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位於大海內偏僻難尋的小島最近顯得格外熱鬧,貝子知道,自己的肉身已經是平凡無奇的一個女子,每天的衰老似乎都能在臉上找尋到痕跡,幸運的是,孝順乖巧的二木也在一天天長大,日子總還算

有點盼頭。起初這座島嶼不為外人所知,甚至在地圖上都沒有被明確標誌過,是因為正華與自己當年的愛情,在牧冥山上的老鵝娘尚且有陰氣的助力,給這裏與外界之間,封上了一層厚重的讓人迷失的霧氣,隨著牧

冥山上的陰氣因為自己的死亡而漸漸消散,原本遮掩著小島的霧氣也變得淡薄了許多,有些航海經驗的人便會從霧氣中順利穿過,找到這裏。

寧勻與寧淙淙就是如此。

這天吃過了晚飯,寧淙淙正口若懸河的描述著自己和哥哥寧勻是如何發現這裏的。

“也難怪你們這輩子都沒有去過外麵,這個島嶼周圍啊,有一種千年霧障,‘霧障’你知道是什麽嗎?”寧淙淙神秘兮兮的問二木。

這段時間二木已經漸漸的由汝飛飛的跟屁蟲變成了寧淙淙的小跟班,孩子總是你對他好,他就會越喜歡你的,比起汝飛飛的冷淡自持,寧淙淙的熱情活力讓二木覺得更為放鬆。

“霧障?不知道……”二木趴在木頭桌子上,下巴擱在胳膊上,饒有興趣的聽著。

寧淙淙得意的揚了揚頭,“霧障就是傳說中死去時心有不甘的人,用他的最後一絲鼻息形成的障礙,當然這個人生前必須非常厲害才可以。”

“那,那不就等於說我們是在被一個死去的人的鼻息包圍著?”二木覺得脊背一涼。

“可以這麽說吧。”寧淙淙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

二木眨著眼睛追問道,“那為什麽偏偏是我們這個島嶼啊?別的地方有這個嗎?”

“嗯……”寧淙淙托著腮幫子在屋裏走了一個來回,“據我分析啊,這個人要麽就是在這個島上生活過,要麽就是放心不下這裏的什麽人什麽東西,所以要給來這裏的人製造障礙。”

她對自己的分析很是滿意,覺得還蠻有說服力的。

二木的一句話將她打回了現實,“這座島上一直隻有我和母親兩個人啊……母親來到這裏之前,這裏是坐孤島,路都是母親一個人踩出來的。”

寧淙淙有些挫敗。

“哥……為什麽現在的小孩子求知欲很旺盛,但是想象力沒多少啊?”寧淙淙趴在寧勻後背感慨道,“真難糊弄啊……”

二木還沉浸在方才寧淙淙的設定裏,想得入迷。

“你啊你,淨瞎說,自己圓不過去了吧?”寧勻揉了揉寧淙淙的頭發,“快去後院洗澡,貝子早就給你燒好水了。”“得來!”寧淙淙接過毛巾,一蹦一跳的往後院走了,經過汝飛飛門前的時候,看到她似乎在對著月亮發呆,似乎是有什麽心事的樣子,寧淙淙雖然善談健聊,但也不是來者不拒,像汝飛飛這種性格的人,

幾乎已經在她人生交際的黑名單裏躺平了,再無翻身的可能。

“切,裝深沉。”寧淙淙的聲音控製的不大不小,正好是兩個人可以聽到的地步,果然汝飛飛迅速起身關上了窗戶,寧淙淙從鼻腔裏發出不屑的聲音,“哼!”。“貝子!我來啦!”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讓貝子在這段時間內格外緊張,但好在寧勻和寧淙淙都不是那種喜歡洞察周圍一切事物一切秘密的聰明人,完全是把這裏當做了度假村一樣,而且還是最最勤勞樸實

的那種客人。

尤其是寧勻,幫著貝子把家裏壞掉的燈泡,斷掉的門把手,還有堵塞的管道,全部修理好了,貝子漸漸也就放下了一直提在嗓子眼兒的心髒。

“慢點兒跑……”貝子笑著囑咐跑來的寧淙淙,果不其然在最後刹車的時候險些摔了一個趔趄。

“嘿嘿嘿……”寧淙淙倒也不扭捏,“我洗澡啦!一會兒麻煩貝子幫我搓背哦!”

“好,我就在隔壁做鹹菜,你喊我就好。”貝子給寧淙淙關上門,回身走到了廚房,卻見寧勻已經在洗菜了。

“放著我來就好。”貝子剛要上前接過寧勻手裏的洗菜盆,卻被寧勻閃了個空。

“已經白吃白喝這麽多天了,不幹點活怎麽行,以前我也跟著街坊鄰居的奶奶學過做鹹菜,讓你和二木嚐嚐我的手藝。”寧勻寬厚的脊背上已經微微有些被汗浸濕了。“這話才是胡說了,哪裏白吃白喝了,家裏的東西都給修整的這麽好,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謝你了,上哪裏去找這麽勤勞的修理工……”一番話說完,兩個人都有些不好意思的對視了一下,片刻之後,灼熱的目

光又趕忙移到了別處,似乎會怕灼燒到什麽似的。

“呃……醬油,醬油在哪……”寧勻一邊捏著碗裏的菜一邊問道。

貝子抬起頭來,“在這兒,在這兒。”

“哦,我看到了!”兩個人的手幾乎是同一秒握住了瓶身,寬大有些粗糙的手掌包裹著柔軟細膩的手指。

寧勻在眼神在貝子伸手似乎停留了太多時間,貝子輕輕的想要抽回手,寧勻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也撤回了手。

方才被兩個人一同舉在空中的瓶子就這樣在幾秒之後狠狠的摔在了地上,頓時廚房內黑色的調料與玻璃渣子飛濺。

“啊——!”貝子嚇了一跳,尖叫出聲。

寧勻趕忙說道,“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說著就蹲下身去撿。

“別動!”貝子大喊道,“小心紮手!我去拿掃帚。”貝子正要轉身卻被寧勻一把抓了回來,“還是我去……”

這一把抓的用力過猛,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一公分。

空氣裏呼吸都變得沉重起來。

“怎麽了?怎麽了!”剛洗過澡的寧淙淙不顧頭發還在滴水,鞋還沒穿好,就推門衝了起來,“我聽見動靜了,發生什麽事了?”

下一秒。

“啊——!我的腳!我的腳!”寧淙淙抓著被玻璃渣子劃破的腳底板哀嚎了起來……

沙發上,寧淙淙翹著腳,一邊咬緊了嘴裏的毛巾。

寧勻拿著鑷子在酒精燈上來回燒過,“要開始了,淙淙你忍住啊……”

一旁的貝子捂住了二木的眼睛,二木也回身捂住了貝子的眼睛。

“唔……!”咬著毛巾的寧淙淙還是發出了悶痛的哼聲,額頭密密麻麻出現的汗珠可以將她的疼痛說明一二。

十分鍾過後,“好了,我再拿燈照一下,看還有沒有漏網之魚。”寧勻拿著燈在寧淙淙的腳底板上仔細的來回照,“貝子,你給淙淙上一下藥吧,我怕我下手重了。”

“好,我來吧。”貝子走過來,先是用手撩起來水,多次衝刷寧淙淙的傷口,接著用棉棒蘸了一點藥膏,細細的塗抹著。

冰涼的藥膏緩解了方才火辣辣的痛感,寧淙淙漸漸鬆開了幾乎被自己咬破的毛巾。

“為什麽倒黴的總是我啊!”貝子將嘴巴裏的毛巾往旁邊一扔。

二木趕忙過去撿起來,“淙淙姐,這好像是我的擦腳布……”

“啊?”寧淙淙已經沒有力氣再仰天大笑了。

洗手回來的寧勻剛好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四個人笑作一團。

“不過,我進去的時候,你們兩個在做什麽啊?”寧淙淙突然想起來自己受傷的“真實原因”。

貝子和寧勻聽到這話,都是慌張的四周看看,並不敢望向對方的眼睛。

“就,就是貝子在幫我找調料……”寧勻撓著頭,他也不是什麽能言善道的人。

寧淙淙看見自家哥哥這幅樣子,心裏大概就明白了幾分。

“哦?這樣啊……”寧淙淙打量的眼光從寧勻身上又換到貝子身上。

“就是這樣……”貝子平靜的接話,手下卻是沒細細留神,寧淙淙痛的哇哇大叫。

“啊,對不起對不起……”貝子趕忙補救,寧淙淙一個人在心底感歎,“發現‘奸情’的路途是寂寞的!艱難的!”

出來接水的汝飛飛看著幾個人說說笑笑的畫麵,心下更是覺得淒涼。

明明那是自己的母親與弟弟,現在倒顯得自己像個外人了,能怪誰呢,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還不是自己嗎?

既不想承認這血濃於水的母女關係,又不想付出,還要求別人對自己一如既往的照顧與關心,這簡直太不講道理了,不是嗎?

已經離開學校三個月有餘,至今,汝飛飛也沒有見過徐川一麵。

反倒是身邊唯一的親人,老教授死在了牧冥山上。

在城市的養父母呢,他們好嗎?肯定會因為惦念自己睡不著覺吧……

還有那些同學和老師……還有社團裏的可愛的朋友……他們還記得自己嗎?

追求自由和內心所向往的人,固然是肆意灑脫的做法,可人活一世,哪裏擁有絕對的自由?

不過是身邊人束縛了自己,來由著汝飛飛任性罷了。

想到這裏,汝飛飛覺得自己自私極了。

徐川與自己相識相戀不過一兩年的光景,而養父母對自己卻有著二十年的養育之恩,如果說之前是任性而為,那麽事到如今,一切也到了應該結束的時候。

“你的腳傷嚴重嗎?”突然出現的汝飛飛,讓歡快的笑聲戛然而止。

“啊?”寧淙淙尚且沒有反應過來,畢竟來到這裏之後,她與汝飛飛之間的對話幾乎少得可憐。

“我問,你的腳傷嚴重嗎?”汝飛飛又一字一句的重複了一遍。

寧淙淙磕磕巴巴的回到,“還,還好……”她有些看不明白汝飛飛的突然轉變。

“再過十天應該就能下地了吧?到時候我想坐你們的船走,方便嗎?”畢竟是有求於人,汝飛飛客氣的問道。

一旁正驚訝與汝飛飛態度轉變的貝子和二木,登時低下了頭,臉上落寞的表情難以掩飾。

汝飛飛故意不去看他們,執著的問道,“方便嗎?”

“可以。”寧勻替妹妹回答道。

汝飛飛點了點頭,“多謝。”回到屋內的汝飛飛果然沒有再聽到外麵的歡聲笑語,心底像是成功破壞了什麽東西一樣,有些開心,又有些難以形容的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