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軒道:“學生昨天特意請教禮房故吏本衙內有何鬼神須拜敬,他給我講了一件事。本衙署的後院裏有一個古墓,每任知縣到任都必須禮拜,誰也說不清這個古墓裏葬的是何時聖賢。

十多年前,有個姓馬的知縣到任,書吏告訴他這個慣例,馬知縣覺得要拜這麽個無名死鬼實在是太荒唐,就問禮房吏,是否有人不拜這個古墓的知縣。禮房吏想了想,說:‘前幾任有位李知縣沒有拜過。’馬知縣又問:‘這位李某人現在怎麽樣?’禮房吏說:‘現任湖北布政使。’馬知縣一聽放心了,說:‘我效法李公,不拜了。’可幾天後的一個晚上,馬知縣做了個惡夢,夢見一個古裝打扮的人來罵他,說自己是唐朝時此地的縣官,姓秦名佻,死後葬在這裏,‘本朝內閣學士某某在此當縣令時還要拜我,你竟敢不拜我!’馬知縣強辯道:‘李某人不是也沒拜嗎?’那人說:‘李某人當時氣正盛,現在他運氣已衰,我正要去取他的眼睛!’馬知縣嚇出一身冷汗驚醒過來,第二天趕緊穿上全套朝服,恭恭敬敬的到那古幕祭掃一番。不久聽說那位李公被革職,眼睛也瞎了。

學生聽說此事,又找來衙門內幾名老人詢問,皆證實確有其事,故欲請東翁明日擇吉時祭拜衙署鬼神,既說到鬼神之事,也就提起。”

“竟有這樣的事?鬼神欺到朝廷命官頭上來了。”陶勳有點吃驚,略一沉吟便道:“那好,就依夫子所言,明天下午祭拜鬼神。咱們繼續說這樁案子,這是晚生辦的第一件案子,不能馬虎,夫子認為當如何處理?”

“東翁在堂上的批詞、發票都沒錯,其中是非曲直也不太複雜,但要如何審理卻有些文章可做。歸允文有貢生的身份,又是本縣的土著,素有聲望,東翁初來乍到不宜拿他開刀立威。其實這裏麵早已有了現成的替罪羊。”

“你是說那個黎管家?”

“東翁英明,不管怎麽說藜山村眾多人證可以證明錢確實交到黎管家手上,至於黎管家是不是回家如數上繳就得由歸允文說了算,黎管家違了仙家的鈞命,隻怕被咒得重病不輕,弄不好連自辯的機會也沒有。到時審案就判他私吞了薄六的錢瞞主,判由他歸還即可。這樣不至於駁了歸家的麵子,又維護薄六的利益。”

“夫子之言,令晚生茅塞頓開呀。”陶勳嗬嗬笑道:“說到立威,我正有一事要和夫子商量。我在赴任的路上收下兩名奴仆,派他們先走一步設法混進縣牢大獄裏,夫子替我到獄裏查一查,有沒有從景雲府來的袁笠、歐煥兩人。”

陳子軒一愣,旋即拍掌笑道:“妙啊,妙啊,想不到東翁留了這麽一手,牢獄之中獄卒最易犯規,正好抓住他們為首的開刀立威,讓眾役知道東翁的厲害,東翁亦可借此機會收服獄卒一夥。控製牢獄之事,則日後訟獄可省力不少呀。”

到傍晚時,內衙擊點三聲,各門依次傳晚梆,一天的工作結束了。六房書吏們將當天已處理、未處理的所有文件匯總編號,交由承發房登記封存,不值夜的書吏、衙役都下班回家。

陶勳處理完一天的公務回到內室,丁柔已經令人準備好晚飯,吃完飯摒退仆役人等,他將歸允文昧著良心誣告薄老六的事告訴她。

丁柔拍案而起,大怒道:“好個歸允文,好大的膽子,我這就去教訓他。”

陶勳趕緊攔住她:“夫人莫急,你不想讓我當官上任辦的第一樁案子就莫名其妙地出意外吧?”

丁柔沒好氣地道:“我才不管你呐,我咽不下這口氣。”

陶勳安撫道:“嗬嗬,柔柔放心,歸允文既然做了初一,我就要讓他過不了十五,他見我是新來乍到又沒有治政的經驗,以為我可欺,哼哼,我要讓他賠進全部家產。”接著湊到丁柔她耳邊低聲講了一番。

丁柔聽罷掩嘴笑道:“看不出你這麽壞,這種惡人就須如此狠狠地懲治。不過,你不能讓薄梅兒進歸府,不然被那老**棍害了,我便與你沒完。”

“那是自然,我還要借她收席屹為我所用哪。夫人,後日宣判時我想法將她收進府來給你做貼身丫環吧。”

“哼,我用不著丫環伺候,梅兒跟席屹感情很好,你不是有什麽想法吧?”

“柔柔,你這說到哪裏去了?隻有暫時將她安置到你身邊才最安全,而且可以借此施恩於席屹。”陶勳頗有些無奈,丁柔什麽都好,就是愛疑神疑鬼的毛病不好,隨她陪嫁過來的丫環春草早就被她借故打發回娘家,她隻允許上了年紀且長相不佳的仆婦在兩人身邊服侍,對有可能接近的年輕女性懷有天生的警惕。

兩人聊了一會兒,丁柔忽然起身道:“褚師姐來了。”

陶勳也感應到有人進來內衙大院。

夜黑後衙署宅門上鎖、大門上鎖、獄門都上鎖加封,整個衙門建築群進入與外間隔絕的狀態,內室門外更沒人走動,能悄無聲息進來的人絕對不是普通人。

陶勳聽到褚小蝶的名字心頭猛烈地跳起來,瞬時氣息也有點短促。

丁柔素手一揮,房門自開,一道紅影飛進來,房門又自動關上。

陶勳則趕緊施出法訣在房間內施下禁製,隔絕光線、聲音傳到外麵去。

回過身來,一個穿著紅裝的絕世麗人俏生生地在他麵前,那有著令人心醉神迷的麵容和眼中盛滿的撲麵而來的春天氣息的人兒,那身材婀娜飄嫋、行走時飄若驚鴻、說話時吹氣如蘭的人兒,不是他至今仍朝思暮想的人兒卻又是誰呢。

丁柔和褚小蝶快樂地抱在一起又蹦又跳又叫,房間裏飄**著醉人的氣息。

過了好半天,兩人稍稍安靜了一點,丁柔才問道:“師姐,你怎麽來啦?”

褚小蝶轉頭看向陶勳,一雙妙目裏似要滴出水來,目光中溫柔、羞怯、喜悅諸種情意交織在一起,如火焰般騰騰燃燒著。

陶勳雖然漸漸習慣了丁柔那幽蘭般清麗絕世、秀美絕倫得令人失神忘我的美貌,仍然受不了褚小蝶這樣似芙蓉盛開、牡丹怒放的動人秀色,再加上多年思念一朝相見,竟然一時看得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