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離別（10）
因為這件事情，慧生老師生病了，她被送到了市區的醫院治療。
劉院長一個人忙不過來，我自告奮勇去了，每天幫昏睡不醒的慧生老師擦臉，蓋被子，陪她說話，盡職盡責的做好看護的人。
當初在漠北，慧生老師就是這樣子守護我的，現在，換我來守護她。
睡夢中的慧生老師會不自覺的叫出“東隅”這個名字來，東隅在她心中的分量，一定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我托著腮，自言自語的說，東隅，你什麽時候才能原諒慧生老師呢？東隅那渴望知道自己身世的神情不斷浮現在我的腦海，當初為什麽慧生老師會把他送給別人，又為什麽不顧一切把他要回來，要回來又不敢光明正大的認他，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麽呢？
年幼的我，永遠猜不透那些錯綜複雜的秘密，唯一能做的，就是找來小錄音機，將慧生老師的聲音錄下來，等回到聖瑪麗，一定要拿給東隅聽，並且告訴他，其實他媽媽是很愛他的......我堅信東隅總有一天會理解慧生老師的，因為我們都是善良的孩子，善良的孩子是不會懷著憎恨生活的，畢竟我們沒有流離失所，而是在聖瑪麗平靜的長大，有安逸的環境讓我們念書，凍不著也餓不著，這就已經足夠了不是嗎？但是我還來不及告訴東隅，東隅就離我們而去了。
慧生老師這一病，就是漫長的兩個月。
臻生老師走了之後，慧生老師就常常不說話，現在似乎話更少了，她濃密的秀發開始大把大把的脫落，白皙光潔的臉也憔悴不堪，瘦的青筋暴露，眼眶深陷。常常麵對著牆壁，一發呆就是一整天。看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我的心也越來越惴惴不安。
劉院長來接我們的時候，吃了一驚，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幾個月不見的慧生會變成這般模樣，從她欲言又止的神情中，我知道，一定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們。
然而慧生老師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他既然選擇了就讓他走吧，我不會挽留他。
隻有我知道，她的心從此缺了一塊，再也無法完整。這一次，東隅給她帶來了永遠無法彌補的傷害，無從解釋不能言語，無奈也好，心酸也罷，她隻有長長的沉默下去，和我當初一樣，在殘酷的現實麵前，沉默，才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隻是她眼底那一抹痛惜的淚光，令我心的像刀割一樣疼起來。
一回到聖瑪麗，我就看見東隅的座位空著。
他還是走了，走的那樣匆忙，連一封信都不肯留給我們。
方小藍她們嘰嘰喳喳的說，東隅走的時候，那些在聖瑪麗的東西全部都沒有帶走，他是鐵了心要斷絕和聖瑪麗的一切聯係。
東隅沒有和任何一個人告別，而是選擇不聲不響的離開。
斷絕和聖瑪麗的一切聯係，包括我嗎？
我也不知道，隻是隱約明白東隅從此和我們不一樣了，在那個遙遠未知的國度，他會怎樣生活，會遇到怎樣的人，發生了什麽事，我再也不知道了。當然，我再也見不到他了，那個說好和我一起去看北極光的小王子，從此徹底消失在我的生命裏。
很久很久以後，
我靠在銀杏樹邊，高高的舉起他的那塊手絹，在湛藍的天空下想念著一個像小王子的人，繾綣決絕，淡淡的清香隨風撲麵而來，就像他仰著頭，還靠在我旁邊一樣。
“桑榆桑榆，這棵樹，是我的了！”
“我刻上了我的名字，當然是我的！以後，誰都不能占有我的樹，不能坐，不能搖，不能......”
“別告訴慧生老師，我就把銀杏樹分你一半！”
.......
當初他刻下的名字還在，端端正正，和我的名字整齊的排列在一起，隻是旁邊多了一行字。
“桑榆，什麽時候去看北極光？”
.......
在他走之前，他到這裏來過多少次呢？
會像我一樣高高的看著聖瑪麗的大門，期待著熟悉的身影從外麵走進來嗎，
他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去刻下那行字的，是很虔誠還是很戲虐呢，
他還在乎我們的約定，還會回來嗎，小王子？
我再次仰望天空，或許這一切隻有風知道，雲知道，這棵搖曳的銀杏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