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們的注意力稍稍分散的時候,場內的形勢起了一點微妙的變化,傅、趙兩人的攻勢象是高速奔跑的人撞在了石牆上,突然間停頓了一下,隨後馬上恢複到原來的樣子。

這個變化發生得非常突兀,過程也非常短暫,饒是在場的一眾高手當中,竟然也有十之八九沒有看出來,對他們而言場麵仍一如從前。

陶勳發覺管、孫兩人剛才的真氣運行線路突然間發生了變化,看上去隻是真氣從一條經脈轉到另一條經脈裏這麽簡單,但要實現這個轉換需要修仙道的基礎,事實上真氣線路經過這個變化便令其性質從凡間內功心法轉變成仙道基礎功法中常見的一個方式,這一點是他當時研創《天青訣》的時候聽丁柔特意指出來的。而且,要令真氣成功按此線路運行,如果沒有特殊的天地元氣環境或是仙丹靈果或是仙道高手的幫助,普通人恐怕練上十數年、數十年乃至一輩子也辦不到。

然而管、孫兩人在激烈的打鬥過程中可以輕易地做到,這讓陶勳暗暗心驚。方才傅、趙兩人的攻擊停頓了一下,便是受對了方真氣變化的影響,當時兩人的經絡裏突然間象灌了鉛,沉重而又窒滯。

慈雲大師邊走邊合什向四人說:“阿彌陀佛,諸位且住手。”聲音倒不高,卻將現場嘈雜的聲音蓋下去,眾人覺得心頭猛地一跳,而場中傅、趙兩人象被針紮了一下,竟然打了個哆嗦,陶勳甚至很清楚地感覺到兩人經絡裏的真氣在這一瞬間失控了一下。

高手過招,勝負乃至生死都懸於一線,除非實力懸殊的比鬥,否則哪容得如此鬆懈,兩人內力一鬆,頓時空門大開,管、孫兩人的拳掌夾著威猛的聲勢破空而入直襲他們胸口要害。

兩人大驚之下匆忙運功於雙臂護住胸口,但倉促之間隻能積聚起不到三成的功力,卻又如何能抵擋住攻擊。

圍觀的人齊齊發出驚呼,從慈雲身邊飛快地掠出兩道身影疾撲過去分別拍向管、孫兩人的手腕脈門。這是武當派的李青陽、張青釜出手救人。

武當內功以柔綿見長,內勁運轉時圓、圈、旋**運用,兩人顯然是想以化字訣抵消掉大部分攻擊力道,以震字訣將交戰雙方分離開來。以武當二老超出四人太多的武功修為,要達到目的原本應當遊刃有餘才對,但兩人攻到管、孫身邊兩尺範圍的時候手臂經絡像被烈火突然炙烤一般,吃痛之下兩人的內力頓時不受控製地沿來路逆襲,直指心脈。

二長老一輩子潛心武學,內外功均達到了圓滿自覺、天地交融的境界,似當時這樣的情形竟是從來沒有遇見過的,多年來的經驗和人的本能讓他們立即做出了必然的反應,以更強大的內勁循脈截擊逆襲的勁氣。

然而怪事再一次發生,逆襲的內力遇到截擊立即毫無征兆地回頭逆行,兩股內力合二為一威力翻出三倍不止,強大的氣勁掀起了一陣狂風。偏生此時管、孫兩人似乎不願傷害對手,竟然同時硬生生地撤回攻勢。李青陽和張青釜措手不及,隻能目瞪口呆地看著管、孫兩人在他們的攻擊下象兩片狂風裏的枯葉般倒卷著飄出老遠,半空裏撒下一片血珠。

這個變化大出在場人所有人意料外,喧嘩的聲音一刻完全停下來,幾乎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圈中站著的四個人和兩個飄飛著的軀體。

武當二長老很快回過神來,施展輕功直向即將落地的管、孫兩人飛去,才掠過一半距離,從金針門眾裏躥出一個身影,徑直向他們撞過來。三個人影空中輕輕一碰後馬上分開,李、張兩人倒飛回到原地落定,而那人垂直落下來穩穩地站立著,在他身後數丈處管、孫兩人已經被他們的同門接住輕輕地放到了地上。

攔住李、張二老的人大約五十歲上下,一身鄉間常見的醫生裝束,微胖的臉上漲得通紅,惱怒地望著武當二老,眼珠子似乎要脫出眼眶。

李青陽心裏略略有些驚愕,對方出手攔截成功固然有他們二人退讓的原因,其本身展現出的功力也著實不可小覷,他施禮道:“這位施主如何稱呼?請問為何要攔住貧道的去路?”

“不才金針門門主施慶生。本門弟子已經被二位打敗了,你們何必不依不饒追過來?出家人慈悲為懷,不為己甚,二位如此行事不嫌有點過分嗎?”

張青釜急忙分辯:“施門主想是誤會貧道師兄弟了,我等剛才失手誤傷到貴門子弟,是想過去給他們療傷,並沒有惡意。”

施慶生冷冷地道:“兩位前輩德高望重,輩份尊貴,鄙門管焱、孫順不知天高地厚傷在你們手下原也活該,不敢勞煩兩位再出手。鄙門醫術固然淺陋,縱然醫不好本門子弟也斷不至看他們送命。”

武當二老被他的話一噎,兩張老臉倏忽變紅,雖然聽出對方話裏帶刺,可剛才的情形有目共睹,實打實的是管、孫兩人收手的時候被他們擊飛,以他們二老的身份和功力任誰也不相信他們是一時失手,兩人百口莫辯。

李青陽踏前一步,手上多了三顆紅色的藥丸:“施門主,這是貧道師兄弟自製的龍虎補天丹,治內傷最有奇效,請給管、孫二位施主服下,他們的一身功夫當不致有損。”

“不必了,本門自有陋術。”施慶雲冷傲地拒絕武當二老,轉過身走到七竅中仍流血不止的管、孫二人身邊。

他伸指搭住兩名門人的脈門聽了一陣,從懷裏掏出兩顆丹藥,捏破外麵包裹的蠟皮,空氣裏飄出一陣沁人心脾的清香。旁邊一人早已準備好兩隻酒杯,施慶雲將藥化入酒杯裏略略搖動一下,示意弟子分別給兩人服下。旁邊又有一人奉上一個布囊,打開來別著數十根金針,另一人遞過來點燃的燒酒,施慶雲將金針在火上過一遍後夾在手裏,然後凝神死死地盯住管、孫兩人的臉,過了數息功夫雙手飛一般揮舞起來,不到片刻手上數十根金針已然插在管、孫經絡穴道之上。

施慶雲這手金針療傷的功夫使得行雲流水、瀟灑飄逸,引得四周不少人齊齊喝彩,他的臉上不禁露出得意之色,兩手不停頓地將金針撚、搓、提、摁,或深或淺、或先或後,手法繁複,瞧得眾人眼花繚亂,過了一會兒管、孫兩人咳嗽幾聲,兩大口瘀血吐出來,原本委頓的精神明顯好轉許多,蒼白的臉上漸漸有了一絲極淡的紅潤。

圍觀的人們傳出一片驚歎之聲,剛才大家眼見管、孫兩人被武當二老重創,要按一般人看來應已經斷了生理,孰料不到半柱香功夫便被其本門救活,金針門金針渡厄奇術果真天下無雙,聯想到次日即將有一場惡戰,若能得金針門為助力損失必將大大降低,金針門眾在人們的眼裏變得越來越可愛。

看見管、孫二人已經轉危為安,武當二老默默轉身走回。

慈雲大師宣了聲佛號,道:“阿彌陀佛,因緣天定,兩位道長不要耿耿於懷致生心魔才好。”接著他轉身對圍觀的眾人道:“金針門兩位傷者需靜養,大家就此散去吧。”

慈雲話音未落,一個個人高聲道:“且慢!”

眾人仔細看,是白鶴觀掌門人的師兄於道機。

於道機對慈雲等人尖聲道:“諸位前輩,請恕貧道失禮,本門秘籍、重寶仍在他金針門的手裏,正需諸位前輩和諸位武林同道主持公道,若就此散開,白鶴門秘籍、重寶有失,我們這些人唯有一死以謝列祖列宗在天之靈。”

金針門立時便有人應聲道:“放屁,你們白鶴門的東西我們要來何用?我們金針門雖然小,卻不能任人陷害。”

傅誌玄怒道:“哪個要誣陷你們了,我親眼看見本門密笈《鶴舞九天》從那人的包袱裏掉落出來,雖然他很快藏起來,卻逃不過我的眼睛。”他的手指向金針門一人,那人手裏的確提著一個包袱,包袱布下凸出的形狀正象本書籍。

趙誌隱也指著另一人道:“那人手裏用布包著的就是本門重寶聞天寶劍。”

施慶雲冷笑道:“憑你們兩人一麵之詞就可定我等之罪麽?白鶴門果然是大門派,好威風,好氣度。”

這番話一出口,周圍的人臉色俱是一變,江湖上大門派欺壓小門派的現象並不鮮見,但總都秘密進行並不公開,金針門今天當眾指責一個大門派的事倒是第一次,白鶴門的名聲向來不錯,如今被人公開指責以大欺小,麵子上須過不去,眾人饒有興趣看白鶴門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