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曲折,樹林掩映,這條古道越走越窄,最終止於一片草木前方,越過稀疏的草木可隱約看到一個巨大的環形水池,此池由石磚鋪砌成,池壁高於地麵數尺,其上爬滿青苔,水聲潺潺來於其中。

古道上奔馳的馬兒發出一聲急不可耐的嘶鳴聲,便加速朝水池跑去,馬背上的人卻抓緊韁繩勒馬止步翻身下來,動作一氣嗬成幹淨利落,但見一劍眉星目的少年穩穩立於馬側,此人著白色直裾,玉帶束發,神采飛揚。他拉住韁繩匆匆將坐騎拴在道邊的歪脖子樹上,從馬身側麵的掛兜裏取出一個扁狀圓形的黃銅水壺,輕輕地拍了拍馬兒的頭,安撫道:“那邊沒你走的路了,我打水過來給你喝。”說罷少年便穿過一排樹林向幾丈外的水池邊上跑去。

誰知,離開了馬兒的少年還沒走出五步就聽到有一利物破空而來的聲音,少年機警地止住腳步想也沒想向後退去,眨眼間一隻黑色利箭已破開了他足尖前的泥土,在沙石四濺之時深**入少年身前的地麵之中。

少年為之一驚,立即順著筆直的箭杆方向望了過去,大聲問道:“什麽人?”

隻見前方樹林中高枝晃動,一個淺綠色的身影從繁茂的枝葉中露了出來,那是一個中年軍士,身著兩檔鎧,後背箭筒,手持畫弓,身輕如燕的站在高處的樹梢之上,俯視而下毫不客氣地橫眉喝問少年:“你是什麽人,膽敢擅闖我神族葬魔禁地!”

“什麽禁地?”少年仰首望著遠處樹梢上嚴肅的中年軍士有些犯迷糊,稍微抬了抬手臂,讓對方能看清楚自己手中的水壺,解釋道,“我路過而已,不過打個水罷了。”

樹梢上的軍士忽然露出嘲諷的笑意,說:“你要喝這池裏的水?”

暮春正午的太陽還是有些刺眼的,所以少年搭手在額,逆光看著樹上的軍士說:“你剛才說這裏是禁地,所以不能喝嗎?”

軍士冷眼看著地麵上的少年,有些慍怒,話語間更顯得鏗鏘有力:“這池裏是封墓金液,我準你走近看看!”

少年往前走去,視線越過了數尺高的磚砌池壁,看到了這直徑約有一丈的圓池中心裏麵居然還有一個凸起於水麵的小型圓島,其上立了一塊表麵光潔無字的黑色墓碑,圓島周圍池壁之內流轉著一圈淺金色的池水。

“哦,”少年恍然大悟,看著水池內圓島上的無字墓碑說,“原來這就是當年號稱不死魔的十一處墳墓之一。”

軍士站在樹梢之上,雙手抱臂,凜然道:“當年天帝陛下斬殺不死魔之後,焚毀屍身將其分為十一塊,分別葬於神族境內,埋入墓穴後鎮以降魔黑曜石,再封以蝕骨金液,現在知道我為什麽不讓你靠近這裏了?”

“晚生魯莽,方才實在是冒犯了,”少年舉手行揖歉然道,“隻是一路走來未見水源,還請大人指路。”

高處軍士畫弓一揮,指向一方道:“你一路退行,回到方才的第一個岔路上,選擇另一條路直行向前便有村落了。”

少年回憶剛才的行路的情形,退回原處拍了拍馬兒的腦袋說:“原來是我們選錯了路。”轉而他再次向樹梢上的軍士作揖,說,“多有打擾,就此告辭。”

守墓人站在樹梢之上笑而不語,目送少年騎上了馬扯著韁繩掉頭離開,就在少年騎在馬背上完全背對著他的那一刻,守墓人的眼神忽然淩厲起來,不動聲色的從背後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矢,搭於畫弓之上對準少年,拉弓放箭一氣嗬成,箭矢破空而去爆發一路嘶嘯,馬背上的少年聽到背後動靜便知道情況不妙了,沒時間回頭隻有在第一時間內勒著韁繩拉偏馬頭,改變行進軌跡。

背後而來的箭矢恰好從少年的右臂之下穿過,正好刺破他右側寬袖,箭矢憑著一股強勁的力道撕裂了他白色的衣袖,而他這才看清楚箭矢上的箭簇為青紺色木紋利石!

最後箭矢擊中了少年前方的樹木,碗口粗的樹幹即被生生炸裂開來,木屑四散,馬兒在爆炸聲中受到了驚嚇,鳴啼不已,少年扯住韁繩調轉頭來看向樹梢上的軍士,不禁有些惱了:“楛矢石砮乃天帝所賜,讓你們誅戮魔族異類所用,現在你居然用禦賜之物傷及同族!”

對方卻冷冷笑道:“是不是同族還很難說。”

少年正色道:“我黑發黑眸,膚無雜色、骨無異角,難道你硬要說我是魔族不成?”

“首先,我問過你的身份,你卻顧左右而言他一直沒有回答我;其次,十一處葬魔地均被天帝陛下畫地為界,隱匿難見,若不是有意尋找,根本不能得見;最後,你以為我對魔族的了解就如你所想的那麽有限嗎?”高處的軍士再次搭箭在弦,瞄準了少年,近乎冷酷地說,“所以,不管你是誰,現在必須留下你的血!”

“要驗我血色也犯不著用楛矢石砮吧!”少年看見自己再次被瞄準有些急了,彎腰伸手在馬背側兜裏翻找什麽東西,同時對持弓軍士說,“等一下、等一下,我真不是魔族,驗血我可以自己來!”

不等少年將話說完,箭矢已經離弦而去,正在這時他才從側兜裏掏出一枚絳色令牌,伸手示出之際軍士看見此物神色大變,意念一轉,馬上從背後箭筒再抽一箭急射出去,用力更甚,以至於後來者追上先發者,少年拉著馬匹慌忙避閃之時,兩支箭矢已經碰撞在一起,在一股巧力牽引之下雙雙偏轉,飛出數丈之遠而後爆裂於半空之中,火光最盛之時光耀幾近盛於天光。

溫馴的馬兒聽到炸裂聲驚慌走動,樹梢之上的人已經馭風而來,從上而下飄然落於馬前,趁著少年安撫驚馬之時奪過了他手中的令牌。

“宗肅候府!”軍士一手拿著令牌,另一隻手扯住韁繩一使勁就拉停了馬匹,對著馬背上的少年問,“你是什麽人?”

少年定眼看了看軍士手中的絳色令牌,似乎還未從方才的慌亂中定下神來,慢吞吞地說:“我都把侯府令牌拿出來了,你還問我是什麽人?”

軍士鬆開了韁繩,退後了一步,細細打量著麵前的少年,雖然他身上的白色直裾略顯素雅,但是其領、袖、襟、裾處的湛藍緣飾上的祥雲圖樣全是金絲所繡,十分奢華,其腰帶、發帶雖然紋飾簡約,但是均鑲有玉石,其色澤圓潤通透,價值不菲,再看韁繩扣飾、馬背側袋,造型別致考究,忽然脫口而出:“難道是儒皓小少爺?”

少年跳下馬來,也細細打量著這名神色漸漸溫和下來的軍士,賭氣般說道:“剛才還懷疑我是魔族,現在喚我小少爺,不敢當!”

軍士忽然有些激動,麵露欣喜之色抓住少年的手臂說:“小少爺不記得我是自然的,那時您還十歲不到,當年我初入侯府時,不過一介馬倌,幸得宗肅候賞識,後來才能跟隨天帝陛下南征北戰,驅逐四境魔族,建立戰功……”

少年並無心聽人敘舊,忽然眼中靈光一閃,問:“你的意思是不用驗血了?”

但是剛剛說完這句話他就後悔了,軍士似乎也正是聽到這句話才被提醒起來,緊接著,少年感覺自己被軍士所抓住的臂膀處忽然傳來一陣刺痛,隻見對方收回手掌時看到了上麵所沾染的鮮紅色血跡,終於心安,同時謙恭地說:“小少爺,得罪了。魔族狡詐至極,而屬下又據守要地,不得不事事謹慎,如此才能不枉侯爺之厚愛、天帝之囑托。”

“你……”,少年忍著痛看向自己的右臂,白衣早已被紮破了一個洞,鮮血也在其周圍將衣服染紅,他按著手臂說,“如今太平盛世,哪來什麽魔族。況且那些東西個個奇形怪狀一個比一個長得醜,你居然懷疑我!”

“小少爺恕罪,屬下職責所在,但凡闖入者必須驗明身份,魔族偽裝萬千,唯有血色無法改變,”軍士躬身抱拳謝罪,態度誠摯,“戰後魔族遺存我神族境內數目未知,實在防不勝防,必須謹慎行事。”

“你真是盡忠職守,不枉天帝所托,”少年無可奈何地看著對方,擺擺手說,“我趕路,先走了。”

軍士客客氣氣地阻攔道:“且慢。”

原本想上上馬而去的少年站定原處,行為配合但是心情不佳地問:“又怎麽了?”

“此地屬神族東境,侯府卻在神族西境,儒皓少爺遠道而來是為何事?”這一次的懷疑中,軍士並沒有露出敵意,反倒顯得有些親切。

“你這人真是疑心病很重呀,”少年笑得有點尷尬,但還是緩緩說道,“事關盛軍大典,我不能透露更多了。”

軍士若有所悟地點點頭,說:“盛軍大典十年一次,乃我神族尚武之盛典,侯爺又對小少爺你寄予厚望,屬下在此預祝您在試煉之中拔得頭籌!”

“我真趕時間,”少年故作鎖眉狀,翻身上馬,“我回去會跟爺爺說遇到過你的。”

少年騎馬絕塵而去的時候,軍士仍然恭敬地站在原處,目送少年消失在彎彎曲曲的古道之上。直至少年消失在古道盡頭時,軍士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誒?小少爺連我名字都沒問,回去之後侯爺能知道他遇見的是誰嗎?”

駿馬奔馳中少年回望身後,發現看不見軍士人影的時候才調皮地摸了摸馬兒的鬃毛,渾身上下都透著小機靈的勁兒不安分地貼近它的大耳朵說:“好險,還好遇見一話嘮,否則,他不說我哪知道宗肅候的孫子叫什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