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內一隅十分僻靜,四周少有燈火,一空宅頂上正有動靜。

“不好意思,我第一次從近十丈高的地方馭風下來,還是兩個人一起,有點失控了。”逝雲忍著劇痛說這些話的時候,他正仰麵躺在一間房頂碎瓦之上,這些瓦片在他到來之前一直都是完整的,直到他從疾風中摔到這裏來。

清緣被他緊緊抱在懷裏,看上去沒有外傷,隻是衣服和頭發有些淩亂,從九樓一路飄落下來,清緣早就在高空失重的過程中嚇得魂不守舍了,所以全程緊抓著逝雲的衣服,直至現在依舊止不住瑟瑟發抖。

“還好這裏是屋脊,若是摔在屋頂別的地方,我們就直接塌下去了,哪還有機會看這麽好的風景,”逝雲笑望著天空,慢慢鬆開了抱著清緣的手臂,說,“你看,星星都出來了!”

清緣在空中晃了小半會兒,正是頭昏腦漲的時候,驚魂方定便鬆開了逝雲的衣服,小心地撐起身子看他,問:“你沒事吧?”

“沒事,”逝雲一臉輕鬆地說,“你沒摔痛吧?”

“沒有。”暈眩漸漸退去,清緣這才意識到自己正趴在逝雲身上,自覺失禮心神慌亂忙退到一旁的瓦片上,逝雲這才重重吐出一口氣來,好似輕鬆不少。

清緣一想到自己在逝雲身上待了那麽久多有失態,懊悔不已,心中小鹿亂撞,不敢多看逝雲一眼,於是環顧四周發現暫無旁人,趕緊扯出一個話題來:“我們先下去吧。”

“好,你先下去,”逝雲躺在原處看了她一眼,居然有點心虛,然後馬上繼續看星空說,“我再等等。”

“你怎麽了?等什麽?”清緣不解,卻眼神閃爍不敢多看他一眼。

逝雲躺在那裏動也不動,對清緣說:“你下去了我再告訴你,你在下麵等我。”

“好吧。”清緣輕手輕腳地走到屋簷邊上,然後跳落在了地上,她再向上看去卻被屋簷遮住了視線,看不清逝雲,於是對著上麵說:“逝雲,我在下麵等你。”

“好!”逝雲應了她一聲,調整了一下呼吸,雙手握拳咬緊牙關猛然向左翻身,一截尖刺被拔出了體外,疼得他隻喘粗氣,血從背後右肩那裏的傷口流出,他在屋頂上撐著身體回頭看去,屋脊上的角獸早就被他撞爛,但是用來固定角獸的鐵錠卻沒那麽容易爛,而是插入了他的身體!

清緣在下麵關心地問:“逝雲,你好了沒?”

“好了。”他答話的聲音很低。

逝雲從屋頂跳了下來,可跟隨而來的風勢不穩,致使他身體沒法站穩向前傾去,清緣趕緊扶住了他手臂,他順勢抱住了清緣才沒摔在地上,清緣抓著他退了幾步才停穩,貼著他的肩膀分明聞到了一股血腥味,加上清緣被他虛弱的樣子嚇到了,急忙問:“逝雲,你傷到哪裏了?”

“我沒事,”逝雲鬆開了不小心被他抱住的清緣說,神情痛楚地退了兩步,“趁城門還沒關,我還是趕緊出去吧,不然就來不及了。”

逝雲的行為太不尋常,清緣心生懷疑忍不住發問:“那人為什麽要抓你?”

“說來話長。”逝雲幹笑兩聲走得很快,清緣落在他的後麵,看到了他背後被染紅的衣裳,觸目驚心,一下子就明白了方才種種:原來他一直以身相護,縱然傷重也要好意隱瞞!

“逝雲,先找個地方清理傷口,你傷得很重!”方才疑慮盡消,此刻清緣心中全是擔憂。

“你看錯了,擦傷而已,”逝雲看不到自己的後背,依然微笑著不願意停下腳步,急匆匆地想在這個偏僻的地方找路離開,他又忍著劇痛極力用尋常語氣對她說,“對了,我們最好分開走,不然又會連累到你的。”

此時此刻清緣十分確定這是一個說話不實誠的人,但是他的謊話從不因害人而起,相反是好意為之。之前的種種猜忌在他現在的傷勢映襯下好似顯得有些卑劣,在後麵追趕他腳步的清緣扯住他的衣袖不願再往前走,內疚地說:“分明是我連累你受傷了,如果是你自己馭風下來,也不止於此呀!”

逝雲的腳步被清緣扯停,回頭去看,月光之下她雙眸晶瑩異常,原來是淚水在眼眶中打轉,逝雲心頭一驚,整個人都急了,忙問:“清緣,你怎麽哭了?”

雙眼含淚欲落未落,她自責且心疼地看著逝雲,低聲說:“你怎麽分不出輕重,都傷成這樣了,先找個地方清理傷口吧。”

“好好好……”逝雲雖是一片茫然卻急得連聲答應了她,趕忙說,“那我們先去找個大夫清理傷口,你可別哭,我從小到大最怕的就是看到我妹妹哭了!”

清緣點點頭,睜大了眼睛沒讓淚珠落下,抓緊他的衣袖帶他離開。這時逝雲乖乖地跟在清緣後麵並細細觀察她微紅的雙眼與鼻尖,然後很認真地說:“清緣,問你一個問題。”

清緣努力平複情緒,安靜地看著逝雲等他提問,很快逝雲一本正經地問道:“修習水道之人的淚液是不是都跟你一樣如此滿溢?”

問題有些意外,清緣忍不住撲哧一笑:“你怎麽這麽問?”

“不然我受傷了你哭什麽?”逝雲跟在後麵補充道,“我沒有跟你開玩笑,小時候我要在馭風術和懸水術兩者之間選一個,他們說我兩者都很有天賦,我差點就選了懸水,但是馬上就有人勸我說女人才是水做的,而我作為一個男子漢,果斷選擇了馭風,不過在我成長過程中我偶爾會懷疑一下我當初有沒有被騙……”

聽著聽著,清緣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回頭看他時,那月光下微紅的臉頰,勝過百花。逝雲心思粗獷,故而不明所以,但那溫柔似水笑容卻好似不用任何理由就能迷了他的心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