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雲站定在原處細細聽著外麵的動靜,很快另有一人說了一句:“那邊有口井,大人我去打些水來。”隨後,幾匹馬的馬蹄聲明顯緩慢下來,而且越靠越近。

最終馬蹄聲少之又少,應該是馬匹停在了路邊,接著先後有兩人跳下馬來,再一前一後地往井口走來。這時,逝雲馬上對著清緣在唇邊豎起食指,示意她不要出聲,然後將火把按在地上,往濕漉漉的泥巴漿子裏麵一滾,火焰馬上就被弄熄了。

清緣還沒弄明白是什麽狀況,逝雲就輕手輕腳地把清緣拉倒身邊,一同退向泥壁邊緣,很輕鬆的兩人便隱匿於井下黑暗之中。上麵兩個年輕人對話的聲音也就越來越清晰了:

“太過分了,我們大人曾經不也一樣跟隨天帝陛下南征北戰,他區區一個守墓人,居然敢對大人如此傲慢!”

清緣根本就聽不懂外麵的人在說些什麽,但是此時的逝雲卻聽得聚精會神。

“既然大人說那墓裏有問題就一定有問題,他一個守墓的卻百般刁難,不見中宮令牌就不準大人驗屍,簡直就是豈有此理,萬一出了什麽事情,他擔待得起嗎!”

說話間,上麵的兩人已經快步走到了井旁,往下一看發現裏麵漆黑一片沒有水光。

“這是口枯井?”

“怪了,這旁邊怎麽係著一匹馬?”

清緣看了逝雲一眼,她知道上麵的人在說逝雲的馬,但是逝雲依舊沒有動靜反而顯得有些緊張,似乎並不想讓上麵的人知道他的存在,清緣困惑不解,但是又不宜在此時提問。

“不對呀,這口井裏的怎麽有股焦糊味?”上麵的人說這話時顯得十分警惕。

逝雲看了身後的泥裏的火把一眼,雖然火光已經被他熄滅,但是方才焚燒時所產生的味道還在井內。

外麵響起了第三個人的聲音,同樣也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自帶著一股壓倒性的威嚴:“你們兩個還在磨蹭什麽?”

井邊有一人馬上回道:“大人,這井裏似乎有古怪!”

一旁默不作聲的逝雲有意識的調整著呼吸,這是他在壓抑自己的緊張感,到了這個時候,清緣眼中的困惑已經越來越多了。上方已經沒有話語傳來了,所以下麵的人完全不知道外麵的人正在做什麽。

很快,外麵響起了一陣悠揚的簫聲,清緣聽到這首曲子的時候似乎想起了什麽,逝雲終於沮喪地低了低頭,終於跟清緣說話了:“被發現了。”

逝雲剛說完這話不久,簫聲越來越急促,曲調中隱隱帶著一陣殺意,清緣不解地問:“你跟外麵的人有仇嗎?”

“不至於呀!”逝雲茫然地搖了搖頭。

“你是有意要躲外麵的人?”

外麵的簫聲越急,裏麵的逝雲越愁。“我現在出去解決一點小問題,”逝雲笑看著清緣,刻意裝作並不困擾的樣子,“不管等下發生什麽,你自行離開就是了,千萬別理會我。”

逝雲的種種不自在被清緣看的一清二楚,她好心問道:“你遇到什麽事情了?”

逝雲搖搖頭,邁著趁著的步子往井中央走去,可還沒等他踏出兩步,井底下居然能感覺到明顯的震動,上方有零星泥沙向下掉落,逝雲環顧四壁說:“這是要塌方嗎?”

心思細密的清緣指著兩人方才站立的地方說:“你看那裏掉落的泥沙最多!”

由於下麵光線十分匱乏,逝雲定眼看了好一會兒才驚呼道:“有東西在裏麵動!”

清緣即刻警惕起來,盯著泥沙紛紛落落的地方,井壁內比較鬆軟的泥土中果真有一團物體正在向外蠕動,她恍然有悟,說:“曲子裏的敵意是針對它的!”

簫聲長嘯,殺意昭然,井口上方有人影晃動,逝雲抬頭與上麵的人打了個照麵,但境內一片黑暗,上麵的人看都沒有看清楚逝雲的身形麵容就馬上大喊:“這裏麵真的有東西!”

很快,一團火光從天而降,井內並無其他出路,內壁又掛著一個不知是什麽東西的怪物,一時之間逝雲感到自己和清緣腹背受敵,衝著上麵大喊一聲:“有沒有搞錯呀!”隨即舉手向上,一陣風起,生生頂住了馬上就要落在兩人頭頂的大火球,一股熱浪已經壓頂而至,逝雲再奮力將手臂往上一推,一股勁風呼嘯向上,逼著火球逆行飛出井外!上麵的人一定是看到火球逆行,發出連連驚呼之聲。

而與此同時的另一邊,井壁上一處泥沙落盡,一坨肉呼呼的東西從井壁內擠了出來,巨瓜般大的體積掛在井壁內不上不下,依舊在奮力蠕動,光線昏暗下,好似一隻巨型蠕蟲的一部分,隨著這個東西笨拙的蠕動,井壁邊緣處有水溢出,清緣終於明白了什麽,指著那團蠕動的不明物體說:“就是它堵住了水源!”

清緣剛把話說完,逝雲馬上感到周圍溫度降低,從井壁與蠕動物之間溢出的水流在掉落過程中馬上凝結為冰刺,逆向往井壁上正在往外鑽的物體上狠狠刺去,小孩手臂粗的冰刺在一擊之下全數刺入**在井壁之外的肉球之中,紫色的**馬上從傷口處滲出,於此同時帶著溫度的紫色**漸漸將冰刺融化,蠕動中的怪物受到了攻擊,展現在兩人麵前的部分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連同著整個井壁也在不停地震動,怪物與井壁之間的縫隙處,溢出來的水流也越來越多,而從井外傳來的簫聲更加淩厲,逝雲和清緣兩人在地下劇烈的晃動中,開始有些站不穩了。

情況不妙,井下空間隨時麵臨著塌方的危險,逝雲一把攬住了清緣的腰身,清緣始料未及地貼在了他的身上,臉頰觸到了他衣領柔軟的麵料,未經世事的她不由心底一驚,拘束地想要推開逝雲,哪成想逝雲已然腳下生風踩著一股向上而去的氣流衝向井口,這種情況下,逝雲根本就沒發現清緣神色異樣,一心隻想著要帶她脫離險境,見清緣身形偏離了些,以為自己手臂不得力,再使上些力氣來,將清緣摟地更緊了,逝雲馭風而上時,井內氣流亂闖,清緣被迫緊貼著逝雲的身體仿佛有種窒息的錯覺。

就在這時,又有什麽奇怪的東西被扔下井內朝這兩人而去。

村口路旁的那塊刻寫有“寶豐村”的石碑竟以千鈞之勢向下砸去,作用之下逝雲和清緣腳下的氣流似乎正在減緩,可是下麵水聲大作,隻見水勢上漲波濤洶湧而來,一時間上下夾擊!

電光火石之間,氣流竄動異常,是逝雲忽然緊緊抱住了清緣調整了兩人的位置,他背部朝上對著井口盡量用自己的身體將她包裹住。清緣明白了逝雲的用意,卻根本不及說些什麽,兩人腳下氣流不減反增,被狹窄空間內亂竄的氣流顛簸到頭昏目眩的清緣很快就感到了有什麽東西重重的砸在了逝雲的身上,逝雲悶哼了一聲,聽上去好像忍受著很大的痛感,清緣心下一沉,縱然如此兩人腳下氣流向上的力道依舊分毫未減,隻因下方水勢緊隨其後,不容停滯絲毫,強勁的氣流浮力一鼓作氣將兩人彈出井口,重見光明之時,清緣聽到地麵上有人驚呼著什麽,緊隨其後的是大量的井水噴湧而出,水的顏色被下麵那怪物的血液染成了淡紫色。

最後兩人終於在半空中停止上升並向下墜落,力竭的逝雲背部著地時清緣依舊被他緊緊擁在懷裏,這一次他終於疼得喊出了聲。

清緣驚慌不已,趕忙掙脫逝雲的雙手退到一旁的地麵上,擔憂地問:“逝雲,沒事吧?”

“沒事。”清緣焦急的神色映入眼簾,原本疼得快蜷縮起來的逝雲硬是咬咬牙強忍住了,再喘著大氣一笑,但就是疼得坐不起來。

轟然一聲,又有什麽龐然大物摔落在地麵之上,砸得大地一顫,馬兒發出驚慌的嘶鳴聲,清緣被聲響吸引,看到了一個巨大的肉團摔在了井口旁的地麵上,跟大堂鼓差不多的體積,方才被清緣冰刺刺破的傷口現在已經找不到了,就好似這一團沒有四肢五官隻會蠕動的怪物從未受過傷一般。

清緣本想把逝雲扶起來,沒想到一碰到他的背,逝雲就疼得一抽,清緣隻得鬆手不敢再碰他了,說:“你別嚇我,是不是骨折了?”

“不是,”逝雲看到清緣慌神的樣子於心不忍,手撐著地麵勉強坐了起來,按著腦袋頭昏眼花地說,“沒事,我跟那石碑之間隔著一堵氣牆呢,就是剛才那一下撞得我現在的耳朵裏麵還在嗡嗡作響。”

激烈的簫聲還在繼續中,清緣循著聲音看到路旁有一男子著淺黃襴衫乘於馬上,目光如劍一般盯著井旁的肉怪弄簫,那塊需兩人合抱才能圍住的大肉團在地麵上的移動速度比井底下的泥土中要快了許多,就算是全身皮膚都被引燃燒皺,它還在拚命的移動試圖找到一條出路可以逃掉,可是不管這無腦的肉團如何四處亂撞,始終都在原地打轉。方才在井邊打水的兩名年輕的侍者一左一右夾在肉怪兩旁,雖然盯著那團異物橫衝直闖有點緊張,但事態始終不到需要他們出手的地步。也許是簫聲的作用,沒有感官似乎隻有觸覺的肉怪始終找不到逃離的路徑,迷失於這片道旁林地一隅,做困獸之鬥。

簫聲在最激昂時戛然而止,一曲終了餘音還回**於腦海之中,肉怪居然也不再蠕動探路,肥厚的軀體在火焰之下劇烈抖動起來,無數裂痕出現在那淡紫色的皺皮之上,傷口似乎從內而外被割得很深,源源不斷的紫色**從中湧出,慢慢澆熄了附著在其皮膚表麵的火焰,當紫色**漸漸流盡的時候,肉團終於一動不動,好似死掉了。

半晌之後,見焦糊滲血的肉團始終未曾挪動分毫,其中一名著葛布直身的侍從終於鬆了口氣,說:“紫色的血真惡心!”

另一名稍顯年輕的侍從著蘭綢袴褶,他拍了拍對襟單衣上的浮灰,恨恨地說:“第一次見到這種魔族!”

“好好看著這具屍體,不要掉以輕心!”馬背上的大人手持長簫跳了下來,吩咐了兩名侍從之後,持簫者銳利的目光落在了逝雲身上,逝雲剛剛被撞得耳鳴,現在正有氣無力地坐在地上揉耳朵,沒注意其他的事情,一旁的清緣見狀提醒他說:“有人過來了。”

逝雲抬頭一看來者,馬上低下了腦袋,默默搖頭歎氣似乎有什麽麻煩。清緣看到來者右手食指上帶著一枚純黑的金屬質地的指環,戒麵無任何雕刻紋路,在陽光的照耀之下居然反射出了五彩光芒,清緣又輕聲在逝雲耳邊說:“那人手上戴著的好像是鳴金戒,又是以音攻敵,可能是執音戰將!”

逝雲哭喪著臉說:“就是他,沒誰了。”

持簫者走到了逝雲身邊,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低頭去看逝雲,逝雲倒扭捏起來別過臉去,來者對著逝雲好似倒抽了一口氣,說:“你怎麽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