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最後一天吧,好不好,就陪我最後一天。”司君行說。

“好。”

一匹馬,旁若無人地馳騁在官道上,揚起陣陣的灰塵飄向周圍逐漸枯黃的草地。林蘇揚閉著眼倚在司君行懷裏,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聲。響空山的褚岩峰,很久沒有來了。

司君行帶著她穿過了密密重重的林子,最後在林中一處淺淺的水潭邊停了下來。看到原先平整的地方變成了這個樣子,司君行心冷一片,連這裏都變了,果真是沒有永久啊!

“……沒有了。”司君行轉頭苦笑著對林蘇揚說,“你……還記得這裏嗎?”

林蘇揚看了看他前麵泛著冷光,平靜無波的水麵,點頭說:“記得,這裏是我第一次見到你的地方。”第一次看見你受傷躺在這裏,第一次就那麽靠近你。

司君行想起當時自己的模樣一定很狼狽,雖然帶著麵具卻還是那副無力的樣子,一條小小的毒蛇就差點要了他的命。

“其實那時我是有意識的,我知道自己被蛇給咬了,然後聽見了你的腳步聲,感覺到你為我吸毒,還有聽到最後你說的那句話,我救你一命,你送我果子算是酬勞,當時我就在想,這個人還真是奇怪,為了幾個果子竟然可以不顧危險地為一個陌生人吸毒,不是傻子就是瘋子。”司君行笑著說。

林蘇揚也笑了,“是啊,我真是瘋了才會為幾個果子不顧危險救你,早知如此我就該裝作沒有看見你,”斂了笑容,她說:“這樣我們現在,就不會那麽難過,你也不會因為我而痛苦。”

司君行看著她,然後把她拉進了懷裏,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我很慶幸你沒有那樣做。否則我的這一生就沒有了目標,沒有了未來。而且,你要後悔也已經晚了。”

林蘇揚瞧著天色,抱住他的腰說:“的確是晚了……既然晚了你就陪我去看褚岩峰的夕陽,好嗎?”

褚岩峰。林蘇揚去過地次數屈指可計。那裏給她地感覺就是美則美矣卻總是帶著淡淡地感傷。人地心情或許真地很影響對事物地正確感官。就像她現在。即便是滿眼地絢爛華麗也隻會讓她徒增幾分惆悵罷了。

坐在褚岩峰頂地懸崖上。林蘇揚抱著腿愣愣地看著遠處逐漸下沉地紅日。七彩四散地光。映著半邊青藍地天。看不見濃厚沉重地雲海卻是放眼地枯枝敗葉隨著落落地風紛飛沉浮。秋天到了啊。

林蘇揚轉頭。看見司君行也癡迷在了夕陽地餘暉裏。麵上看不見半點地憂傷。她移過去靠在了他地肩膀。兩手疊在膝上。就這樣靜靜地欣賞風景。很久以前就想過這樣地畫麵。現在實現了卻不曾料是兩個人地終別。

“你……以後。會怎麽辦?”林蘇揚望著天邊。突然覺得那樣美麗地光好刺眼。

“我要回燕遼。”

林蘇揚頓了頓。說:“是啊。我都忘記了你還是燕遼地八皇子。”

“我很後悔。”司君行轉過了身看著她,“我很後悔當初為什麽要把你丟下,如果我堅持留在你身邊,或許就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了。”或許。此刻他們已經在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的生活,他們地孩子冠著他取的名,他的妻子附著他的姓。

林蘇揚拉住了他的手說:“不是你的錯,所以你不必自責,怪隻怪上天太捉弄人,我們都是身不由己。”

忽的又想起了秦羽,努力過了卻仍然挽不回她的命。那樣一個人雖然對林蘇揚抱著的是異樣地情感,可她確是最令人心疼的人。她的執著不得不讓人為之欽佩,無奈世事玩笑。以致癡心錯付,這滾滾紅塵中,陷入其中的又有多少男女不是如此?

“你說,以後我們還會再見嗎?”林蘇揚捧著司君行的臉問。

“當然會。隻是如果到時我已經老得掉了牙,變了樣,不知道你還能不能認出我。”司君行笑道。林蘇揚默默地看著他,在他唇邊印上一吻道:“能,我一定能認出你。不管你是什麽樣,甚至化成了灰。我也認得。我還等著下輩子和你相見呢,怎麽會忘記?”眼淚一滴一滴落下。落到司君行的袖子上變得暗黑。

枯萎的花再次綻放,豔麗的色彩裝上了滿滿的淒冷。山風陣陣,搖曳著沁人地香。有誰看見了,這開在凋零的絕望?

司君行抬起了手撫上她的臉頰,指上粗糙的紋路輕微地刺疼著林蘇揚細嫩的肌膚。“莫哭,我相信你,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相信你。如果有來生,我不會來找你了,我會等你,今生我找你找得太累,來生就換做你來找我吧。”

林蘇揚哭著點頭,淚水像斷堤的水流個不停,如果有來生,就讓我來找你……

對鏡,梳妝

著了耳,貼了花黃

一身紅袍嫁衣

卻不知為誰裝

殘香淒淒,皎月清朗

胡粉眉黛誰來畫

鸞裏不憶新君郎

徒走,青帳

執了長綢,拜了高堂

眾喜惟妾摧藏

長歎獨坐空房

四野輕哼,淡歌冷涼

聞聲推窗憑欄望

無語哽咽淚兩行

黃昏,寂杳

別了新人,卸了流光

舉身赴清池

回首東南方

我命今日絕

魂歸卿心上

如有來生世

願做鴛鴦並蒂雙

如有來生世,願做鴛鴦並蒂雙。我不是劉蘭芝,你不是焦仲卿,一曲孔雀東南飛,唱響的是離別的悲涼。

一個人向東,一個人向西,說好了不回頭,林蘇揚卻在踏出的第一步就轉回了身,她從後麵抱住了司君行,久久不願放開。

司君行說:“走吧。不然我會後悔。”走吧,不要再回頭了,那樣我會更難過。

放開了林蘇揚地手,司君行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他地背影一點點模糊了林蘇揚的視線,直至最終地漆黑一片。

漠然地回到了清翔殿。林蘇揚像失了魂魄一樣茫然無神地穿過冷寂的大殿向寢宮走去。剛踏進房間就被人一把拉住了手。

“怎麽回來這麽晚?”秦皓皺著眉看著她。

林蘇揚甩開了他,拖著腳走進裏麵躺在了**。“我累了,你也回去歇息吧。”

秦皓的臉色變幻莫測,她回來了不是應該感到高興嗎,為什麽看到她難過地樣子自己的心裏就堵得慌?

握了握拳,秦皓一句話也說不出轉身便離開了。

聽到他離去的聲音,林蘇揚睜開了閉著的雙眼,她起了身把雁子叫進來問道:“太子呢?”

雁子答道:“太子今天哭個不停,奴婢怎麽哄也哄不住。後來順子去請了皇上過來太子才消停了,現在已經睡著了。”

“那……皇上是什麽時候過來的?”

“晌午吧,皇上還是在這裏用的午膳呢。”雁子說。不明白為什麽主子要問這些。

林蘇揚點頭說道:“你去把太子抱過來,省得半夜哭鬧。”

雁子應了聲出去,不一會兒就把小臉上仍舊掛著淚痕地小秦簫給抱了來。林蘇揚接過孩子就對雁子說:“你也累了,去休息吧,有事再叫你。”

雁子關了門,林蘇揚解開裹著秦簫的繡龍毯子,一得到自由的秦簫立刻把小腿兒伸了伸,兩隻手也向空中亂抓了一通。林蘇揚把他輕輕放進了旁邊的小搖**,脫了熟悉的懷抱。秦簫不滿地哼唧了一下,林蘇揚趕忙搖了搖床,等到小家夥安靜下來後她才吹了燈上床睡覺。

一陣風吹過,門外佇足的人影在屋內的燈熄了後才慢慢離開,空氣中回**著淡淡的龍涎香。

第二天林蘇揚起得很晚,難得的是秦簫雖然早就醒來卻也乖乖地躺在小**吮著自己地指頭,直到林蘇揚把他從**抱起來,他才叫幾聲意思了一下。

雁子小心地替林蘇揚梳好了頭正要問是否傳早膳時就聽外麵來報說皇上來了,她偷偷瞧了瞧自家主子。見她似沒有聽見一樣逗著太子玩,歎著氣,她走出去準備請安卻見秦皓直直地走了進來。

“皇……”

秦皓擺了擺手,雁子回頭看了主子一眼便識趣地退了出去。

“孩子,有沒有鬧?”秦皓走過去看著朝他呀呀叫的小秦簫。

“沒有。”林蘇揚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道,“有什麽事嗎?”

秦皓伸出手摸著秦簫的頭回道:“林尚書在禦書房等你。”

林蘇揚一愣,老爹?他為什麽……

換了衣服林蘇揚便要出門,秦皓走在前麵轉頭對她說:“把孩子抱上吧。”林蘇揚沒有說話,隻是把不斷打著嗬欠地秦簫抱進了懷裏。

一路上誰都沒有開口。林蘇揚走在後麵。和秦皓拉開了很長一段距離。她一邊拍著小秦簫的背一邊暗自思索著林呈此番前來是何目的。

對於她失憶後林家的種種反應她都理不清頭緒,她不知道林呈到底是怎麽想的。外麵皆傳言林尚書因為太傅的死而性情大變,難道他是真的以為她已經死了直到最近秦皓才告訴了他真相。還是,他根本就知道自己那段時間是被帶進了宮裏,卻故意不來看她?總之,這裏麵疑點甚多,如果不當麵問個清楚,任她林蘇揚再怎麽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答案,索性今天就討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