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乾山上早已是白雪皚皚,千裏冰封,寒樹銀花招搖地立在雪山之上,而最美麗的風景散在了灰蒙的浮雲之下,泛出閃亮的光彩。

沈笑提著一個籃子蹦蹦跳跳跑到一間木屋門前,邊伸手敲門邊喊:“司君行大哥,我來給你換藥啦!”沒人應答,又敲了幾下才聽見“吱呀”一聲,司君行便站在了麵前。

司君行在牧厝之戰中因為受到孔銘起的偷襲導致毒素入眼最終失明,原本可以用九蓮冰治好,可這世上唯有的一朵九蓮冰也讓林蘇揚用去,何況他以前曾有餘毒未清,這樣一來更是沒有康複的可能。

也許天可憐見,不忍這麽一個癡情男子再也看不到人世間的美好,竟然讓歸乾真人偶然在峽穀深淵發現了能治百毒的覺絲草。回來後憑著他的能耐搗鼓出了獨一無二的複明藥,惟一的顧慮就是不知這藥的療效怎樣,還有會不會治眼不成反而多些其他的病症。在告訴司君行這個消息後,歸乾真人再三叮囑他考慮清楚,誰知他想也沒想便答應試藥,幾人知他一直放不下林蘇揚,也隻得開始替他用藥。

調好的藥膏,敷滿七七四十九天就可,現在已有二十多天,還有一半的時間。沈笑小心地取下蒙在司君行眼睛上的藥布換上一副新的。

“笑兒,你說,她在幹什麽呢?”司君行敲著近旁的桌沿似有心卻又無意地問。

沈笑幾下在他腦後紮好帶子,拍拍兩手說道:“素顏姐姐嗎?我猜,她也在想司君行大哥呢。”已經知道林蘇揚是她的真名,可就是改不過來,私底下還是覺得林素顏好聽,至少她叫這個名字的時候,是司君行大哥的妻子。

“我好想……她”微微的風從小門吹了進來,不冷。

林蘇揚終是想了個透徹,為什麽國庫一千萬兩白銀一夜之間不翼而飛,為什麽那天自己僅是為子言求情就挨了三十大板禦杖,為什麽那一次早朝之後宏帝就對這件案子不聞不問卻仍舊大張旗鼓地查尋銀兩的下落。自編自導一場國庫失竊,然後來一個嫁禍,好一個秦皓,好一個帝王,不愧是絕頂的獵人,懂得如何明目張膽在自己的密林裏撒下迷惑人的陷阱!

先不說這些銀兩是怎樣大小,就是真真地放在馬車上拉也得要多大的體積,如此又怎麽可能在禁衛重重的皇城之中沒留下絲毫印記地消失?千萬兩白銀,就是當初申州賑災朝廷撥的款項也沒有這麽多,真被人竊走做皇帝的衝動起來恐怕什麽都不想就先把戶部那些人給拉去砍頭了,還等著隻懲了戶部尚書和護衛統領兩人下大牢?還有,自己的三十板子是怎麽得來的也許朝裏不少人都清楚,林蘇揚常常在宏帝麵前說話肆無忌憚,很多想說又不敢說的大臣就喜歡找林蘇揚向宏帝傳話,看準的就是她不會被皇帝罵,眾人在羨慕她別番待遇的同時難免也在心裏埋下了“恃寵而驕”的觀念。這一打,不僅是給某些人的警告,也是暗中要林蘇揚記住身份,她,終究還是臣子。

秦皓那日在朝上的發威現在看來是破綻百出,可恨自己當時一聽林子言要下獄就急昏了頭,竟然沒有去仔細思考。很明顯他的這些破綻也是故意做給別人看的,這個別人,除了剛從西北回來的殷王秦柯還有誰?

秦柯一年之間在西北地成就不得不讓秦皓忌憚。否則他也不會不顧先帝遺命。應允秦柯回雲都祭祀。因為他根本就是想把秦柯永遠留在雲都!秦皓地確是心狠。甚至於比起順帝有過之而無不及。順帝將秦柯貶去西北。僅僅是想讓那裏艱苦地環境以皇命壓下他地心。而秦皓。誰成為他地隱患就必會除掉誰。這就是帝王啊……

林蘇揚越是想到深處。心就越涼。底下這些大臣稍有眼力地也許都看出了宏帝地打算。但是秦柯地勢力大部分集中在了部隊將領和西北那一片地官員上。加之秦柯素來也算正直。得罪過地權貴也不是一兩個。這次隻憑他帶來地幾個心腹要從雲都全身而退可謂是難上加難。

林蘇揚顧不上自己地傷才剛好就匆匆忙忙跑到了殷王府。也不經通報直接就往書房走去。打開門看見秦柯很有閑心地在題詩作畫。

“王爺這是‘忙’裏偷閑嗎?”林蘇揚走過去狀似隨意地問道。

“嗬。祭祀早就準備好。也沒什麽可忙了。”秦柯抬起頭看著她。

“難道你不想回西北嗎?”林蘇揚移開桌上地墨硯以免把畫紙弄髒。

秦柯怔了怔,隨即笑道:“想啊,怎麽不想,我做夢都想快些帶著你回西北。”發現她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於是扯扯嘴角說,“開玩笑而已。”

林蘇揚垂下眸子,低低地說了聲:“如果,皇上不想讓你回呢?”

秦柯擱下了筆坐到後麵的椅子上,淡淡地說,“生死有命,該來的還是要來,無論你怎麽躲也躲不掉。”

“可是你可以躲,回到西北安靜做你的王爺,讓皇上相信你的忠心……”看到秦柯明亮的目光,連林蘇揚自己都知道這番話說得多麽不靠譜。宏帝會信嗎?

秦柯起了身走到她身邊說:“蘇揚,我知道你在擔心,雖然隻是朋友間的擔心,但我還是很高興你心裏有我。可你要知道,作為皇帝,不會允許留下任何的可能。如果我這次……你要好好保護自己,能夠退就退,朝廷這個地方,不適合你。”

從王府出來,林蘇揚一直都是魂不守舍,飄飄的雪花鋪了地麵薄薄的一層,向上望去,這裏的天怎會這麽陰暗呢?

快要走到家門口時,林蘇揚忽然停住了腳轉身徒步朝林府走去。

林呈向下人叮囑了幾遍正準備出門就看見自己的“兒子”走了進來。

“爹。”

林呈頓了頓,看了她一眼後又倒回往書房行去。林蘇揚在後麵跟得緊緊的。

“說吧,有什麽事。”等林蘇揚關上門,林呈轉過身來問道。

“爹,你是知道皇上的計劃吧?”

“九王爺?”林呈緩緩說道,“是,我知道。”難怪當時子言要被關押時他一點也不緊張,原來早就知道子言不會有事。

林蘇揚望著他這個老爹的眼睛,不知何時裏麵竟變成了一汪深潭,像最睿智的人,怎麽也看不清。“爹,你告訴我,九王爺他,怎麽才能回去?”不想加入這些紛爭,可是要她眼睜睜看著秦柯有危險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你想救他?”林呈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是,因為他幫過我。”

林呈歎了口氣,“揚兒,皇上是下定了決心不會放走九王爺,不然就沒有那日的一番準備。算算日子,等這幾日的祭祀典禮一過,這件事就會有個了結,要怪就隻能怪王爺他太過聰明,聰明得讓人放不下心。”

“爹,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救他,求你。”林蘇揚朝著林呈跪了下來,眼睛卻一直盯著林呈。

看到孩子這樣,林呈不由皺了皺眉,最後伸手扶起了她說:“我現在也沒其他辦法,不過要想救他,就要看你能不能勸下皇上讓他改變主意了。如果你也勸不動,聽爹的,就放棄吧。”

雲都的上空始終罩著厚厚的烏雲,雪又開始下了,下得很大,街上的小販早早收了攤鋪回家圍爐,這麽冷的天,家裏才是最溫暖的地方啊。距離先帝祭祀還有幾天,新年,也快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