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緣隨狄旭和天晤離開時,逝雲的目光一直相隨,直至她消失在門外。

一旁的秦如全看在了眼裏,咬咬牙卻什麽也沒說。

好一會兒逝雲才從牽掛中清醒了一些,對禦璟說:“對了,怎麽沒見著羽燔和羽楓啊?”

又是一個令禦璟憂心的問題,他慢條斯理地說:“你昏迷的那會兒,他們都在。現在羽燔將軍正忙著部署南落城戒嚴事宜,應該是抽不出身來。至於羽楓,可能是你昏迷時說的那些胡話讓她聽了去,心裏會難受好一陣子吧。”

秦如並沒有說她方才在外麵碰見過羽楓的事情,而是興高采烈地問:“皇兄是對羽楓不滿意嗎?你昏迷時都說了些什麽胡話了?”

逝雲皺眉看她,說:“小屁孩,說了你也不懂。”

秦如不滿地嘟起嘴,說:“你怎麽老把我當小孩子,我隻比你小一歲呀!”

逝雲寵溺地看著沒妹妹生氣可愛的樣子,笑道:“你在我眼中,永遠都是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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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瞬影負氣返回記憶宮殿的路上,難免會經過花田裏書吏的院落。這一次,瞬影在彌漫花香的田地裏意外地問道了一陣濃烈的酒香味,並不是他帶去記憶宮殿中的桂花釀的香味。

推開柴扉入院,瞬影難免碰到了呆坐其中的書吏,隻見書吏手提酒壺坐在石桌旁,麵朝他的枯樹箜篌,醉意朦朧間時不時地癡笑幾聲,偶爾還會說幾句聽不太清楚的話語,猶如夢囈。

其中一間陋室的窗戶原本被兩隻小手悄悄抬起,卻因瞬影的到來而砰然落下,屋內燭光將三個孩子飛速跑裏的影子十分清晰生動地照在了窗戶上。

瞬影對今日書吏擊殺魔族的事情有所耳聞,自然很是奇怪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書吏怎麽這麽厲害,能輕易擊殺一隻紅瞳魔族。故而,瞬影在經過的時候多看了書吏一眼,不過當他望向不遠處記憶宮殿的時候,好似又想到了什麽,頓住身形便問那醉漢:“本王問你,為何記憶宮殿中許多紋書都有不可翻閱的部分,好似殘篇一般前後不通,是不是壞了?”

喃喃自語的書吏聽到有人跟他說話,微微抬眼看了看一旁的瞬影,也許並未辨出他是何人,提起酒壺再飲,似笑非笑的目光又落在了枯樹箜篌上。

“身為此處書吏,竟敢如此瀆職!”瞬影氣不打一處來,看準了樹旁地麵上的水壺,揚手聚風,眼看著一股氣流將水壺打翻,裹住裏麵漏出的水就卷了過來,一股腦全潑在了書吏臉上。

當時,亮著燈光的屋內就傳出了幾個孩童的驚叫聲,瞬影循聲望去,又是窗戶落下的撞擊聲和幾個孩子手忙腳亂的逃竄聲,屋內的燈光早就將他們的影子一清二楚地投射在這窗戶上了。

一臉涼水而已,書吏並未在意,而是哈哈大笑,一把抹去麵上水珠之後,他的目光似乎清亮了許多,這才對瞬影說:“你又不是將來的天帝,自然是查閱不了隻有天帝陛下才能看到的密文。”

瞬影當即明白的書吏的意思,恨恨地說:“父皇畢生之所學,神族諸術之要妙……憑什麽隻要那個廢物能看!”

書吏癱醉在旁,但卻心似明鏡般說道:“關於天帝陛下所知不死魔的一切也在其中,也許,裏麵還記載著天帝陛下並未嚐試過的屠魔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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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初垂時,一股化形之力從城中陋巷飄逸而出,偷偷地從布告欄上揭下了一張剛剛貼上去不久的畫像,而後幽幽返回來處。

南落城一角的陰影處,渾身上下布滿密密麻麻裂痕的紅瞳魔族拿著這張畫像,豎在弘淩的麵前說:“你看看你,這些神族一定是知道了!”

弘淩承受著巨大的痛楚,正無力地倚靠著一旁的牆壁,看清了畫像上的自己之後,慘笑起來,更顯絕望。

“你就別想著逃了,當初我不方便抓你,是因為你可以偽裝成神族,混在他們當中。”紅瞳魔族用另一隻空著的手抓住了弘淩的下巴,借著月光可以看見他手臂上的皮膚全碎,每一個動作都帶著咯吱咯吱的碎響聲,他現在的形體完全是一片一片拚湊起來的,那幽紅的眼睛正盯著弘淩的黑瞳,用一種可怕的嘶啞聲說道,“而現在,這伎倆就行不通了,你也得像我們一樣,晝伏夜出,永遠隱匿在神族看不見的地方,自保安全。”

弘淩想掙紮,卻沒有力氣,不過阻礙不了他看著對方的眼神中充滿了憎惡。他似乎受傷了正以雙手捂住腹部,手指縫及手背上沾染著紫紅色的血液。

很明顯,紅瞳魔族的身體此刻並不是完整的,所有碎裂的肌理紋路下麵並不是鮮血,而是暗紫色的化形之力充斥其間,用以粘合皮肉骨骼,致使他不會四分五裂。

紅瞳魔族繼續用一種喉嚨裏“咕嚕咕嚕”血流不止的詭異聲音說著:“所幸,你為了回來與我一戰,吃掉了我吃剩下的東西,不然你就還沒有力氣支撐到現在了。怎麽樣,終究還是不及神族血肉來得甘美吧?”

紅瞳魔族與弘淩近在咫尺,他說話是所產生的氣息難以避免地噴到了弘淩的臉上,夾雜著一種複雜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弘淩卻靠著牆壁逃脫不開。

“隻是,我很好奇,為什麽剛才我破開了你的肚子之後,隻找到了那隻黑翼獸的屍體?還有一些……神族的食物?你是有多久沒有吃過神族了?”說到這裏,絮絮叨叨的紅瞳魔族皺了皺眉,指引麵部肌肉用力,整張臉皮沿著裂縫翻起,好似要一一碎落掉下一般,不得已,他扔掉了手中的畫像,手掌用力捂住麵部,將翻起的碎塊又按了下去,幾聲肌理拚接的聲音過後繼續說道,“真煩,那個神族居然把我切碎成了這般模樣,害我耗時許久還不能塑形還原!”

弘淩終於忍不住說話了,他明明很害怕卻帶著一種找死的語氣:“你到底想要幹什麽?要麽就吃了我,要麽就放了我!”

“放了你?怎麽可能?我的好弟弟,你可不要忘記了,這一路上你幫我引來了多少兄弟,如果沒有你做誘餌,我們怎麽吃得了這麽多?”說罷,紅瞳魔族不懷好意地發出滲人的笑聲,似乎正回憶著令他十分愉快的事情,“沒有你,我怎麽可能盡占先機?”

“你讓我一直逃、你讓他們一直追,直到你吃下了一切,現在你已經是最強大的部分了,還要怎樣?”弘淩屈辱地閉上了雙眼,那一定是一些不堪回首的事情。

“可我還並不完美!你知道的,我要的是完美!”紅瞳魔族癲狂地瞪著弘淩,一再強調,“要像父親那樣完美才行!”

“沒有什麽是完美的,父親號稱不死魔,不也被軒轅驚風給殺了嗎?不然怎麽會有我們?”軟弱的弘淩流下了悲觀的眼淚,不知道是為了他自己,還是為了他們所謂的父親。

“對,”紅瞳魔族十分讚同地點點頭,異想天開般說道,“應該比父親更完美才對,我可以的!”

紅瞳魔族將弘淩捂住腹部的手緩緩拉開,看到了破裂衣服後麵血肉模糊的傷口,還有裏麵跳動的經脈,他很欣賞地說:“你的恢複能力是最強的,每次吃掉的那部分總會迅速長出來,這就是我選擇留你到最後的原因。”

弘淩雙手被製住,他無力反抗,極度羞辱地讓紅瞳魔族這般盯著自己腹部的血窟窿,卻什麽也不能做,就像一個任人擺布的傀儡:雖然有自己的思想,卻無力主導自己的一切。

“剛才,在身體重塑的時候,我又恢複了一些父親大人的記憶,那個叫做逝雲的神族人,就是和你在一起的那個。他血液的味道十分熟悉,我終於記起來了,曾經有一個人跟他的血液十分相似,那個人叫做--軒轅驚風。”當紅瞳魔族念出那個名字的時候,露出了詭異而貪婪的微笑。

這笑意讓弘淩愈發恐懼,但他也會憤怒,咬牙切齒地說:“你要吃的是我們這些兄弟,跟逝雲有什麽關係!”

“你生氣了?”紅瞳魔族鬆開了弘淩的雙手,挑釁地拍了拍他的臉頰,慢慢告訴他,“有關係,太有關係了!他是軒轅驚風的後代,所以在這神族之中的地位一定很高。我們不是還有兩個兄弟被神族捉去了嗎?都被關在朱雀府的雷池裏了,那可不是什麽好去處,所以,要順利地把你們全都吃光,必須借助這個人的地位了。那個笨蛋把你當成神族人了,白天的時候那樣保護你,不是嗎?”

弘淩決絕地說:“我是不會幫你的!你最好現在就吃了我!”

“這可由不得你!”紅瞳魔族目光一淩,殺氣盡顯,直到他看清了弘淩眼中的畏懼,而後才滿意而陰霾地笑了,“等我們各自的傷勢痊愈之後,就帶你去朱雀府找他玩玩。放心吧,如果今夜順利,我一定會信守諾言,在最後吃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