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桌旁,蒼龍將軍提筆在紙張上疾書幾行,等不及墨跡幹透就隨意對折一下塞入信封內,紅蠟封口後遞給身邊的侍從,說:“快去,一定要親手送到!”

“是,將軍!”侍從雙手接過信封,然後飛奔跑出書房。庭院中樹枝上的藍鴉注視著一切,終於振翅離開。

沒多久,騰王從門外走了進來,用他冰冷的目光看著蒼龍將軍,並沒有說話。

蒼龍將軍知道有人進來,卻沒有去看對方,而是緩緩把方才擱在桌上的筆掛在了筆架上,對騰王說:“準備好開始了嗎?”

騰王卻傲慢地冷笑著說:“還想用你無聊的規矩浪費我的時間?”

“殿下此言差矣,無以規矩,不成方圓,”蒼龍將軍卻不以為然,語調平緩而有力地說,“我是盛軍大典第一輪的考核官,評定一個沒有按照規定參與其中的人是不是有資格獲取進入下一輪的名額理所應當!如果騰王殿下不願意繼續讓我考核,請回。”

“現在不是讓你看我有沒有資格取得腰牌,而是我要看看你有沒有資格來考核我!”話語一出,房內盡是殺機!騰王的周身突然有氣流繞他旋轉起來,它們低低地伏在地上,並不張揚卻蓄勢待發,屋內塵土不由在地麵附近的空氣裏翻騰不止。

看都不用看就明白現在的事態了,不過他似乎並不把麵前的殺氣當做是威脅,蒼龍將軍從書桌後麵走出來,居然輕視地在嘴角露出一抹譏誚,說:“如果騰王殿下執意要與我比試,請一定三思而後行,末將久經沙場,並不是一個善於點到為止的人。”

沒有更多的對話,騰王腳邊回旋的氣流暴漲起來,無數看不見的氣刃從中彈出,掀起一陣狂風帶著淩人的寒意衝向蒼龍將軍,所經之處,但凡擋在前麵的物件全部都在刹那間千瘡百孔,桌椅、瓷器、布幔、屏風全數支離破碎,它們被甩在氣刃之末,全然來不及落地,夾雜在強勢的氣流之中也擊向了蒼龍將軍!

蒼龍將軍後發一掌,那一掌推出了閃耀的光亮,仿佛正午的太陽忽至於身前,強大的熱量也緊跟在後,騰王詫然,在逼人的光芒下強睜著眼睛趕緊雙手一揚,腳邊盤踞的氣流再無保留,翻滾向前軋去!於是,這一局勝敗如何即將在下一刻兩力相撞之後見分曉!

但是,這個浮躁的世界突然安靜了下來,風聲湮滅,氣流不知道為什麽暫停了侵襲這個空間內更多的區域,光耀在漸漸退散,它攜帶的熱量也失去了前進的方向,潰散在空氣之中,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們兩人之中,最後風徹底平息,強光完全消失,半空中的各種碎片通通摔在了地上,煙塵難免飛揚。

中間那人的身體晃了一晃才勉強站穩,姿勢有些僵硬,此人身上大襟寬袖的藍色大褶裂了好幾處,所以就連麵對蒼龍將軍那張臉上的笑意都有些逞強,極富磁性的聲音雖嫌微弱卻十分清晰:“二位好有雅興,居然都喜歡關在屋子裏拆房子。”說罷,那人調侃地笑了起來,好似在緩和屋內緊張的氛圍。

騰王看清來者之後,臉色一下子就變了:“狄旭!”

蒼龍將軍不露聲色地看著這個突然出現攔在兩人中間的中年男人,全然沒有搭話的意思。冷場之下兩鬢已見白絲狄旭依舊帶著笑意說:“師兄,自從殿下受封為騰王之後,就由我輔佐至今,我也算是他半個老師了。殿下的能力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如我信中所說,通過篩選第一輪的資格他當之無愧,何故多此一舉呢?”

“不必了!”騰王朝對麵的蒼龍將軍緩緩走去幾步,最終站在蒼龍將軍的麵前,那陰冷的目光幾乎可以勝過他氣刃的銳利,“這不過是一場閑來無聊找對手打架的遊戲,本王在西境苦無對手拿來消遣,所以才過來解解悶。沒想到蒼龍將軍名不虛傳,有你這樣的對手,我何必再玩什麽盛軍大典裏麵那些良莠不齊的貨色?”

狄旭聽到這話,眼角溫和的笑紋一點點被什麽給撫平了,他說:“騰王殿下,蒼龍將軍的對手是東界以外的魔族,我神族法令……”

“我同你改日再戰!”騰王沒等狄旭把話說完,一字一頓扔下了這七個就大步離去。

狄旭知道自己現在說什麽都改變不了騰王此時的心意,正是困擾的時候,更為雪上加霜的是蒼龍將軍簡短明了的答複了一個“好”字!

狄旭明顯不同意這樣的做法,待騰王走遠後,他看向蒼龍將軍,說:“他要入盛軍大典,你把腰牌給他一個不就完了,你跟他賭什麽氣!”

“中宮藍鴉帶來羽檄急報你沒看過嗎?”蒼龍將軍負手而立,語氣堅決,“八年前的事情,絕不能在我這裏重演。”

“你的意思是,他又逃出來了?”狄旭忍不住笑出了聲。

蒼龍將軍責備地看著狄旭,後者馬上收斂了笑容,如此將軍才開口道:“趕緊帶騰王回封地,以免多生事端!”

狄旭氣得咳了起來,指著蒼龍將軍說:“既然你的本意是讓我盡快帶他回去,那又何必答應他改日再戰?你們倆怕不是一個德性吧,嘴上過足了癮,拿我不得了!”

明擺著理虧的事情了,蒼龍將軍居然還能麵不改色地對狄旭說:“那就等我把他打一頓,你再帶他回去得了,也差不多!”

這話說得狄旭馬上瞪大了眼睛,好似有些話如鯁在喉不吐不快,蒼龍將軍將師弟的臉色看的一清二楚,卻不為所動。“頑石!”狄旭埋怨地看了他師兄一眼,移步就走,“算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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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王從將軍府內出來時一臉陰沉,明眼人都知道最好不要去惹帶著這種表情的人,迎麵走來一個牽著馬匹白衣女子,他抬頭去看時正逢對方低頭回避,不想兩人擦身而過時,那女子又多看了他一眼,不由引得騰王心中莫名煩躁。

這裏並不是繁華的地方,除了道路兩旁的綠柳,行人隻有零星。身後視線如芒在背,沒走幾步的騰王突然止步轉身,淩厲地問了一句:“是誰?”

砰然一聲,他揮手送出的鬥氣撞上了一塊憑空出現的圓形冰片之上,冰片裂開的時候,他的鬥氣也正好耗盡。四濺的破碎冰片後麵,是一個女孩子有點不知所措的臉,她正收回之前控冰的左手向後退去,膽小又溫順的馬兒低鳴著退離此地,繞道了一棵柳樹後麵。

騰王早就認出了這個在集市上見過麵的女孩子,很不客氣地問:“跟著我幹什麽?”

“公子多心了,我路過而已。”清緣微微後退,連忙否認,但是她的目光無論是停留在騰王身上還是移放在其他地方,都有一種說不出的刻意。

騰王逼近一步,懷疑的目光掃過清緣身上每一處角落,最後停在了清緣右手中的刻有陰文圖案的黃銅水壺上,上麵刻著一個栩栩如生的蒼鷹站在樹枝之上,雙眼銳利有神,似乎正看著圖案外麵的人。

“我正要去蒼龍府裏辦些事情,”清緣目光落在騰王剛剛走出的府門說,“事出巧合罷了。”

騰王盯著清緣嘴角泛起嘲弄之意,隨手拿住清緣右手上的水壺,說:“你這水壺是在哪裏買的?”

請緣雖不知為何對方話鋒忽轉,但還是如實回答:“朋友借我用的。”

“你這銅壺質地與眾不同,特別是上麵的蒼鷹圖,陰文刻出的雄鷹紋路精細無比,裏麵的每一根線條都比你的頭發還要細。你告訴我,是哪一個朋友用得起南境巧匠貢入天端城的珍品!”騰王講壺,本是娓娓道來,卻在最後一句質問中,露出犀利的敵意。

清緣被這番舉動驚得往後一退,銅壺脫了手,便由騰王拿著,這時他才發現水壺的重量不對,拔開塞子往內一看,意外地說:“水玉?水玉數量稀少,是療傷良品,供不應求,也是別人送你的?”

“這水玉是我捉的。”清緣雖在答話,卻若有所思地看著騰王拿在手中的黃銅水壺。

“一派胡言,我看你沒一句話是真的。”騰王露出不屑的笑容,依舊是高高在上難以親近的樣子,隨手摘下腰間的荷包朝清緣甩了過去,“不過,水玉我買下了。”

那個繡著金縷祥雲的荷包正好落在了清緣的腳前,摔在地上時發出沉重的聲響,清緣隻看了一眼,被這輕浮無禮的行為惹得有些不悅,但還是有意忍讓:“我此行來意並未有半分隱瞞,與你相遇實屬巧合。我看你並沒有受傷的樣子,要我水玉做什麽?”

騰王的目光冷冷掃過她最後一眼,轉身離去,清緣沒有追回水玉的意思,而是站在原地猶豫不決地看著騰王越走越遠,終於大聲問了一句:“你叫什麽名字?”

前方沒有回答,清緣撿起地上繡工精致的荷包細細觀看,思慮在心。

“爭曉樓來取壺。”這是遠處騰王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那時他已經走出十多步,說話時頭也不回,似乎不在乎後麵有沒有人聽到。

就在清緣望著遠離者發呆時,靈性的馬兒在她身旁轉了個圈,似乎有些焦躁,清緣顧慮地看了身後氣派的蒼龍府正門,安撫了馬兒的額頭說:“算了,爭曉樓也算是個去處,說不定能碰到你那奇怪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