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老人道:“白鶴堡這段公案,實為千古以來武林中最大的一椿沉冤慘事,那左鑒白果真還有子女活在世上,可算一大奇跡,也足證皇天有眼了!”

左少白道:“但此事發生於十餘年前,左家縱有子女活在世上,也無法查明昔年之事?

老前輩既然不畏強暴,獨身一個敢和天下武林對抗,足見豪氣、膽識常人難及,就該重出江湖,講幾句公道之言,或是查出真象,公諸武林。如是證實不錯,既可揭穿個中陰謀;使那左鑒白的沉冤得以昭雪,老前輩又何樂而不為呢……”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如是那批神秘人物,並非左家之後,隻是盜用了左家後人之名,以作掩護,別有所圖,老前輩亦該再出江湖,說幾句公道之言,使那些冒名頂替之人。

早些散去;或是引起武林中人,追查這一筆舊賬,替那白鶴堡數百口無辜冤魂報仇,才算是大仁大義的行徑。總之,目下這一批出現於江湖中人物。都是因昔年老前個一言而起。老前輩無論如何,不能袖手旁觀!”

那黑衣老人雙目暴射出森寒的光芒,投注在左少白瞼上,凝注良久,問道:“你究竟是何許人物?似是對那白鶴堡左家蒙冤之事,關心得很。”

左少白突然恭恭敬敬作了一個長揖,道:“老前輩為晚輩父母沉冤抱不平,隱居此穀十餘年,晚輩如再不據實奉告身世,實是於心難安。”

那黑衣老人臉上泛現出奇異之色,緩緩說道:“你當真是那左家之後麽?”

左少白道:“晚輩左少白,那蒙冤未雪的左鑒白,正是晚輩家父。”

那黑衣老人道:“老夫不信!”

左少白道:“晚輩確為左家之後,如有一句虛言,天誅地滅。”

那黑衣老人長歎一聲,道:“唉!你到此地來,可為找老夫來的麽?”

左少白道:“晚輩到此,原為偵察少林,武當、峨嵋、崆峒在南嶽會晤情形,卻不料遇見了老前輩。”

黑衣老人急急接道:“什麽?那少林、武當,峨嵋、崆峒兩派掌門要在此會晤?”

左少白道:“不錯。”

黑衣老人道:“這就奇怪了?”

左少白道:“四派掌門,會聚南嶽,也是晚輩無意中,探聽而得,江湖上知道此訊之人,實還不多。”

黑衣老人道:“四大門派,各有基業,何以會跑到這風馬牛不相及的南嶽來相晤?”

左少白又抱拳施了一禮,說道:“晚輩身世,俱已告訴了老前輩。但不知老前輩。是否可以把姓名賜告?”

那黑衣老人輕輕歎息一聲道:“也許江湖之上,早已把老夫這號人物給忘卻了……”

語聲微微一頓。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老夫還道那左家沉冤,將永為江湖上一段無法追解之謎,卻不料左家竟然出了小兄弟你這樣的英雄人物。”

在少白從未聽到過有人頌讚他的父母。亦未聽到有人說過,左家是滿含奇冤,自他懂事以來,第一次聽外人稱讚。不禁對那黑衣老人,生出一種特別的敬重之情,當下說道:“老前輩過獎了。”

那黑衣老人道:“老夫生平之中,甚少稱讚別人,但讚必由衷,不知你從何人學藝?小小年紀,竟然有這等武功?”

左少白略一猶豫,道:“不敢欺瞞老前輩,傳授晚輩劍術之人,乃“乾坤一劍”

姬……”

黑衣老人雙目圓睜,道:“什麽?你說是那姬侗?”

左少白道:“正是晚輩恩師。”

黑衣老人哈哈一笑,道:“那就難怪你拔劍一擊,能破去我苦練十年的‘五鬼搜魂’手了……”

他輕輕咳了一聲,接道:“那姬侗昔年在江湖走動之時,曾有天下第一劍的美譽,劍下不知敗過了多少武林高手,但始終未聞他傷過一人,故又有天劍之稱,那是說他的劍術,已達登峰造極之損,高比雲天,但卻隱含有好生之德。”

左少白心中暗道:“我來曆姓名,都告訴你了,你何以仍不肯說出姓名?”口中卻連連應道:“不錯,家師劍法,又稱‘大悲’,隱含著悲天憫人之意。”

那黑衣老人心中憂苦似已釋然,點頭笑道:“你是姬侗親傳弟子,能於拔劍一揮。破了我十年苦修的絕技,老朽也敗而無憾。”

左少白道:“晚輩不惜盡告隱密,是希望老前輩能夠打消重歸穴洞之念。”

黑衣老人接道:“你可是想要老朽重出江湖,幫你查證十三年前白鶴堡的蒙冤公案麽?”

左少白道:“正是如此。”

那黑衣老人哈哈一笑道:“好!老朽答應,不過此事牽扯太大,株連所及,不知要殺傷多少武林同道,因此,老朽先要和小兄弟說明。報仇之時,隻殺元凶。不究從犯。”

左少白點頭道:“好!一言為定。”

黑衣老人道:“古往今來,從未有一個人的仇家,如你小兄弟一般,遍及九大門派和四門、三會、兩大幫。整個的江湖同道,有五分之四和你為敵,你縱然已得那‘乾坤一劍’姬侗的真傳,也非一人之力,可以報得大仇,因此,必得邀集人手,在武林中另成一脈。”

左少白道:“這個……晚輩隻怕無統馭之能。”

黑衣老人道:“我想為你借著代籌,邀請一位高人,幫你完成大業。隻是那人脾氣古怪,小兄弟雖有絕世武功,他也未必肯輕易答應,你必須具有超人的容忍之度,效昔年劉玄德三顧茅廬,才可請他出山。”

左少白道:“但得能夠為死去的父母洗雪沉冤,別說三顧茅廬,就八顧十顧有何不可?”

黑衣老人道:“小兄弟有此雅量,老朽相信白鶴堡昔年一段公案,必可大白於世、”

左少白突然一抱拳,道:“得蒙老前輩慨允相助,晚輩是感激不盡,不知老前輩可否把姓名見告?”

黑衣老人道:“武林無大小,達者為尊。老朽雖比你年長甚多,但武功上的成就,卻是大大的不如你了,此後咱們以兄弟相稱就是。”

左少白道:“這個,在下如何敢當?”

黑衣老人道:“彼此肝膽相照,不用客氣了。”

左少白道:“好!老前輩快人快語,晚輩如不答應,那反是有些見外了。”

那黑衣老人道:“老朽未曾歸隱之前,在江湖上亦曾小有名聲,武林同道,大家叫我‘生死判’萬良。”

左少白一抱拳道:“原來是萬兄。”

萬良道:“我一向嫉惡如仇,而且下手狠辣,武林中大都罵我在正、邪之間為人,說我做人處事,全憑各人的喜怒。”

左少白道:“在下看萬兄,倒是個一絲不苟的人。”

萬良一掌拍大腿上,伸出大拇指,道:“小兄弟倒是萬某一位知已!”

左少白道:“老前輩誇獎了、”

萬良微微一笑,道:“武林同道罵我為正邪之間中人,那是為了我作人大耿直之故,我一生殺人很多,但自信並未妄殺過一個好人,有很多武林同道,表麵上大仁大義,樂善好施,以博俠名,但暗裏卻是無惡不作,老朽背上這怪僻之名,也就是殺了此等之人甚多。”

左少白道:“老前輩豪風、俠情,晚輩是敬重的很。”

左少白連連棒了幾句,隻聽得那萬良笑口大開,連連道:“好說!好說!”

左少白抬頭一顧天色,道:“少林、武當、峨嵋、崆峒四大門派的新繼掌門人,不知何故,竟然重演十幾年前的故事,萬兄有何意見?”

萬良道:“你可知他們在何處聚會麽?”

左少白道:“隻知在南嶽相會,不知詳細會見之處。”

萬良道:“衡山幾處有名所在,老朽是無所不知,他會晤之地,必在那幾處地方。”

左少白突然想起,適才見到那兩個人來,這時低聲說道:“老前輩隱居在這深穀之中,可有仆從弟子麽?”

萬良搖搖頭,道:“隻我一人,隱居於此。”

左少白道:“這麽說來,老前輩這臥榻之側,早已有人盤踞了。”當下把所見所聞之事,很詳細地對萬良說了一遍。

萬良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一向荒涼的南嶽,竟會突然熱鬧起來,好在老夫那隱息之地,十分隱密,這穀中雖有人盤踞,也不會找到那居住之處,請到我那息居之處,小息片刻,就陪你去找那四派掌門人聚會之地,順便觀賞一下衡山風光。”

左少白道:“在下還有兩位兄弟,我去招呼他們來拜見老前輩。”

萬良道:“好!老朽就在此地相候。”左少白應了一聲,急急奔出穀外。

黃榮、高光,各守住一處入山要道。隱去身形,左少白和兩人早已約好了會麵的暗號,很快的找到了兩人,說道:“兩位兄弟,快隨我去見見一位武林前輩!”

黃榮奇道:“什麽人?”

在少白道:“新識不久。”

黃榮道:“大哥的身世,可是已泄露給那人知道了麽?”

左少白道:“那位老前輩昔年亦曾因為白鶴堡被戮之事,挺身而出,和九大門派及四門、三會、兩大幫中人理論,而且為此曾和武當、昆侖兩派衝突,受傷歸隱,也算是我左家唯一的知己、恩人。看起來,他對昔年之事,似是知道不少,如若是全然不知,也不會挺身而出,和整個武林作對了。”

黃榮為人持重,默然不語,高光卻莽撞撞的說道:“咱們如若發覺那人有異,合力把他殺了滅口就是。”

此人生性急躁,但有時卻粗中有細,有時卻信口開河,左少白和黃榮已對他知之甚深,也不和他辯論。

三人施展輕功,疾奔入穀,“生死判”萬良果然仍在原地相候,左少白回顧黃榮、高光一眼,道:“這位就是萬老前輩,快去見過。”

黃榮看那萬良生像陰沉,不似好人,但左少白對他執利甚恭,也隻好長揖拜見。

“生死判”萬良仔細的打量了黃榮和高光一陣,冷冷說道:“這兩人可都靠得住麽?”

左少白道:“這兩位都是晚輩的生死兄弟,早已知曉了晚輩身世來曆。”

高光道:“好啊!你到懷疑起我們來了,老實說,我們還有些不放心老前輩呢!”

萬良哈哈一笑道:“老夫做了大半輩子的好事,行善濟貧,仗義行俠,鋤強扶弱,但武林之中,說過老夫好的,那卻是絕無僅有。如今這把年紀,形將就木,如若常隱此穀,與草木同朽,那也罷了,既是重出江湖,就該做一件驚天動地的事……”

語聲微頓,仰天打個哈哈道:“近百年中,武林中最大的一件事,可算白鶴門全堡被屠的一椿慘案,如是老夫能夠平反此案,死亦無憾!”

左少白抱拳一揖,道:“老前輩俠心鐵膽,隆情高誼,白鶴門幽明同感,晚輩這裏先行拜領大德了。”

萬良道:“你也不用感激我。我這般做法,說是為你們左家,不能算錯,但如說為了老夫自己亦可。像我萬某,既無承繼衣體的弟子,亦算不得武林中出類拔萃的人物。死去之後,不要三年,即將在武林消去名號,如若我能平反白鶴堡這件慘案,豈不是可以流芳百世,傳誦不絕了麽?”

高光抬頭望望天色,道:“天色已快入夜,咱們既未發覺四大門派的聚會去向,亦無發現追蹤之人,隻怕要錯過大好機會了。”

萬良道:“不要緊,南嶽地形,老夫最是熟悉,隻要他們確在此地聚會,就不難找到。”

左少白道:“老前輩久年未離那隱身穴洞,不知穀中已有人盤踞在此?”

萬良道:“這南嶽一向清靜,武林中人,甚少涉足此地,近來群賢畢至,隻怕是別有緣故。目下咱們如和盤踞穀中的武林人物衝突,隻怕要驚動四大門派聚會之人。”

高光心中忖思:“不錯啊!這老薑究意是比嫩薑辣。”不覺間,心中更對他生出了幾分敬佩。

黃榮道:“老前輩的意見……”

萬良接道:“老夫之意,此行窺探四大門派掌門人會晤的用意,說不定就是為了白鶴堡的舊事。”

黃榮道:“不知老前輩準備何時行動?”他為人饒富機智。一直是旁敲側擊之法,激那萬良行動。

萬良輕輕咳了一聲,道:“立刻動身如何?”

黃榮道:“我等是唯命是從。”

萬良冷冷一笑,道:“好一個‘唯命’是從,老夫就算中了你激將之法,也不算什麽丟人的事。”

轉身一躍,向前奔去。黃榮微微一笑,隨後追去、幾人展開輕功提縱身法,借落日餘暉,攀登上一道峭壁。

登上山峰,夜幕已垂,萬良遙指著一座聳立暮色中的高峰說道:“如是老夫的判斷不錯,他們定在那座回雁峰上聚晤。”

高光道:“老前輩這有所宗麽?”

萬良道:“那回雁峰高插雲天,四麵峭壁千尋,隻有一條小徑可以攀登,形勢險要,一夫當關,萬勇莫敵,四人如若商討什麽機密大事,那回雁峰自然是最好的地方了。”

黃榮道:“如若他們不在呢?”

萬良道:“如不在回雁峰上,定然是猿愁澗下了。”

左少白道:“不論在與不在,咱們先到那回雁峰上瞧瞧如何?”

萬良道:“好!小路險惡,諸位小心一些。”

當先帶路行去。崇山峻嶺,披星夜行,四人雖都有著一身超凡絕俗的武功,也走的十分吃力。

那回雁峰看來雖近,但此去卻是很遠,四人足足走了一個更次,才到了峰下。

左少白和“生死判”萬良,還不覺得,黃榮和高光卻已累的滿頭大汗,喘息不停。

萬良停下腳步,說道:“那登山小徑,距此不過三裏左右了,咱們坐息一陣,再行登山如何?”

高光道:“如果那四大門派掌門人,確在山峰之上聚會,或將有一場惡戰,坐息一陣,倒是需要。”

萬良也有著些微疲累之感,當先盤膝而坐,閉目調息。大約有一個時辰,四人先後調息完畢,起身趕路。經過一次打坐調息,體力盡複,行速大增,片刻工夫,已到了那登山小徑之處。

萬良低聲說道:“老夫帶路,三位小心行動、且不可弄出聲息。”

一側身,沿小徑向峰上攀去。左少白、黃榮、高光,一依序同行。

這回雁峰,高約千丈,挺拔峻立,突出群峰之間,四麵壁滑如削,生滿青苔,縱然是輕功絕世之人,也是無法攀登,隻有這一道天然小徑,突石凹壁,勉可借力。

行到峰腰之際,那當先帶路的萬良,突然停了下來,橫跨一步,隱入一座突出的大石後。左少白知他發現了警兆,左手一揮,示意黃榮和高光停下,凝聚目光,抬頭看去。

星光下,隻見七八丈外,一株矮鬆前麵突出的大石之上。盤膝坐著一位灰衣和尚,身前平放著一柄禪杖,閃閃生花、不禁心中一陣跳動,忖道:“果然是在這裏了。”當下提策真氣,輕步移到萬良藏身的大石之後,低聲說過。“這和尚大概是少林門下弟子,看將起來,果然是這裏了。”

萬良道:“不錯,但那和尚據守要道,這一段距離內,又無可資隱身之處,向前行進、必為發覺。”

左少白道:“這該如何才是?”

萬良道:“必得先行設法,撲殺那攔道和尚。而且要一擊致命,使他無還手餘地和傳警之能。”

左少白估計那和尚距離,縱然施展暗器,也難一擊而中要害,心中大是愁苦,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出如何才能使那和尚離開那一塊攔住小徑的突出大石。

萬良打量了四周形勢一眼。說過:“你會使暗器麽?”

左少白搖搖頭道:“不會。”

心裏卻想著月前和那張玉瑤比拚暗器之事,如若有他那等高明的暗器手法,或可一擊成功。

萬良略一沉吟,道:“你既不善暗器,那隻有老朽出手了,我施壁虎功由左側懸崖遊到他的身後,舉手為號,你要設法引分他的心神,我好出其不意的下手。”

左少白一看左惻削壁,光滑異常,說道:“如何能叫老前輩涉險,還是在下出手吧!”

也不容萬良分辨,仰身貼住石壁,直向上麵攀去。萬良既不便大聲講話。也不便出手抓他,隻好任他向上攀去,探手入懷,摸出兩枚子午釘,扣在手中,準備應變。

左少白垂首下望,深穀百丈,心中微生驚俱,但想到父仇含冤,白鶴堡數百人慘遭屠戳的仇恨,登時豪氣大振,提氣疾向上麵攀去。這道削壁,險惡異常,除了那灰衣和尚據守的一條山徑之外,別無可通之路。

這時,左少白已然接近那灰衣和尚,處境也更險惡,隻要那灰衣和尚忽然警覺發現了左少白,左少白武功再強十倍,也無法拒抗那和尚的襲擊。

要知,這壁虎功,雖是輕功中淺易入門的功夫,但卻最難練到爐火純青之境,因此種功夫。全憑提來的一口真氣,穩住體重,因內功吸力,借雙手倚壁遊行。隻要真氣一散,即將直沉而下。不論武功如何高強之人。也難一麵施展壁虎功,攀援絕壁,一麵拒抗襲擊。

隻見那灰袍僧人,端坐石上,合掌閉目,似是入定一般,動也不動一下,左少白雙手齊施,快速上移丈餘,超過那灰衣和尚盤坐的大石,橫裏一跨。踏上小徑。凝目望去。隻見那灰衣憎人,仍然端坐不動,心中暗道:父母陰靈佑我,右掌一探,劈了下去。

掌勢將擊中那和尚背心時,那尚仍是渾如不覺,不禁心中一動,收住掌勢,易掌為指,點向那灰衣和尚身後“肩井”穴。左少白心知能隨掌門人來的少林僧侶,武功必然高強,這一指去勢甚猛。指力中穴,那灰衣僧人的身軀,竟是應手向下栽去。

這一瞬間,左少白才恍然大悟,這和尚早已失去抗拒的能力,左手疾伸而出,橫裏探出,抓住僧衣,猛力向上一帶,借勢抱住了那和尚身軀。

萬良、黃榮、高光,眼看左少白一擊得手,沿小徑疾奔而上。左少白右手一探那和尚鼻息,隻覺氣息尚存,竟是早已被人點了穴道。

生死判萬良一豎大拇指,讚道:“小兄弟好本領,老朽佩服極了!”

左少白苦笑一下,道:“晚輩不敢居功,此人早已被點了穴道。”

萬良呆了一呆,道:“什麽?這和尚早已被人點了穴道?”

左少白道:“不錯,他早已失去了抗拒之力。”

萬良沉吟一陣,喃喃自語道:“當今武林之世,又有誰有這等武功,能在這削壁小徑間,無聲無息中點中這和尚穴道呢?並能使其毫無警覺……”

語聲微微一頓,又道:“看起來,已有高手先咱們追蹤少林等四大派的掌門人,上了這回雁峰了!”

左少白道:“晚輩亦有此猜想。”

萬良凝目沉思一陣,道:“仍把他原姿不變的放在這大石之上,咱們上峰頂瞧瞧去。”

左少白道:“晚輩開路。”

沿小徑直向山峰奔去。又奔上三四十丈,那狹窄的小徑,突然開闊起來,山勢內陷,形成了一個突出的平岩。左少白拔劍護身,縱身一躍,飛上岩石。

隻見兩個中年道人,背靠在山壁上,左首一個,手握劍柄,右麵一人,長劍已經出鞘一半,夜風中,道袍飄飄,人卻依壁不動。

“生死判”萬良緊隨著飛躍上岩,略一打量了兩人,低聲說道:“這兩個道人,也已被人點了穴道,不知何人有此武功?也許那回雁峰頂,早已有過了一場血戰。

左少白心中一動,忖道:“十三年前,因為這四派掌門人的死亡,使我白鶴堡數百人慘遭屠殺,隻因我父母,適巧出現於煙雲峰的附近,難道十三年後,慘事重演,又是這四派掌門人慘遭殺害,這筆賬卻又要記到我左少白頭上?”

那“生死判”萬良見聞廣博,眼看左少白沉思不語,已知他心中所想,低聲說道:“小兄弟不用多心,四派掌門人有過十三年前的教訓,必然有嚴密的防備,舊事決難重演,來人武功再強,也難一舉間盡殺四派掌門人和隨行高人。峰頂不聞打鬥之聲,想是四派中人還未發覺有人偷登峰頂。”

左少白聽他之言,前後大不相同,知是有心勸慰自己,長歎一聲道:“但願如老前輩的所料。”

萬良望著那兩個依壁而立的道人沉吟片刻說道:“咱們換上兩身道袍,來個魚目混珠如何?”

左少白喜道:“就依老前輩的高見。”立時動手,把兩個道人移入暗處,脫下道袍,佩上長劍。

高光著左少白和萬良換了衣服,不禁長長歎息一聲,道:“可惜隻有兩件道袍。”

萬良低聲說道:“咱們此行隻想查出四派掌門人,在這回雁峰山聚會之意,並無動手之心,兩位就請留在此處、防守退路,不知意下如何?”

高光雙目一瞪,正要反唇相駁,黃榮卻搶先說道:“老前輩調度有方,我等是悉遵吩咐。”

高光眼看黃榮答應下來,隻好強自忍下心中一腔怒火,默默不言。

萬良身子一側,當先向峰上攀去。左少白緊隨身後而行。兩人輕功卓絕,舉步落足之間,不帶一點聲息。接近了峰頂近經,更是小心,借一塊山石隱身,探首望去。

隻見那山峰頂端,竟是一片平坦草地,約有畝許大小,四麵古鬆環繞,怪石嗟峨,峰頂正中,搭起了一座篷帳,燈火隱隱透出帳外,左少白一長身,淩空而起,右手抓住了一枝伸出崖外鬆幹,一接力,隱入了茂密的鬆枝中。

這時,他居高臨下,仗目力過人,借閃爍星光,清楚的看到了峰邊的景物。隻見三丈外,一處大石之後,突然站起了一個佩劍的道人,飛身躍上大石,四下查看,想是為自己躍登鬆樹的衣袂飄風之聲驚動。那道人四下望了一陣,不見動靜,心尤不死,複步向登山小徑之處行來。

左少白暗暗忖道:“糟糕!他如仔細一些,必將發現萬老前輩。”

立時暗中一提氣,蓄勁掌心,如是那道人發覺了萬良,說不得隻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偷襲舉動,襲殺滅口。“生死判”萬良,聽得步履之聲,亦生警覺,一個大轉身,滾上峰頂,隱入了一塊大石之後。左少白暗暗讚道:“此人江湖經驗豐富,智謀過人,果非常人能及。”隻見那道人行至登峰的小徑所在,探首向下望了一陣,又複步向西邊走去。

左少白心中暗作盤算,道:“我如出其不意。暗施襲擊,點他穴道,並非難事,隻不知這峰頂石後暗影中,埋伏著四大門派多少高手,這一現身,定必被他們發覺,豈不功虧一簣?”

心念有如風車股轉了幾百轉,仍是難以拿定主意。回首望那道人時,早已走的隱去不見。一陣夜風吹來,鬆枝沙沙作響。

左少白望著那透出燈光的篷帳,心中泛起了父母修死的情景,頓覺熱血沸騰,暗中一咬牙,忖道:“既入寶山,豈能空回,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縱然涉險,那也是顧他不得了!”

念轉意決,孤身而下,四麵打量一眼,緩步向在帳走去。原來他忽萌奇想,要以魚目混珠之法,進入那篷帳瞧瞧。

不知是峰埋伏的人手不多,還是四派掌門人,仗恃天險難渡,疏忽了防守,左少白走近篷帳兩丈左右處,仍是不見有人現身攔阻。

那篷帳占地甚大。足足三丈方圓,而且布質很厚,除了可見透出的燈光之外,瞧不出帳內景物。左少白繞著篷帳,緩步轉了一周,仍不見有人現身,那巡行的佩劍道人,竟也不知隱藏何處?”

一股強烈的衝動,泛上心頭,身不由主的緩步向篷帳走去。隻見那低垂軟簾,在夜風中微微飄動,隻要再前行兩步,即可掀起軟簾。

左少白在那篷帳前凝立了片刻,突然大跨一步,伸出左手,正待掀開重簾,突聞“生死判”萬良的聲音,傳入耳際,道:“有人來了,快退開去。”

左少白來不及多想,突然翻身一躍,退後丈餘,隱入了一塊大石之後。就在左少白剛剛隱好身子,兩條人影,已聯袂飛過了峰頂。

左少白心中突然泛起了重重的疑問?隻見眼前形勢,卻無暇讓他多想,因為那兩個聯袂登上峰頂的黑衣人,已然疾向篷帳撲了過去。

仔細瞧去,隻見兩條大漢,穿著一般的黑色勁裝,背插長劍,接近那篷帳兩三步時,突然停了下來,凝立不動,顯然,兩人也都覺出了情形不對,起了懷疑之心。

大約停有盞茶工夫之久,左麵那黑衣大漢,首先忍耐不住,翻腕抽出了背上長劍,一伸手,挑開篷帳,側身而入。左少白雖非入帳之人,但他心中卻緊張萬分,全神凝注著篷帳的變化。

篷帳中傳出了兩聲輕微撞擊之聲後,又歸沉寂,那進入篷帳的黑衣人,有如投在大海中的砂石,再也聽不到一點聲息。

那停在右首的黑衣人,疾快拔出背上長劍,護在前胸,便卻站在原地不動。一陣微風吹過,不停飄動,篷帳內高燃的一支燭火,隨著那飄動的垂簾,忽明忽暗。

左少白小心的移動了一下身軀,選擇了一處可見帳內景物的角度。隻見篷睡內放置著一張木桌,桌上一支火燭,那進入篷帳的黑衣人,竟不知身在何處?那站在旁側的黑衣人,橫劍待敵,等待了一陣之後,不見動靜,突然轉身下峰而去。

左少白望著那消失的背影,心中暗暗的忖道:“這人畏險避難,連自己的同伴也不肯管了。”

他仰首仰望著天上耿耿星河。長長籲了一口氣,心中忽然警覺,忖道:“難道這座篷帳,是他們故意布成的陷阱不成?那守在山徑的和尚、道人也是故意點了穴道,來惑人耳目,可是那篷帳內,又是些什麽人呢?”

他心中雖然覺出了可疑,但燃燒在胸中的仇恨之火,又使他生出了強烈的冒險之心,暗忖道:“我不能就這樣退下回雁峰去,縱然是他們安排的陷供,我也該進去瞧瞧。”心念一轉,豪氣大振,伸手拔出背上長劍,緩步向那篷帳走去。

這時,他氣勢如虹,早已把厲害拋諸腦後,大步靠近田帳,長劍探出,挑起垂簾。那高燒的燭火,突然間,一幌而熄,台帳一片黑暗。就在那燭火熄滅的瞬間,左少白目光一掃,隱隱間,覺著那篷帳兩側,盤坐著幾個人。篷帳內一片黑暗,已無法再看見帳內景物。

奇怪的是那經帳中人,有著驚人的沉著。左少白挑開了垂簾,山風吹襲了燭火,但篷帳內仍然聽不到一點聲息,好似那篷帳中空無一人。但那黑衣人的失蹤,左少白確定那篷帳中隱藏有武林高手。

左少白略一沉思,突然高聲說道:“在下聞得當今武林中,四大門派的掌門人,聚晤南嶽,特趕來拜會,諸位這等故作神秘,豈是待客之道?”

他這般挑明的一叫,篷帳裏果然傳出了一個沉重的聲音,道:“閣下何人?可和那‘仇恨之劍’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