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雲帶著清緣遠離花田中央的那塊是非之地,直到走到看不見花田的地方,他才在路邊停下,不遠處的草叢中有大小不一的幾塊矮石,表麵被磨得圓潤光滑,好似常有路人此次坐下歇腳所致。

逝雲便帶著清緣走到路邊矮石旁,按著清緣在此麵對麵坐下,看著她刻意假裝無事般擺弄雙手,定了定神才戰戰兢兢地說了第一句話:“婚約的事情,與我無關,我根本就不知道,沒人跟我說過,我是來了南落城之後,聽一店夥計說的!”

清緣微微抬眼看他,情緒還是很低落的樣子,明明抬眼看他時是想說些什麽的,緊握雙手咬咬牙又將視線移走不語,逝雲見狀忙不迭地繼續道:“事情是這樣的--我也是來了南落城之後才知道的--盛軍大典之前我不是偷跑出了天端城嗎?可能就是那個時候把母後徹底惹毛了,然後她也不跟我商量,就隨便跟我選了一個太子妃,這段時間我一直都在外麵,大多數時間還是跟你在一起的,我真的不知情,如果早知道有這事,一早就回中宮跟母後理論了,絕不會拖到現在!”

清緣還是沒有說話,而是低下頭看著地麵的草叢,單手輕撫身邊被太陽曬得微暖的青石,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如此解釋還不奏效,逝雲坐立不安,緊接著說:“是,後來在月墟洞的時候,我見過母後了。但是還沒說上兩句話先知的幻影就送來了請柬,母後就什麽都沒說,直接讓我趕往輪轉宮。也就是說,在月墟洞的時候,母後也沒有跟我提婚事的事情!”

清緣依舊沒有言語,逝雲實在拿不住她現在在想些什麽,隻得硬著頭皮往下說:“我已經修書給母後提了退婚的事情了,”話說到這裏的時候,清緣忽而睜大了眼睛盯著看著逝雲,逝雲以為自己終於說到了點子上,詳細補充道,“本來我在南落城聽到自己婚事的時候,就想去朱雀府退婚了,要不是禦璟攔著我,我昨天就跟羽燔把這誤會說清楚了!可是,偌大一個南宮朱雀府,說退婚就退婚,若是沒有一個能令天下人信服的理由,叫羽家的麵子往哪兒擱?所以隻能先跟母後商量了,等母後回了我的書信,我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殿下……”

逝雲聽不得清緣如此生疏的稱呼,一把抓住了她擱在矮石上的手,用力握住,說:“這裏就你我兩人,你又叫我什麽?”

“不是,”清緣抽出手,搖著頭顧慮重重地說,“這婚事不能退呀!”

“別呀,你說氣話呢?”逝雲出乎意料地看著她,又好意哄勸,“我怎麽可能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在昨天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世界上有她這麽一個人,我根本就不認識她,我怎麽能娶她!”

“絕不是氣話,”清緣雖語氣誠懇,但目光卻有所回避,“天家喜事,何其莊重,羽楓被選為太子妃,絕對是一個嚴謹的決定,天後萬萬不會拿你的終身大事開玩笑。”

清緣的話逝雲無法理解,猜道:“你是擔心母後不同意我退了這門婚事,所以故意這麽說的?你放心,我的婚事當然是我做主,無論母後答不答應,這婚事我退定了!”

“你叫我放心?太子殿下的婚事,與我何幹。”見逝雲說話如此當真,清緣卻心有餘悸,生怕他說到做到,所以站起身來意欲離去,還刻意叮囑道,“殿下可千萬不要逞一時意氣,肆意妄為斷送了大好姻緣!”

“清緣!”逝雲見情勢不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許她走,大聲道,“我的婚事怎麽和你沒關係了?我隻想娶你呀!”

清緣聽了這話之後,當場愣在了原地。

逝雲深深地望著清緣,真心實意地說:“你難道不明白我的心意?”

清緣想往後退去,逝雲卻一步上前,擁住了她,難過地問:“還是,你從頭到尾都在跟我說氣話?”

清緣以手抵住逝雲的胸口,卻推不開他。逝雲雙臂太過用力,他在她的耳旁說:“或者,你不喜歡我了,你喜歡上別人了?”

“逝雲,鬆手!”逝雲的身體緊貼著清緣,她的心跳又亂了陣腳。

逝雲手上的力度絲毫不見退減,執拗地帶著醋意說:“方才在記憶宮殿裏,你有叫瞬影鬆手了嗎?”

清緣再也不敢如此貼近逝雲,擔心再這麽下去終究會被亂了心智,斷然用雙臂將兩人隔住,顫聲怒道:“殿下何時變得如此無禮?還不鬆手!”

逝雲被清緣的聲音嚇到了,她好似要哭了一般,手臂鬆動時,很輕易地就被清緣推開了。

他愣愣地站在一旁看著清緣不知何時紅了的眼眶,心慌道歉:“對、對不起,方才是我無禮了,你不要生氣,我以後不會了!”

“殿下一定是誤會了,”清緣氣衝衝地掩飾這自己的心慌意亂,大聲對逝雲說,“我沒有喜歡上別人,但我也沒有喜歡過你!”

逝雲難以置信地問:“你說什麽?”

清緣不得不再次把話說明:“我沒有喜歡過任何人!”

“你騙我,你現在在生我的氣,你在說氣話?”逝雲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勸道,“要不你先冷靜一下,等你不生氣的時候,我再給你道一次歉,好不好?”

“不必了!”清緣決絕搖頭,轉身就走。

“清緣……”

逝雲還想要上前挽留,誰知清緣聽到他的聲音就回頭厲聲道:“殿下不要跟著我了,還是在此好好冷靜一下吧,免得回去之後繼續意氣用事,傷了無辜的羽楓!”

如此一來,逝雲不知如何留她,望著清緣離去的背影,想不開地又坐回了草叢矮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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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如麻的逝雲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陡然發現身後有動靜,回頭看去,居然是在道上狂奔的弘淩帶著驚恐不已的神色,好似後麵有什麽要命的東西正在追他。可是逝雲遙望弘淩身後,看不見任何動靜。

逝雲遠遠地向他招手,不解問道:“弘淩,你做什麽呢?”

“逝雲?”狂奔中的弘淩看清了逝雲,拚了命地警告道,“快跑!”

逝雲站在路邊對迎麵而來的弘淩說:“跑什麽呀?你身後又沒人!”

“我身後有……不是人!”弘淩邊跑邊伸手指天,指引逝雲的視線由地麵轉向天際,“不在地上,在天上!”

密林之上,竟有黑色肉翼一掠而過。隻一閃影過後,就隱匿在了樹梢之後,尋覓不到任何蹤跡了。逝雲仰頭望天,驚詫道:“那是什麽魔物,張了那麽大一對黑翅膀?”

不一會兒功夫,飛奔中的弘淩經過了逝雲身邊,惶恐地對他喊道:“分開跑!”

“跑什麽,打下來不就得了!”逝雲站在原地看著弘淩跑遠的背影,“你膽子怎麽這麽小,不就是會飛嗎,我也會呀!你快回來,不要落單,兩個人屠魔的勝算更大一些!”

弘淩沒有聽勸,於無限驚恐中自顧自地越跑越遠。

忽然,上空樹梢連連響動,由遠逼近,逝雲眼看著一對巨大的黑翼打斷枝杈向弘淩俯衝而且,暗叫不妙,即刻踏風而去,同時大呼:“弘淩,當心!”

未等逝雲去到弘淩身邊,那俯衝而下的黑翼魔物已與弘淩之間不過尺寸距離,萬分危急之時,風刃破空而去,正中魔物右側肉翼,紫紅色的魔血隨著皮肉割裂聲飛濺而出,同時魔物行進軌跡因此改變,摔在了弘淩前方,砸得塵土飛揚。

伴著魔物受傷後的嘶喊聲,被斷了去路的弘淩急忙刹住步子,驚慌之餘連連後退。逝雲這才看清摔落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的魔物幾乎等人大小,通體黝黑,暗然無光。肉翼由軀幹和手臂之間的一層重皮連接而成,此物長腿有蹼,蹼帶利爪,整得來看是一類人外形,軀幹細長,看上去十分輕巧。

魔物在地上翻滾幾周後,終於以抓鑿地,止住了向前的慣性,回過頭來,可以看見一野獸頭顱長在軀幹頂端,一樣漆黑一片,目泛幽綠之光,鼻梁扁平下陷,嘴長且有上下兩對利齒翻出黑唇之外,兩側異型尖兒生得很低,幾乎貼著腮幫,十分怪異。

那東西好似盯準了弘淩一般,翻身之後四肢著地穩住身形,並未尋找攻擊它的風刃來自何處,而是齜牙咧嘴地四肢並用,奔襲弘淩。

此時逝雲已經趕到了弘淩身邊,周身形成的風刃再次刺向前方魔物,此次風勢之強更甚方才,新生利刃竟在所經之處的地麵上留下數道劃痕。

就在風刃即將貫穿魔物軀幹的時候,逝雲感到腳下發生了劇烈震動,低頭一看竟是地下泥土忽然如流沙般浮動起來,滾向前方魔物,最後陡然暴漲而起,瞬間堆積成牆壁,生生擋住了逝雲的風刃。

風刃撞入厚重的土牆之中時,凝聚在一起的泥土忽然癱軟無力地轟然倒塌,塵土直撲逝雲及弘淩麵門,眼前一片土黃,周身事物根本無法辨別。

被逝雲擊落的魔物明明在兩人前方,怎知後方卻有什麽東西迅速逼近的動靜,還帶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可與此同時,逝雲在厚重的塵土中也清晰地聽到了前麵也有野獸在受傷後竭力喘息的聲!他和弘淩兩人現在正好被架在了道路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