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舊還記得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漫天的桃花像要飛舞的蝴蝶,粉嫩地在空中旋轉跳躍,風一吹便招搖地如風箏高去,然後很快又飄下。

她告訴她,她的娘親很美,而且全心全意地愛著一個人,直至最後為他而死。她告訴她,她的娘親在響空山上丟了一樣東西,很重要的東西,後來她才知道,娘親丟了的東西,是心。她還告訴她,她愛上了她。怎麽辦呢,她愛上了她,愛得深沉,愛得無言,愛得心甘情願,而她,不懂,不知,不想,最終,走進了別人世界。

刺入秦羽的箭帶了倒鉤,不敢貿然取出,當秦皓抱著她走到半路的時候,她就已經氣若遊絲。她輕扯著她哥哥的袖子叫他把自己放下來,秦皓看著她,把她放到了地上,讓林蘇揚小心半抱著,避開那支觸目的利箭然後朝不遠處的河丹狂奔而去。

秦羽慢慢抬起手摸著林蘇揚的臉,癡戀地說道:“對……不起……我食言了……不能再……再陪你……一起……一起遊遍……天下……”

林蘇揚含著淚不停搖頭:“不行,你不能食言,羽兒,你說過你要跟著我一輩子,你怎麽能夠丟下我,我不準,聽見了沒有,我不準。”

纖細的手指輕撫過林蘇揚的眼角,秦羽勉強地笑了笑:“我……答應……答應過你……可是,我真的……真的做不到了……我走了……你會……會想我嗎?”

“不,你不能一個人走,你還要和我一起離開雲都,我要帶你離開那個讓你失去自由的地方。我不讓你走。”

“你……別哭……你哭了……我會很……很心疼……聽……娘親在……在叫我呢……”秦羽的眼睛開始迷蒙,望著林蘇揚的身後,臉色卻是嬌豔如花,像要回歸的燦爛。

她的氣息更加微弱,突然緊抓著林蘇揚的手拚盡最後一口氣說完一句話後就垂了下去。林蘇揚忘記了哭泣,鬆了手,任由秦羽逐漸冰冷的身軀從她的懷中滑下。夕陽,發出紅豔的光掛在天邊,相連的沙線在沉默中遊**哀喘。

她聽見她說,我真的愛上你了。

恍惚間又回到那個下過雨的夜晚,漆黑著隻有一簇火光的山洞,她哭著抱住她說,怎麽辦,她真的愛上她了。

林蘇揚知道。一直都知道。隻是。在她看來秦羽地愛。是一種寂寞地寄托。或者是親情地升華。她從來沒有想過。她對她地想法。不隻是親人。不隻是朋友。而是愛人。像司君行那樣地愛。

林蘇揚地心在顫抖。不是因為憤怒。不是因為恥辱和難堪。而是愧疚。無盡地愧疚。如果當初不是她自以為是地認為娶了秦羽就能還她自由。如果不是她一直自私地把自己地事情放在最先而忽略了她地感受。那麽如今是否就不會是這樣地結局?

如果不是她任性貪耍。她們就不會相見。是不是就沒有後來地一切?沒有她地駙馬。沒有她地太傅。沒有瀚宇風和秦皓。沒有秦柯。沒有司君行。沒有誰對誰地癡癡糾纏。沒有誰讓誰傷心絕望。這所有地所有便不會發生。

原來。歸根結底是她自己地錯。錯在以為帶了兩世記憶就驕傲自負。錯在認為自己隻要冷漠淡然。安靜地做一個這世界地看客就能掌握一切。錯在她太天真。看不懂也不曾去看人地心。

林蘇揚跪在地上。顫抖著伸出沾滿了秦羽還溫熱地血地手去觸碰她地臉。冷冷地。傷痛地訣別。

“對不起……”記不得對多少人說過對不起。在她地記憶裏。這三個字她說得最多。也最痛。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你聽見了嗎?聽不見了。你永遠也聽不見了。如果有來世。請你不要再遇見我。不管你是男是女。都請你不要遇見我。這樣我就不會再帶給你傷害。秦羽。你記住了嗎……

林子言和秦皓帶著大夫趕到的時候就看見林蘇揚滿身是血地倒在地上,而秦羽,早因失血過多沒了呼吸。那一刻,明朗的天空在他們看來失去了顏色,蒼白無聲。就是這樣的天色,讓秦皓立下重誓,總有一天要燕遼血債血償,哪怕伏屍如山,血染千裏!

這一次林蘇揚並沒有像以往那樣昏迷,而是徹徹底底失了心神,像一具隻剩下微弱呼吸的軀殼,沒有思想,沒有感情,甚至沒有了生存的。

“你是說她不願醒?”秦皓看著不斷搖頭的大夫問。

“是,夫人因為受到太大的打擊,身心俱創,原本她就有鬱結於心,心緒極不穩定,如果她十天後都還不醒,恐怕是很難度過難關了。”

“你什麽意思?”林子言衝動地抓起大夫的衣襟怒吼道,“什麽叫‘很難度過難關’?你要再胡說我就將你押下大牢,你這個庸醫、庸醫!”

“住手!”秦皓拉開林子言對嚇得顫抖不止的大夫說,“請問大夫,要怎樣才能讓她‘願意’醒?”

大夫抹了抹額上的汗,吞著口水說道:“這我也不知,心病還須心藥醫,夫人雖不醒卻能感受,隻要你們耐心勸導,,說不定夫人鬆了那口氣就能醒過來。”

送走大夫,秦皓麵無表情地對林子言說:“林統領,記住你的身份,如今藩國來襲,你身為臣子應當盡全力保衛我大央國土,如今一件私事就讓你方寸大亂,你怎麽對得起大央的百姓?”

林子言愣了愣,隱藏起臉上的焦急,然後朝秦皓跪了下來:“皇上,她是臣的兄長,臣不能不顧她的死活。”

“兄長?”秦皓冷笑,“難道,你剛才沒有聽見那大夫叫她什麽嗎?”

夫人?林子言猛地抬頭,不解其意地看著麵前的君王,他知道林蘇揚是女子沒錯,可是剛才那大夫每次開口都是叫的“夫人”,即便大夫能看出林蘇揚是女子也應該是“姑娘”才對啊。

秦皓垂頭看著林子言低聲說道:“從現在開始,林蘇揚是朕的妻子,大央未來的皇後,所以你不用擔心,朕一定會讓她平平安安。”

無形中似有一道響雷劈過朗朗晴天將林子言帶進了萬丈深淵,他不可置信地盯著秦皓,嘴唇囁嚅半餉才喃喃道:“皇上……”他和他都知道林蘇揚愛的人是誰,秦皓這麽做,究竟是什麽意思?

“朕知道你心裏想的什麽,但是朕不會給你理由,你隻要相信朕絕不會讓她吃半點苦就行了,剩下的你無需多言。還有,公主的事情你也不要告訴任何人,朕自有安排,兩天後不管林太傅能不能醒來朕都會帶她回雲都,這裏的事就交給你和九皇叔了。”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秦皓硬生生地將林子言隔開,不讓他有任何的反對。

林子言痛苦地望了**的林蘇揚一眼,困惑、迷茫還有不舍,通通湧上了心頭,最終隻化為顫顫的幾個字:“臣,遵旨。”然後頭也不回地起身離開。

秦皓慢慢走到林蘇揚床前,輕輕撥開她額頭上淩亂的發,指腹輕柔地撫過她的眉、眼、唇角,俯下了身湊到了她的耳邊,溫聲道:“你以為不醒來朕就不能耐你如何了嗎?林蘇揚,不管你是生是死,你都是朕的人。不願醒來是嗎,朕一樣要把你帶在身邊,朕倒要看看你是否真能舍棄你的家人,舍棄你的司君行。羽兒已離朕遠去,如今隻有你和孩子是朕最親的人,如果你真的不再醒來,朕就讓所有的人為你們陪葬!”

林蘇揚很累,真的很累,她什麽都不願去想,感覺自己像沉在了深淵的底部,無盡的黑暗圍繞在身邊,看不到,聽不見。就這樣睡了吧,哪裏也不必去了,既然活著給人帶來那麽多的痛苦,何不就此離去,就此放下?

靈魂漂浮在空中失去了著陸點,她微笑著閉上眼,靜靜地等著灰飛煙滅。“如果你不再醒來,朕就讓所有的人為你們陪葬!”是誰在說,是誰?司君行,他又是誰?頭好痛,心裏好痛,全身都痛得仿佛一碰就散,痛過之後什麽也沒了,終於,得到了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