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許多人的想象力,唯有在吃瓜時刻,才會有飛一般的躍進。

陳明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卻還是撐著笑道:“別亂說,她不是那種人。”

眾人也不將話說得太明,打著哈哈帶過去,隨即又開啟新的話題:“那你也得抓緊啊,沒想再找?我這認識一位姑娘,比你小十來歲,也是最近剛離的,沒孩子,約出來見見?”

陳明:“……”

不要以為,結過一次婚,兒子都成年了,就能夠逃脫掉過年被親戚介紹相親的命運。

不存在的。

陳明應付著突然熱情高昂的親戚們,心中卻越來越微妙。

雖說給他介紹的也是小一些的,可男大女小很正常,趙霜葉那邊怎麽就來了個現在所說的小狼狗呢?而且自己這邊的一介紹就是說女方踏實穩定,暗台詞就是說普通,趙霜葉那個就……

他情不自禁地將自己的相親對象與趙霜葉那傳說中的男朋友作起了比較,越比較,心裏麵就越不是個滋味兒,仿佛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就理所應當的不如趙霜葉,就算是再婚對象,都低趙霜葉一頭。

陳明越想越不滿,找了個借口開溜:“哎,小烈出去沒戴圍巾,我給他送過去,別感冒了,他身體不太好。”

說著,他就趕緊跑了。

崔烈不光沒戴圍巾,帽子手套和耳罩這些都沒戴,因為他也是在尷尬中趕緊溜出來的,一秒鍾都不想多待,就趕緊出來透氣了。

他對玩電腦沒有興趣,也沒有目的地,雙手插在大衣的兜裏,沿著馬路慢慢地走。

街邊還是很有些過年的氛圍,到處還放著鞭炮,劈裏啪啦的,人們都在歡笑。

隻是這歡笑不屬於他。

從來都不屬於。

崔烈找了條路邊的長椅坐著,沉默看著不遠處的幾個小孩兒在玩焰火,旁邊跟著一個成年女人,大概是監護人。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他其實並不知道,那個女人愛不愛自己。

說不愛吧,她也從沒有扔開他,若是她扔開他,可能她隨便再找個男人結婚,也會容易得多。就算沒找,她至少也少他這筆開支。

可是若說愛吧,也看不太出來。她終年活在自怨自艾和忙碌的工作中,沒怎麽搭理過他,他小時候餓了她就給他吃飯,病了和她說,她就送他去看醫生,除此之外,也沒別的了。

他也不知道,她是吝於給自己母愛,還是她確實也不懂這些。還是說,其實大家都是那樣的。

重生回來後,崔烈不是沒有想過一個虛擬的問題,那就是:如果他重生在了那個女人自殺前的時間段,他會不會阻止她自殺。

崔烈曾經對表哥秦天說過他是故意誘騙母親自殺,其實隻是嚇唬秦天的。

但真相也好不到哪去。真相是,崔烈事先發現了他母親自殺的意向,他大約是可以阻止的,但他想來想去,最終沒有阻止。

他覺得,她很累了,她大概是終於撐不下去了,想要解脫了,他沒有什麽理由阻止她。

反正他和她,一直以來也不過是生活在一個屋簷下的室友罷了。

可是當她真的死了之後,他才發現,好像也不是那樣。

直到那個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在這個世界上麵唯一的親人沒有了。

如今重生回來,他便想,若是那個女人還沒有自殺,或許,自己會阻止她。

隻是這件事情總歸是沒有發生的。

也不知道怎麽就會在這個時候想起來,大概是新年的氣氛導致。所有人都在團圓,而他隻有孤身一人行於世間。

崔烈自嘲地笑了笑,低著頭扯自己的手指頭玩。

很多人都會誇他的手指修長好看,說他一定會彈鋼琴。

彈個屁。

他除了讀書,什麽都不會,因為什麽他都沒錢學。

他隻能讀書,隻有讀書,讀了書,才能出人頭地,才能不繼續過那種不該是人過的生活。

他也曾想過,到那時,他就能給母親買一棟很大的別墅,花園裏種滿了花,養兩條狗,買一部車,有一層樓都是她的衣帽間——她生得漂亮,也喜歡打扮——讓別人都羨慕她。

可那是非常非常久以前的想法了,那個時候,大概他還在讀小學。

隨著時光的流逝,他便忘記了。

他逐漸的,隻記得自己了。

陳明遠遠看到的,便是那個削瘦蒼白的少年,坐在昏黃的路燈下,低著頭,沉默地絞著手指,有些天真,又很憂鬱。

周圍的熱鬧幸福與他無關,他沉浸在一個非常孤單的小世界裏,就像那個賣火柴的小女孩似的。

“小烈。”

崔烈一怔,轉過頭去,看著踏雪而來的陳明。

陳明走近幾步,也是一怔。

走得近了,他方才看見,崔烈的臉頰上有兩行清淩淩的淚痕,眼睛是紅的,像哭出來的,鼻頭也有些紅,像凍出來的。

陳明不記得自己是要和崔烈說什麽的了,他甚至不記得眼前的人是崔烈了。

他隻記得,許多年以前,有個女孩兒,也是這樣楚楚可憐地望著他。

也是一個下雪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