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的選妃大典如期舉行。這天林蘇揚穿上了隻在盛大典禮上才著的鑲暗貴紫官服,上有祥禽流雲織繡,廣袖長袍,頭戴紗透冠帽,腳穿方步青靴。配上那一張閑人勿近的絕世容顏,讓看得癡了的宮人侍女隻能遠遠觀望,不敢近觸。

九曲回廊,重重宮閣,代表了後宮最高地位的清翔殿前,此刻已準備妥當,隻等著掌控了所有人命運的上位者的到來。清翔殿自古以來是大央皇後的居所,能夠住在這裏就確定著後宮的地位和權利,今天到這裏來的人,有多少不是懷著向往和貪婪的心情看著麵前的這座恢宏大殿,又有多少是甘於封鎖在這高牆之內不見天日?如果說有誰是最讓林蘇揚排斥卻同情的,便是這些即將成為皇帝女人的人。

辰時剛過,宏帝便和鳳湘太後、祁妃一同前來,林蘇揚和幾名官員行過禮後各司其位,等著入選秀女一一麵聖。

林蘇揚翻了翻名冊,楊稚蕭、李芙、陳玉巧等人都列在了最前,這份名冊兩天前交給秦皓,今早才拿了回來,做了這樣的改動除了秦皓不會有其他人,果真如林呈所說,秦皓早就定下了人選,今日的選妃也隻是過個場子罷了,再者他當初勾選時就已經少了大半的人,能留下來的更是少之又少,眾位大臣千方百計想要宏帝舉行的選妃大典到頭來不到半天的時間就會結束,而且還是內定,這當真算得上是一個笑話了。

“既然都已妥當,那就快些開始吧。”

聽見太後發話,宮侍立馬拿起另一份名單念了起來:“右散騎常侍之女楊稚蕭上前……”拖了一個長長的尾音,讓站在下麵的一列眾女不禁微顫了一下。

話音落,一個嬌小的女子低著頭便走了上來。依照以往的規矩,選妃大分兩項,念到的人先要在皇上和選官麵前背上一篇先賢文章以示此女知書知禮,然後展示才藝,琴棋書畫不拘,隻要自己擅長的就行。

楊稚蕭柔柔弱弱,不經風似的站在那裏,兩手交握,看起來很緊張。林蘇揚輕聲說道:“楊秀女不必緊張,任念一篇文章就好。”

楊稚蕭抬起了頭,朝林蘇揚投去感激的一眼,然後麵對著毫無神色的宏帝,低聲念了一則《女書》,聲音聽著也是輕柔無比,上座的鳳湘太後似乎比較滿意地點了點頭,一旁的祁妃則是端正著滿是金釵玉簪的頭,眼裏是明顯的不屑。

待楊稚蕭念完文章,林蘇揚讓她選一樣自己擅長的才藝展示,結果她選擇作畫。擺好筆墨,就見她執了狼毫,蘸墨而就,一炷香的時間就完成了作品。宮侍下來取了畫送到宏帝麵前,宏帝沒有接下卻揮手讓他拿去給林蘇揚。

林蘇揚接過畫來仔細看了看,墨染山水,氣勢倒足,就其意境而言頗有些大師龔季的風範,隻是尚缺火候,假以時日恐怕就能與龔季相差不遠。林蘇揚朝楊稚蕭笑了笑,把畫放在了一邊,等她退下後,拿起筆在名冊上畫了一個記號。

接著上來地是李芙。李芙這個人林蘇揚倒曾見過一麵。因著林呈地關係。她去過李家幾次。隻是李芙常常深居香閨。很少出外。甚至在自己家裏也是這樣。那次還是李匡進叫了她才出來見客地。

李芙比楊稚蕭開放了許多。背地文章也是文人世子科考時需要溫習地功課。到才藝演示地時候。她隻停頓片刻便作了一首《蝶戀花》:

何怨酒淡人無情

桃花池深。久旱荒漠地

西風古道離惆悵

縷絲縷寸皆涼意

庭台殿冷無人語

別了舊景,把劍斷思緒

紅榭玉階非故裏

莫戀兒時鶯下戲

詞意簡明,卻獨愁多,雖是隨性之作,但不該用在此時此地,照她詞中說,莫不是苦深宮寂寥,無人知心?爹說這李芙是貪權慕勢之輩,在這個關鍵時刻以她的聰明才智應該不會犯這樣的錯誤才是,怎麽現在卻這般粗心?林蘇揚淡淡看了一眼上麵的三人,隻見鳳湘太後的眉頭擰了擰,祁妃則是幸災樂禍地看著李芙,而宏帝依舊是麵無表情。她歎了口氣,朱筆還是落了下去。

李芙之後連著又是陳玉巧、趙可和其他一些秀女。林蘇揚一直都在暗中觀察著太後和祁妃的神色態度,這幾人似乎都沒有引起她們過多的在意,然而,當聽到宮侍一聲“燕遼歌姬玄歌”時,她倆的神色俱是一變,齊齊望向了下麵那個絕代風華,嫵媚萬千的輕紗女子。

鳳目流轉,顧盼生輝,瑩瑩的望著高台上的宏帝,楊柳扶身,蓮步輕移,模樣嬌弱,甚是惹人憐愛。這樣一個女子讓祁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她一急,竟不顧身邊還坐著皇帝開口就喊道:“她一個身份卑賤的歌姬,怎麽可以參加選妃?”

秦皓緩緩回過頭看著她,祁妃自知失言卻又不甘,於是對秦皓說道:“皇上,這玄歌乃是燕遼一名歌姬,怎可成為我大央國的妃子,這樣豈不讓人恥笑我大央無人?”說罷又朝林蘇揚厲聲道:“林太傅,你身為選妃主選官,竟把別國的歌姬題上名冊,究竟意欲何為?”

林蘇揚正欲回答就聽秦皓冷冷說了一句:“玄歌是朕要林太傅加上去的,莫非祁妃是指朕奢**成性?”這話說得祁妃立刻慘白了臉,忙起身跪下說:“臣妾……臣妾不敢。”

鳳湘太後一直未開口,見了這等情況,也出來打圓場:“皇上不必動怒,想來祁妃也是為我大央,為皇上的麵子著想,既然皇上喜歡玄歌,納了便是,可別傷了龍體。”接著又對祁妃訓道,“做妃子就要有妃子的樣子,像你這樣成何體統?皇上自有安排,雖說紅顏禍水,但我大央皇帝是什麽人,英明睿智,處事果決,豈是一名女子可以左右的?還有,以後這後宮裏要是有誰依仗什麽目中無人,不分尊下,休怪本宮不客氣!”一席話句句動聽,明裏是譴責祁妃,暗裏卻是在給底下眾女一番警告,尤其是玄歌,若想蠱惑媚主就要先過她鳳湘太後這一關。

“好了,就這樣吧,玄歌也不用再表演。林太傅等會兒把選好的名冊呈上來。”秦皓再沒看其他人一眼,望了望林蘇揚說。

“臣遵旨。”

最有壓力的三人離去後,那些秀女皆是鬆了一口氣。林蘇揚淡笑著搖搖頭,整理好冊子,朗聲說道:“時已不早,各位秀女還是早些回去休息,靜候聖旨吧。”說完也要離去,卻從前麵走來一人,一看是楊稚蕭。

“稚蕭多謝太傅!”向林蘇揚福了福身。林蘇揚忙擺手道:“楊秀女不必多禮,下官也沒做多少。”

“不,太傅的溫和讓稚蕭得以感到放鬆才不至於在皇上麵前失禮。稚蕭對太傅感激不盡。”林蘇揚無可奈何地接受了楊稚蕭的道謝,待她走後才快步離開,經過一個人的身旁時聽見那人說了一句話,“可惜了你是男兒身”。回頭看,玄歌美好的背影像一道剪影在微風裏晃動。

對於玄歌,林蘇揚有的卻是同情,她和影茹一樣,身不由己,不同的是她身在皇宮,而影茹是在青樓。玄歌離鄉背井來到這裏,不管她懷著什麽樣的目的,是否是自願都不容許她去選擇,可笑的是,兩個人都和皇家扯上了關係,影茹愛上了燕遼帝王,玄歌卻即將步入重鎖深宮。人生,果真是多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