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間不過平靜片刻,颶風竟然從上而下,壓頂而來,來者正是淩空而落的瞬影,隻見他身如箭杆,右掌朝下,巨大的風勢在他掌下成形,隨他心意逼向蒼龍將軍的天靈蓋。

蒼龍將軍周身即刻飛沙走石,浮物四散而去,叢草伏地、樹木彎折,地上之物全部因瞬影掌下之風勢俯首屈膝,唯有蒼龍將軍一人直挺而立,好似未感周身之變,此時,蒼龍將軍居然還在貪飲壺中之物,對上方威脅無動於衷。

上方瞬影掌下之風逼近,蒼龍將軍的衣服和發絲全部應風勢而翻飛起來,就在兩人相距一尺之時,正喝著酒的蒼龍將軍忽然抬起右臂舉手相抵,一束白光從他掌中發出,破風而去如入無物之境。

此光束一瞬即逝,狂風怒號撞地,猶如實物相撞,大地為之一顫,蒼龍將軍手中所提的酒壺早已碎落在地,另一隻剛剛與瞬影對過掌的手臂慢慢放下,全臂帶血,可見右臂衣袖為利器所裂,裂縫中均有鮮血湧出。

然而蒼龍將軍似乎並不在意,風勢盛極而衰後,他的衣裳被風吹得十分淩亂,麵具也有些鬆動,於是用帶血的右手扶了扶自己的麵具,瞬影不知何時落在了他對麵的地上,勉強站穩,身形微微前傾時一口鮮血噴出,他渾身上下卻不見外傷,唯有印堂處被灼黑一塊。

“有點意外,我還以為我能把這壺酒喝完。”蒼龍將軍將視線從瞬影的身上收了回來,他盯著地麵上破碎的酒壺,還有灑了一地的酒水,再認真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似乎有意在數上麵的裂痕和孔洞。

雖然這個樣子讓他看上去有些狼狽,不過比他更狼狽的還是傷得更重的瞬影,後者似乎已經有些暈眩,身形不由自主地向下墜去,單手撐地才勉強穩住身形,不過此時的他已經單膝跪在了蒼龍將軍的麵前,蒼龍將軍半邊麵具下的嘴角露出了笑意:“如你所願,你輸了。”

瞬影卻狂妄地笑了,狠狠地盯著他說:“如果我告訴你還沒結束呢?”

“我不想殺你,”在蒼龍將軍眼中看來一切已經結束了,他這是在拒絕,並且說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你似乎忘記了當年天後的懿旨:沒有傳召你不能擅自離開西境!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不會手下留情。”

半跪在地上的瞬影嘲弄地笑了起來,問:“那麽,你這次肯跟我動手是因為這個原因?”

“不錯,就是為了替天後教訓你。”蒼龍將軍毫無顧忌地承認著甚至挑釁著說,“不然你以為我很閑?”

“哈哈哈……”瞬影保持著原有的姿勢忽然笑了起來,笑聲中帶著殺意。

就在這笑聲中,一道氣刃從蒼龍將軍的左上方斜刺下來,他本能地側身向後退避,另一股寒意卻從後方襲來--那時另一道氣刃!可是,對麵的瞬影明明已經重傷了,不可能繼續攻擊他,所以這兩下難道是之前打鬥中所釋放出來的氣刃?

兩道氣刃一前一後,避得了前麵避不了後麵,正麵的氣刃已經落空擊中了他腳邊的地麵,同時他背後刺痛,那道氣刃沿著他的背部劃開了一條傷口!在瞬影的注視下,蒼龍將軍意識到還沒完,果不其然,緊接著是八個不同方向、不同角度的氣刃破空而來,其中三三兩兩各成犄角,絕對無法全身而退!

發現得太晚了,從今以後,蒼龍將軍一定再也不會如之前一般輕視瞬影這個對手了,但是此刻他即將為自己的輕敵付出代價--至少,瞬影是這麽想的。

不過,就在蒼龍將軍被氣刃包圍住的時候,黑夜中又有了光明,瞬影用手遮擋在眼前,閉眼的前一刻他詫異地看到了蒼龍將軍的皮膚正在逐漸變成金黃色--這次的光芒居然是從蒼龍將軍的身體中散發出來的!

氣壓再一次改變了,瞬影閉上眼睛的時候可以聽到氣刃劃破蒼龍將軍的衣服甚至是皮膚的聲音,他還嗅到了空氣中越來越濃烈的血腥味,但是這一切都阻擋不了強光灼燒萬物的腳步,地下的泥土似乎正發出幹裂的聲音,野草被灼焦的味道越來越濃烈,還有他自己的皮膚也隨之幹裂滲血,渾身上下的灼痛感越來越強烈了,他被無形的高壓重重彈開,半空中自己的身體被那股連綿不絕的力道越推越遠,但是灼痛感並未因為遠離蒼龍將軍而減輕!

瞬影似乎快被融化在這光芒之中了,不用睜開雙眼他都能感受到這個世界依舊是白茫茫的一片,他不知道他現在到底是在空中還是在地上,他聞不到周圍任何焦糊的味道,他聽不到氣刃繼續刺穿蒼龍將軍身體的聲音,就連不斷湧上喉頭的鮮血也沒有了腥甜的味道,他的五感正在漸漸消失,這一切都說明他輸得十分徹底!

可就在這個時候,有一股清冽的涼意觸碰到了他的肌膚,狂躁的世界似乎正在漸漸冷卻,冰冷的撫觸中他失去了知覺。

當瞬影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色終於變成了正常的黑色,他睜開眼睛正好看到了銀河中的繁星,體內依舊燥熱難耐,但是卻不斷有沁人的涼意從皮膚湧入肌理,為什麽會這樣?

五感隨著意識漸漸恢複,他左右一看,發現原來自己全身除去麵部之外都浸在了湖水之中,並且湖麵上不斷有漂浮著的碎冰向他靠近,雖然這些碎冰在接觸到體溫不正常的瞬影之後會漸漸消融,但是依舊有源源不斷的碎冰不知從何處向他周身聚攏。可這暮春時節,哪來的冰塊?

瞬影忍著劇痛無力地問道:“誰?”

沒有人回答,瞬影發現自己身側就是湖岸,岸邊蒲草圍水。又高又密的草叢後麵似乎有人,他躺在淺水之中忍受著渾身上下從裏到外的灼痛再一次大聲道:“誰!”

有一隻白皙的手臂緩緩撥開了茂密的草叢,清緣嬌小的身子從後麵小心翼翼地探了出來,正好看到瞬影仰麵躺在盈盈湖水中,麵上帶有無盡困惑,那時兩人四目相對,瞬影迅速收起了方才痛楚不堪的神情,急於掩飾故而怒不可遏的喝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是清緣呀,你不記得我了?”清緣半蹲在湖岸邊,一隻手觸碰著蒲草根部的水麵,湖中不斷出現的碎冰就是來自她的掌下。她看著瞬影的神色十分溫和,看上去並不介意一個剛剛從昏迷中醒來傷患的怒意。

“你怎麽會在這裏?”瞬影警惕地看著清緣,奮力支起身體坐了起來,然而就在他上半身離開水麵的那一刻,他衣服上的水分很快就被體內不正常的體溫給烘幹了,方才傷重處的灼痛感再次襲來,但他強忍不發,隻是瞪著清緣,沒什麽耐心地等待著她的答案。

“我本來是要去找人的,沒想到卻碰到了你……”清緣保持著手掌觸水的姿勢繼續促使浮冰向瞬影周身靠近,關心地看著瞬影因離開睡眠而泛紅的皮膚解釋道,“一開始我本想獨自溜走,但是看到你傷的不輕,所以就順便把你也……”

“胡扯!”瞬影幹脆站了起來,離開了水源,皮膚的灼痛感繼續在他身上擴大。

清緣被瞬影激動的反應嚇了一跳,眼見他衣服上的水份被異常的體熱迅速烘幹,且他身上能見的皮膚也在不同程度上出現了紅腫的現象,那種渾身灼痛的感覺想想都不好受,忙對他說:“你燒糊塗了?快回到水裏去!”

瞬影卻一步一步地從淺水中走出,每一步似乎都因為傷勢而顯得比平時沉了許多,縱然如此卻是依舊掩不住他的怒火:“自從我進了東颺城,到哪裏都能碰到你!說:是誰派你來跟蹤我的?”

“你冷靜一點,我可沒有跟蹤你,”清緣見瞬影在步步逼近中已然近在眼前,不自主地向後退去想要避讓於他,奇異於他猜忌的同時還在極力解釋,“昨天給你的那塊水玉本來是別人的,所以我今天又去抓了一隻要送過去。”

“送東西?這附近隻有蒼龍府的軍營,你想說你正好去了蒼龍將軍的軍營裏送東西所以才恰巧碰到了我?”瞬影遙望天際沒有發現任何異樣,卻麵色陰沉難以琢磨,“難怪你帶我走的時候法處承沒有追過來,你根本就是他的人!”

“不,你誤會了!我跟蒼龍將軍並沒有關係,我妹妹是此次盛軍大典的與試者,之前的那塊水玉本來是答應要給她的,”清緣聽他這麽一說也急了,馬上將背後行囊裏的水壺拿出來捧在雙手之中伸直了手臂遞給瞬影看這物件想自證清白,“所以我今天又抓了一隻要給她送去,沒想到就這麽巧碰到你了。”

清緣急急忙忙解釋完了這一切之後,瞬影隻是定定地站在她的跟前看著她,眼神裏全是防備似乎看不到一絲信賴,良久,他才輕輕地開了口:“你是中宮天端城的人?”

瞬影這次說話的聲音雖然很小,但是語氣卻顯得更加陰霾了,甚至帶著一絲惡寒的殺氣,清緣忽然之間感到無比失望,縱然麵前這人傷得再重也無法體諒他這般胡言亂語:“我解釋地不夠清楚嗎?你這人怎麽如此多疑?”

“你是什麽東西,憑什麽要我相信你?”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瞬影已經與清緣擦身而過了。

寂靜的黑夜中,清緣將他話語中的高傲與輕蔑聽得一清二楚,無論是誰剛剛做完好事就聽了這樣的話心中絕對不會好受,她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和事,曾經淳樸的世界觀有些動搖,負氣說道:“原來救死扶傷也得看人啊!”

瞬影在前麵止住了腳步,回過頭去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叱喝道:“我不管你是誰,從今以後別讓我再看見你!”

此時,清緣看著瞬影的眼神慢慢複雜起來,傷重的瞬影拖著沉重的身軀轉身離開,清緣也背對著瞬影望向遠處軍營中的篝火。月夜下,兩人背道而行,默然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