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勳出現在皸穀中,正是他和陶驥相遇的地點。此時孤雲山的大雨已停,朝陽升起,枝頭萬鳥翠羽尚濕、嬌鳴不已,地下紅瓣狼藉;遠近大小峰巒,碧如新洗,四圍黛色的深淺,襯托出山穀的濃淡;遠處滿山的雨後新瀑,鳴聲聒耳;忽地一陣輕風吹過,桃樹、海棠上的殘花如白雪紅雨一般隨風緩緩飄揚墜落地麵,這一幅天然圖畫,就算是曆代畫聖如吳、閻之輩重生,也未必能把這無邊山色齊收腕底。陶勳見天已放晴,雨後山穀,又是這般美妙,不禁放目四望,深深地沉浸在無限的春光之中。

陶勳打定主意先回家侍奉父親,他過去一天裏見到了褚小蝶那樣美麗可愛的修道者和玉機子、地煞、北偷這樣為了寶物以死相拚的仙道高手後,對學道的看法稍稍有了改變:既然得道的劍仙也擺脫不了名利的束縛,自己又何必傻得以一個衛道夫子自居呢?想通了這一層,他對於父親給他所定的親事也就沒有那麽反感了。他昨晚裝了包點的包袱已經不知去向,眼下最要緊的是弄點吃的治治餓病,想到此他不禁啞然失笑:要是師父是神仙,怎麽沒把自己也度入仙道呢?看來至少到目前為止,自己還是個凡夫俗子。

不久後,有行旅之人從旁經過,陶勳向他們要了點幹糧和水,填飽肚子後往景雲府走去。走了不到半裏,遇到了前來尋找他的家人,昨日午後陶驥就命家仆去將少爺找回來,家人一路打聽尋到穀口,從茶鋪得知了陶勳已經回家的消息,便往回找,找了一整夜也沒見人,陶驥急得幾乎掉了魂,還是許佇建議一方麵報官,一方麵分幾路到鄰近的縣去尋找他的下落。陶勳聽家人說起父親著急時的種種情形,心裏感動,回家盡孝道的決心又堅定了一層。

陶驥得到消息帶著眾人都站在門前引頸張望,當陶勳出現在視線中的時候,眾人的心才真正落到肚子裏。陶勳見到父親站在門口,頭發散亂、眼睛紅腫、眼圈發黑、氣色極差,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他心中一痛,遠遠地就從馬上滾落下來跪倒在地,膝行到父親身前,重重叩首泣道:“父親大人,兒子不孝,累您憂心,求父親大人責罰。”陶驥心裏諸般感情潮湧而出,原本痛打兒子一場的想法在兒子的眼淚前煙消雲散,他聲音哽咽:“回來了就好,進屋去吧。”

陶驥父子倆和解後,陶勳允婚,陶驥則不再禁止他涉獵其他學問。丁崇回京複命之前與陶驥約定兩年之後再定子女的婚期。

自此之後,陶勳更加廣泛地學習道教典籍,又有意與佛道中人交往,常常流連於附近山水靈秀處的廟觀裏,隻要打聽到稍有名氣的和尚或道士就前往拜訪,有時談得高興便盤桓幾日。很快,他發現世間欺世盜名之輩實在太多,所會之人個個華而不實,雖然偶有粗通佛理、道法的,但卻僅僅停留在經書、原理和辯義的層麵上,離成仙得道的標準差得十萬八千裏。陶勳從山中回來以後,曾按照記憶中師父教的口訣練習,孰料他一練之下竟毫無滯礙,意念一動就有一股熱氣如水銀瀉地一般飛快地流轉於經絡各處,根據口訣裏的描述是練成功的征兆,進展如此之快大出乎他的意料,但是接下來新難題出現了:接下去該怎麽修煉呢?何不參考這段口訣的思路特點從流傳於世的修道典籍裏找找看有沒有進一步的修煉方法呢?結果道他書讀了不少,心裏的疑惑反倒越來越多,最終不得不放棄。這段口訣的神效如何陶勳自己沒有任何感覺,倒是教給了父親練習了一個月之後,陶驥精氣神明顯變足,往年的宿疾症狀漸漸減輕,待到練了三個月之後,陶驥恍如年輕了十歲一般,神采奕奕,身體健朗,百病不侵、寒暑不畏。

陶勳求仙訪道不成,就將興趣轉到書畫上來。他通過父親的關係拜在景雲府有名的畫師閻然門下,這個閻然據說是大畫家閻立本的後人,家學淵源,最擅人物畫,陶勳學丹青術進步神速,構圖、筆法、顏色、布局等頗得閻然的真傳,尤其在工筆畫上最得閻然讚賞,說他已經達到了自己六分功力。不過幾個月後閻然便讓陶勳辭師,原因是他經過長期觀察後發現陶勳於繪畫一道缺乏最重要的創造性和想象力這兩個基本條件,永遠成不了一個畫家,頂多隻能做個畫工,對於做畫工來講,陶勳所學已經足夠了。陶勳對此也不以為意,不執著於物、隨性而為是他追求的生活方式,也是道性的要求。回家後,他將山洞裏記起來的片斷稍事修改後作了一幅畫懸掛於書房中朝夕相對。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就要到中秋,由於陶勳今年考了秀才,所以秋祭比往年更隆重一些,陶家上下在陶驥的指揮下忙得不亦樂乎。這天剛過午時,家仆向陶驥通報說有個遊方的道士自稱是他的舊識前來拜訪。陶驥讓家人將道士請到客廳稍候,自己換了身衣服前往見客。進了客廳後,見一人正背對著大門仰頭觀看堂中版畫《八仙圖》,聽到陶驥進來的聲音便轉過身來笑吟吟道:“無量天尊。陶施主,十年不見了,還記得貧道清易否?”

陶驥苦盼了十年,如何會忘,心裏激動不已,眼前的人可是活生生的劍仙,是得道的高人,呆呆地看著他,竟過了半晌才高興地呼道:“仙長,你終於來啦。陶驥祖上積了無量功德,才能修到道長仙蹤蒞臨寒舍,無上榮耀,無上榮耀。”搶前幾步伸手把住了清易的手臂,生怕他又飛走一般。

清易隻是微笑地看著陶勳,平靜得象麵鏡子,等陶驥的情緒稍稍平複一點後才開口說道:“上次見麵時貧道曾有言要到貴府拜訪,不料十年之後才能踐約,希望施主不要怪我才是。”

“哪裏哪裏,豈敢豈敢。仙長駕臨寒舍,是天大的麵子,我陶家無論何時都敞開大門歡迎仙長仙駕。隻是下回仙長要來,一定要先通知弟子一聲,弟子也好早做準備,出迎十裏。”

“陶施主太客氣啦。你我相交,隻需平輩稱呼即可。一別十年,施主的風采還一如往昔……”說到這裏,清易的話音緩了緩,眼神裏微微露出詫異:“可喜可賀。施主想來必定深通養生之道吧?”

陶驥沒有注意到清易神色的變化,隻是高興地回答道:“仙長法眼如炬,我隻不過練了犬子從書裏找到的一點呼吸吐納的方法而已,仙長也看出來了。微末小技,貽笑大方了,倒是若仙長垂憐傳弟子幾句口訣,那才真的讓弟子終生受用不盡。”說罷眼睛裏也流露出渴望的神色。

清易聞言隻是笑了笑,手一翻將陶驥的手掌把住,陶驥覺得手掌裏忽然傳來一股熱流,隻道是劍仙的手掌都是這般發熱,卻不知這是清易運功試探他。清易放開陶勳的手,笑道:“施主難道不請我坐下嗎?”

“哎呀呀,您瞧我,一高興連基本的禮節都忘了。仙長快請上座,我親自去給你奉茶。”說罷不等清易回答,就往後堂去了。

清易獨自坐在廳中,心裏暗暗吃驚,他在看陶驥臉色的時候發現對方印堂隱隱有玉潤之色,這是練習了峨嵋仙劍派最基礎的呼吸吐納法的表征,他又借著握手運仙力迅速檢查了對方的身體,證實先前的結論。這令清易感到非常意外,因為仙道界有個戒條是仙道的任何功法除了傳給入門弟子或者是天命注定的有緣人之外,絕不可傳給凡人,否則將給破戒者埋下意想不到的隱患,他從來沒有聽到門中任何一個人提到過將基礎功法外傳凡人,所以陶驥的說法是絕不可信的。念及此,清易又想起一件事來,十年前他遇到陶驥時曾於閑暇時相過他的麵,算定他命中無後,然而現在他怎麽又有兒子了呢?而且根據剛才所看的幾眼,陶驥的麵相已經有很大變化,變得十分奇怪,雖然仍是命中無子,卻有父以子貴的命絡,六十歲之後的命程模糊一片看不清楚,難道跟他練了峨嵋入基礎功法有關係嗎?不管如何,這一切都跟一人有關係,那就是陶驥的兒子。

正在思索的時候,陶驥帶著兩個人走了進來,清易起身施禮。陶驥興奮地介紹道:“仙長,累您久等了。這位老仆許佇,十年前您已經見過了,他卻還未曾見過您的麵,一直後悔得要命。”

旁邊許佇高興得象個孩子,又惶恐得不知所措,哆嗦著撲騰跪倒在地叩起首來,口中喃喃地重複念著:“神仙老爺在上!”

清易趕忙將許佇扶起:“老人家,不敢當,不敢當,快快請起,折殺我也。”許佇覺得一股柔和、不可抗拒的力量將他扶了起來,心裏更加虔誠起來。

陶驥介紹道:“這是犬子陶勳,道長可曾認得?勳兒,這就是我常跟你提到的清易仙長,快過來拜見仙長。”說罷,緊張地盯著清易,觀察他的反應。

陶勳上前施禮:“弟子陶勳,拜見仙長,仙長金安。”他以前聽父親和許佇講過清易道長的故事,知道清易是得道的劍仙,今天突然見到神儀已久的人物後,激動之餘,反而平靜下來。

清易早就猜到麵前的少年就是陶驥的兒子,所以注意力一直放在陶勳身上,沒有注意到陶驥話中語病和異常的神色,還了一禮後仔細地看著陶勳的麵相。

陶驥和許佇見清易的表現顯然不認識陶勳,心裏均是一跌,有些驚疑不安。陶勳覺得眼前這位劍仙的眼神中似乎有種力量要將自己看穿。清易心裏頗為驚訝,他從陶勳的麵相中隻能看出少部分的命運跡象來。三人之間出現了短暫的無言,場麵有點冷清。片刻後清易開口說道:“公子神采秀發,氣度不凡,以貧道觀之,前途不可限量。不知可否借手一觀?請問公子生辰八字、出生地?”

陶驥忙在旁代報了陶勳的生辰八字和出生地,陶勳則抬起左手伸到清易麵前。清易深吸了一口氣,麵色十分鄭重,五指以一個奇特的角度將陶勳的手輕輕扣住。陶勳感覺到對方的手指中傳過來一股熱力遊走於自己全身,很快又消失了。清易運功檢查陶勳的身體一無所獲,根本沒有修煉過峨嵋基礎功法的跡象。接著清易收回仙力後全力盯著陶勳的手掌,眼睛中似有光芒溢出,臉上光彩變幻不定。

片刻之後,清易放開了陶勳的手掌,輕輕地籲了一口氣。陶驥父子和許佇趕緊圍攏上來問道:“仙長,如何?”

清易不動聲色,仍是微笑的表情,輕鬆地回答:“好命相,大富大貴之相。日後出將入相、位列三公也大有可能,恭喜陶施主有此佳兒,陶家一門他日必將顯貴。命相乃天機,貧道隻能言盡於此,望乞見諒。”

陶驥聞言喜上眉梢:“別人的話我不信,仙長的話我是絕不懷疑的。陶家日後富貴,就是承仙長吉言所賜,弟子先在這裏叩謝了。”說罷拉著陶勳向他拜了一拜。清易坦然受之,也沒有阻攔。

其實清易運仙力給陶勳相命,看到的內容遠比他講出來的要多得多。他發現以生辰八字和出生地演算,陶勳絕對不可能活過三歲,是個早夭的命,因此無法算下去;以麵相和手相來看,陶勳三歲之前的命相如碧空藍天一般雖然一目了然卻不可捉摸、不知深淺;三歲到十五歲之間是最清晰的;十五歲之後命相就忽然變得古怪起來,表麵上看來肯定大富大貴,是個出將入相的命,但是他又有一種奇特的感覺,在表麵之下肯定還有一種命相,但那是他所無法看到的。清易心裏雖然疑惑頗多,表麵上不露半點痕跡,隻是笑呤呤地對陶勳道:“貧道曾聞尊翁說公子在古籍裏找到了一段養生益壽的呼吸吐納之術,岔道對於此道有點小小的心得,不知公子可否賜告呢?”

陶勳正愁不知那段口訣的出處,聽清易的口氣似乎可能知道來曆,於是答道:“仙長謬讚,弟子汗顏不已。弟子書念得雜,今年偶然於鄉間訪友時看到一本殘卷,見卷上所記的呼吸吐納之法跟其他的有點不一樣,所以就背了下來,回家後一比較,果然獨特,後來弟子再到朋友家裏想買下殘卷的時候,豈料已經被他母親作了引火之物,可惜了呀。弟子一直想知道這套功法的出處,仙長是大行家,弟子正好請益。”其實他講的話是一半真一半假,殘卷的事是真的,不過口訣可不是記在殘卷之上。

清易對陶勳講的半信半疑,拈須笑道:“公子不妨背給貧道聽聽,或許貧道知道其出處,就算不知道,貧道雲遊甚廣,可以請益於世外高人。”

陶勳也不隱瞞,將全文背了出來,連原文中兩處與現在不同的穴道名稱也原封不動地背出來。清易越聽越心驚,陶勳所背的功法跟峨嵋所傳的基礎吐納功法一字不差,連兩個穴道的古稱都相符,說明這段口訣絕對不是後人偽作的,必定是出自峨嵋正宗,隻是陶勳如何得知呢?難道真的有什麽殘卷麽?還是以前某個門中前輩流傳下來的呢?清易對陶勳的興趣更濃了。

四人聊了起來,陶驥將別後回家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向清易講了一遍,但是隱去了兒子的來曆,以及景園花卉開放與兒子的關係的情景。清易聽後唏噓不已,他知道當年自己大意被高淡逃跑闖禍,雖然後來師父藍眉真人追蹤了三天之後最終除掉他,不過畢竟還是造成了陶驥主仆受傷耽擱行程的事情,致使他們夫妻二人命中的相處時間平白減少了一天,這也是一件大大的罪過。陶驥講到激動處,涕泗橫流,跪在清易麵前哀求他能以仙術招夫人之魂回來相見。清易十分為難,他告訴陶驥:鬼魂、陰司之事是有的,不過一來他的法力遠遠不足以幹預陰司之事,二來易含雨是壽盡而亡並非含冤枉死,所以魂魄早就喝過孟婆湯、進了六道輪回不知往哪裏投生去了,不可能招回來。陶驥聞知十年來的希望最終破滅了,心中哀痛昏厥過去。眾人將陶驥抬進居室,清易給他號了脈、開了方子、叮囑了一些要注意的事情之後便要告辭。陶勳不肯放他走,反複哀求要請清易到自己的書房單獨敘話,清易正好也有話要跟他說,所以答應了。

清易一進陶勳的書房就被牆上掛的《仙人垂慈圖》吸引了,畫上之人是陶勳回憶片斷裏出現的師父,畫到紙上時連道袍的材質都跟記憶中一模一樣,而畫麵的情景也跟陶勳記憶中情景相同,長眉中年人稍稍低頭慈愛地撫摸著一個幼童的頭頂似乎在說什麽,不過幼童麵目被陶勳畫成了年畫中的善財童子,背景也不是那個神秘的洞室而是在河畔垂柳樹下。畫麵上方題了一首《畫讚》:“天姿壽眉,神俊異常;憫世憐孤,恤苦飴甘;垂慈景灝,澤及髫凡;萬載昭昭,爰德爰昌。”落款處題“景雲府陶勳”。清易仔細端詳了半晌,回首笑問:“公子畫筆佳妙,畫中之人栩栩如生。不知這位仙人是誰?”

“弟子畫功粗俗,仙長過譽了。這是弟子閑來無事所作,畫的是弟子做過的一個夢,因為印象深刻,所以就畫了下來。”

“公子怎麽知道夢裏的這個人是仙人呢?”

“我夢見畫中的童子叫他老神仙,後來又見他騰雲駕霧飛走了,臨走時說要去懲奸毖惡、恤老撫幼。”陶勳有點奇怪清易對這幅畫感興趣,於是接著說:“仙長如果喜歡的話,弟子願以畫相贈,希望仙長莫推辭。”

“那貧道就收下了。”清易也沒有推辭,隨即取出一個寸許大小的玉牌遞給陶勳:“這隻護身符,值不了幾個錢,望公子不要嫌棄。”

陶勳接過護身符,正中刻了一隻異獸,似熊非熊,不知為何物,四周是一些符篆,正上方的“令”字之上有一個極小的凹點,讓他覺得有點眼熟。陶勳將護身符鄭重地收到懷中,喚來家人將畫取下包好。

兩人寒喧了幾句後陶勳問道:“不知仙長仙鄉何處?在哪裏清修呢?”

清易注視了陶勳一會,忽然語氣很鄭重地回答道:“貧道早年在峨嵋仙雲觀出家,奉師命雲遊天下。敢問公子可是有出家修道之心呢?”

陶勳心裏正是有這個意思,索性直說:“弟子自垂髫以來即誠心向道,每日盼望跳離紅塵之外、逍遙宇宙之間,卻恨無緣遇見明師。仙長是世外高人、得道全真,早年與家父結緣,則弟子與仙長也可謂有夙緣,萬望師父成全,收錄弟子於門下。”說罷起身就要向清易拜倒。

清易將手扶住陶勳令他拜不下來,道:“公子切莫如此。貧道剛才給公子相麵,已經講了你命中富貴,並非我道中人,這是天意,貧道不敢逆天而為。不過公子命格奇特,以後仍有變數,或許若幹年後入我三清亦未可知。修道一途,最重仙緣,貧道緣淺,難當公子師長,這是勉強不來的。”

陶勳不相信,認為這是清易的托辭,於是更加虔誠地懇求,清易隻是不許。陶勳無奈,隻得退而求其次:“仙長既然不願意將我收列門牆,固然是我資質差、福緣薄,但希望師父憐我向道至誠,乞望在修道之術上指點一二。”

清易沒有回答,反問他道:“不知公子可曾練了殘卷上的功法?”

“練是練了,不過弟子愚笨,竟然毫無進展,說來真是慚愧。”陶勳不知清易為何有此一問所以沒有完全講實話。

清易低頭想了想後道:“其實你從殘卷上所學的功法已經是很不錯的修煉要訣了,你勤加練習後自然妙用無窮,持之以恒,或許能夠改變你的命格和仙緣。貧道實在沒有什麽好教你了。說到這裏,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要請公子幫忙。”

陶勳疑惑地問道:“弟子一介凡夫俗子,如果有可為仙長效命之處,必當全力以赴,不負所托。”

清易擺了擺手:“其實也是小事一件。公子從殘卷中所學到的呼吸吐納之術非常奇妙,恐怕不是凡間的功法。修道最重緣份,無緣的人強練道術反而有害,希望公子能夠上體天心,不要將這功法傳播出去,以免上幹天意,招惹不測。”

陶勳聽出清易話裏的意思,明白清易八成知道這段口訣的來曆,心裏不由得興奮起來,急急地問道:“弟子謹遵仙諭就是了。仙長是不是突然間記起這套秘術的來曆了?可知道下一步的修煉方法是什麽呢?”

“這是天機,不可泄露,否則是要遭天譴的,請恕貧道不能明言。”清易再不肯透露消息了。陶勳還要追問,這時家人已將畫包好送了過來,清易接過畫卷後就告辭,陶勳苦苦挽留不住。

看著清易的背影也如同褚小蝶一般飄然逝去時,陶勳忽然想到清易自稱在峨嵋仙雲觀出家,八成是峨嵋派的,會不會是褚小蝶的同門呢?他不禁後悔自己忘了問問。

陶驥由於再會亡妻魂魄一麵的希望徹底破碎,一病數月。陶勳要在床前盡心服侍,不能出門訪仙求道,於是把心思放家溫習功課、準備來年鄉試之上。到了臘月陶驥的病開始漸漸好轉,他在病中想了很多,對於人生、世情看淡了不少,隻餘下培養陶勳考取功名的念頭,這也是他和亡妻的共同心願。

第二年開春,陶勳十五歲,陶驥不顧家人的勸阻執意親自陪著兒子到省城參加鄉試,在省城裏住了一個多月。榜發後陶勳高中鄉試第三名“經魁”,這是陶家二十多年來的第一件大喜事。

陶驥高興得合不攏嘴,回到家裏後連番大宴親朋,又專門帶著兒子回城北火雲洲祖屋祭告先祖。陶勳被眾人追捧著大大風光了一回,心裏非常高興,稍稍衝淡了一點向道的心思。這些忙完之後,陶驥給京城的丁崇寫信,報喜之外還提出第二年等陶勳參加會試後兩家給兒女完婚。丁崇回信祝賀陶勳中舉,告知自己因主持景雲府院試有功已經升為刑部郎中,他同意等陶勳參加會試後送女兒過來完婚,但是他認為陶勳的年紀太小心智尚未成熟,過早參加會試進入仕途反而不利,所以提議讓陶勳出門遊學三年後再參加會試。陶驥對於丁崇的見解深以為然,陶勳也不想過早有家室之累,更想借遊學的機會遊遍天下名山大川,尋仙訪道,三方一拍即合,這事很快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