不敲不響,話不說不明,白老大,幹脆直說了吧!”

“好!”

白君天應了聲“好”,探手在懷中取出一個玲瓏光亮的小銀鈴出來。

他隨手虛空一拋。

“叮鈴鈴!嗬鈴!”

發出一陣清脆悅耳的聲音,然後,用力一抓,又將虛空中的小銀鈴抓在手內,口中道:“沙王爺,你是見多識廣,不知對這銀鈴有何高見?”

沙無赦不由臉上發熱。

他真的不知道這小銀鈴的來曆,甚至於連聽說也沒有聽說過。

因此,他苦苦一笑,搖頭道:“沙某欠學。”

紅娘子的柳眉一挑道:“老大,不是要幹脆嗎?何必讓沙王爺猜啞謎!”

羅家駒也道:“打開窗子說亮話,老大,你就別為難人家了。”

沙無赦心中雖有些不悅,可是,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也未便發作,隻好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誰能預料。”

白君天道:“沙王爺,你是應該知道的,不過你沒仔細看到而已,等你看個仔細,也許就知道了。”

他說完,手臂微微一揚,認定沙無赦拋來。

叮鈴鈴!嗬鈴!

銀星一點,直射沙無赦的麵門。

沙無赦淡淡一笑,口中道:“白大俠,這是……”

話到此處,猿臂輕舒,探手抓了個正著。

“噫?”

沙無赦不由噫了一聲,因為意料之中,白君天必然暗運功力貫入銀鈴,所以也力透手指,著力抓去。

想不到毫不著力,輕飄飄的,顯然的,白君天像平常人傳拋東西一般,既無傷人之心,也沒有較勁之意。

沙無赦這麽一抓,驚奇的一“噫”,反而有些“小家子氣”,不由玉麵緋紅。

白君天道:“在下隻想請沙王爺仔細的看一看這小銀鈴而已。”

沙無赦兩指拈著小巧玲瓏的銀鈴仔細觀看。

但見,那裏是什麽銀鈴,原來卻是一個銀質的小巧骷髏,鑄造得十分的酷似,十分的精致。

他一見之後,不由大聲叫道:“骷髏鈴!”

“對!”白君天硬繃繃的應了聲,一雙怪臉青中泛紅,如同紫醬。

沙無赦皺起眉問道:“十五年前,沙某遊走中原,曾聽前輩老英雄提到過‘骷髏會’的事跡,據沙某所知,已經五十年無聲無息,難道說……”

白君天不等沙無赦說完,搶著道:“沙王爺見識廣博,請將‘骷髏鈴’還我。”

沙無赦隨手將那小小銀骷髏拋給白君天,又道:“此一銀骼髏重現,是否‘骷髏會’又將崛起?”

羅家駒聞言冷冷一笑道:“不瞞沙王爺說,我們三人正是‘骷髏會’的第三代弟子。”

此言一出,更令沙無赦大吃一驚。

羅、白、裴三人在大漠中已有二三年的曆史,雖然沒有俠行義舉,卻也沒有為非作歹。

他們與大漠回族沒有來往,隻是相安無事,河水不犯井水。

因此,他們也知道沙無赦是回族難得的領袖,曾經排名武林四大公子的俠義漢子。

偏生沙無赦多次進入中原,心目中也沒有回、漢之分,對於他們三人若即若離,沒有什麽惡感,當然也不加排斥了。

如今,聞聽他們自認是“骷髏會”的第三代弟子,實在有些意外。

據傳,“骷髏會”的規條近於邪門,不但手段毒辣,而且不容骷髏會以外的任何門派,遇則視為仇敵,毫不留情。

羅家駒見沙無赦沉吟不語,不由道:“二十五年前,本會因會首之爭,敝師祖與師叔祖兩敗俱傷,雙雙隱退,是以,群龍無首。”

“我三人連袂遠來大漠,怕的是昔日仇家,今天本會‘銀鈴重出’,咱們三人也有了出頭之日了。”

沙無赦微微一笑道:“恭喜三位。”

紅娘子道:“這就是咱們今天來拜訪沙王爺的原因。”

沙無赦不由道:“想是三位要離開大漠回轉中原?沙某備酒與三位餞行。”

不料——

白君天不住的搖頭道:“豈止是為討吃討喝而來!”

沙無赦道:“那……”

紅娘子搶著道:“與沙王爺你商量一件事情。”

白君天插口道:“不是一件事情,是兩件事情。”

羅家駒陰陰的笑道:“這兩件事情在沙王爺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並且對沙王爺也有莫大的好處。”

這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使沙無赦沒有開口的餘地。

因此,沙無赦淡淡的道:“鬧了半天,本王還不知道是兩件什麽事情呀!”

白君天進一步的*著道:“隻是想知道王爺你願不願意?”

沙無赦凝神望著白君天道:“我已說過,我總得先知道是什麽事呀!”

紅娘子媚態十足的道:“老大、老二!我來說好嗎?”

白君天與羅家駒沒有說話,但都點了點頭。

紅娘子施施然走近了沙無赦,嬌聲道:“事情是這樣的,咱們兄妹三人突然接到了本門銀鈴令諭,料必是‘骼髏會’重現江湖。”

沙無赦也點頭表示同意,但口中卻道:“恭喜,可是,是否如此,都與本王無關,與我回族,更加扯不上。”

“不然!”紅娘子道:“你聽我說,我三人既是三代弟子,如若奉召重出,必然要有一番作為,對總會有一番貢獻是嗎?”

沙無赦也點頭道:“那樣就最好了。”

紅娘子笑了起來道:“所以,才來與沙王爺你打個商量。”

“與我商量?”沙無赦一臉莫名其妙。

“是。”紅娘子舌燦蓮花,嗲聲道:“大漠回疆,有事不與你沙王爺商量,還有誰能做得主?”

沙無赦道:“貴會這事,與我完全沾不上邊。”

紅娘子揮揮尖尖玉手道:“你聽我說完嘛!”

“說吧!”沙無赦有些不耐。

因為,他一夜的勞累,回風穀的危險,而今,又站在神帳之前太久。

當然,他以主人的立場,可以請三人進入神帳,隻是,對三人的來意不明,不願迎客進入回族聖地。

因此,沙無赦眉頭緊皺,雙目凝視著紅娘子。

“別急嘛!”紅娘子也看出沙無赦有些兒不耐,她習慣的揮揮尖尖十指,才接著道:“這就要說到正題了。”

沙無赦道:“姑娘,幹脆些好嗎?”

“好。”紅娘子伸出左手無名指,虛虛的點了點道:“第一件事,我兄妹三人想向王爺你借用一筆銀子……”

沙無赦笑道:“借錢?”

紅娘子接著又道:“第二點,我兄妹三人要捧你沙王爺加入骷髏會,做本會整個回疆分會的總舵把手。”

沙無赦聞言,不由仰天朗笑。

紅娘子追問道:“怎麽?這都是好事,你沙王爺這一笑,八成是答應了吧?”

不料——

沙無赦又是搖頭,又是擺手,反而問道:“三位需要多少銀子?”

白君天大聲道:“五十萬兩。”

“哦?”沙無赦哦了聲道:“白兄,是我聽錯還是你說錯了?”

白君天的肥手一伸,五指張開又道:“五十萬兩。”

“哈哈哈哈……”

沙無赦不怒反笑,笑聲震動綠宮。

他的笑聲甫收,正色道:“我隻道三位要返回中原,缺少一些盤纏,三十五十,甚而一百兩百兩銀子,我沙某雙手奉上,絕不會使三位大俠失望,這也是江湖武林常有的事。”

羅家駒麵帶不屑的道:“我們三人可不是丐幫,不至於連盤纏也沒有。”

沙無赦腳下斜跨兩步道:“不怕三位見笑,回疆一片黃沙,就靠幾隻牛羊,整個族眾也湊不出五十萬兩銀子來,真的慚愧,慚愧!”

紅娘子嬌笑道:“第一次聽到回族王爺欽點探花叫起窮來!”

沙無赦看也不看她一眼,接著又說道:“至於要沙某加入貴會之事,更加是不可能的事了。”

白君天道:“為什麽?”

沙無赦道:“理由至明,我回疆聚族而居,族人逐水草生活,對於中原武林,乃是毫無淵源,也無牽扯,祖宗千百萬年相傳,不曾參加什麽幫會門派,想來三位比沙某還要清楚。”

羅家駒的臉色一沉道:“骷髏出現,天下一統,銀鈴聲響,武林一家。”

此言一出,沙無赦不由臉色一寒道:“羅兄這話是什麽意思?”

羅家駒也有些發火道:“武林隻有骷髏合會,鈴聲響時天下服!”

沙無赦怫然道:“我不是你們的天下,我也不是武林……”

白君天搶著道:“那你是什麽?”

沙無赦高聲道:“回疆,這兒是綠宮,沙某隻知有回族,不知有幫會,隻知有族人,不知有武林!”

白君天哈哈一笑道:“沙王爺,你這話未免欺人太甚,睜眼說瞎話了。”

沙無赦道:“怎講?”

白君天緩緩的道:“你能否認曾列為武林四大公子嗎?”

沙無赦忙道:“那是武林中的指稱,並不是在下自己硬充字號。”

羅家駒冷然的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武林中的眾口鑠金,你就是武林……”

沙無赦道:“那最少是十餘年前的往事,相隔許久,沙某與武林朋友,十年未曾交往連你三位也不例外,這一點就是最好的證明。”

白君天急躁的道:“就算你不承認是武林一脈,如今我兄弟既然找上來,就得聽你一句話。”

“對!”羅家駒應聲道:“沙王爺,對於三妹剛才所說的兩件事……”

不等他說完,沙無赦斬釘截鐵的道:“對不起,少某都辦不到!”

“你!”

白君天肩頭一振,彈腰上跨半步,一隻手已按上三棱降魔杵的把柄之上。

羅家駒手中的折扇緩緩合起,凝神立樁。

他二人擺出一副動手的架勢。

圍繞在沙無赦身後的一眾回族勇士,也人人怒目而視,一個個抓緊了刀柄,伺機而動。

沙無赦雙臂平伸,阻住手下勇士,淡然一笑道:“三位意欲何為?”

白君天道:“等你的回話!”

沙無赦朗聲道:“本王已答複過了呀!”

羅家駒道:“是嗎?沙王爺,咱們兄弟這一杯可是敬酒噢!”

“是嗎?”沙無赦道:“即使是罰酒,沙無赦也是不吃!”

“你!”

白君天的腳下一滑,疾的斜滑而出,手中降魔杵呼的一聲斜劃而出。

這時——

紅娘子款款向前,滿麵堆笑道:“大哥,別這麽性急,我想,沙王爺必定會回心轉意的!”

她說完向白君天使了個眼色,然後才回頭麵向沙無赦道:“王爺,可否聽我裴冷翠說句話?”

沙無赦扶在紫玉橫笛的手放了開來,正色道:“姑娘,沙某任何話都可以聽,隻是再休提適才兩件事。”

紅娘子道:“哦?為什麽?”

沙無赦道:“回族自成一體,連當今皇上也允許自立為王,不將政體加諸回族之上,試想,我沙某怎敢率領我族加入江湖的幫派,豈不成了千古罪人,死後見不得列祖列宗,生前無以對全體族人。”

紅娘子道:“你太言重了吧!”

沙無赦不理會紅娘子的話,又道:“五十萬兩紋銀,在沙某眼中,並不比朋友的交情可貴,隻是回疆乃蠻荒之地,民窮財困,縱然沙某有心交三位朋友,怎奈拿不出來,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紅娘子盈盈而笑道:“沙王爺,你聽我說。”

“姑娘請講。”

沙無赦心知,今日這場事將會很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