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述忍住傷痛將鐧換到左手,麵無表情地道:“咱們接著來。”舉鐧再進仍未改變戰略,疾如飄風,用鐧尖點向何會要穴。

何會已經傷了古述,又見他左手鐧揮動線路有點飄忽顯然是不習慣的表現,心裏頓感輕鬆多了,刀光閃動,磕開鐵鐧立刻搶招反攻,兩人殺成一片。

古述吃了虧後再不敢讓對方的刀磕實在鐧上,一沾即走變招頻頻,這樣一來很快就吃力起來。相比之下,何會的刀式施展開來迅速俐落越鬥越勁越有精神,除了他們本身之外,旁觀者的幾個嘍羅都覺眼光撩亂,看花了眼睛。

二十幾個回合後古述手中的鐵鐧越來越沉重,尤其是右臂受傷之後傷勢擴大,累得右邊身子動作越來越慢。

何會心裏得意,手下加大了出刀的速度和力度,瞅準機會閃電般從中路摟頭照腦向古述剁了下去,這一刀去勢十分快,刀鋒帶起的勁風如寒霜般冰冷,顯然貫注了十成的內力,古述躲無可躲隻得側頭橫架鐵鐧硬接。刀剛觸到鐧身,何會忽覺得鐧上空****的毫無著力點大半的功力打空了,他來不及作出調整借著勢重重地將刀身壓著鐧身砸在古述的左肩上,而古述左邊身子再次隨勢下沉同時以右腳為軸迅疾地半轉身,原本遲滯的右掌閃電般地當胸擊出。這一掌出其不意,又借用了何會的刀勢力道,何會招勢已老來不及變招,隻得匆忙間運功護住心脈硬生生受了這一掌,人被打得橫飛了一丈跌落在地後暈了過去。其實古述以前已經打聽過何會的背景,知道對手的武功路數和脾氣、性格、習慣,跟他交手第一招的時候已經知道對手的功力比自己高一籌,硬碰硬絕對不是對手隻有行險用計,因此冒險以右臂接了何會的鬼陰神功並假裝受傷極重,然後用不習慣的左手使鐧來麻痹對手,最後冒著左臂殘廢的危險出其不意地以右掌破敵,果然收到了奇效。隻是古述受的傷也極重,何會剛才那一刀的勁力雖然大部分卸掉了,但是刀上附著的陰冷功力卻大部分承受下來,左半邊身體的經絡中內力運行立即窒滯,身體象被撕裂了一般幾乎疼暈過去。

幾個嘍羅大呼小叫地圍在何會身邊,李七提著刀向古述走過來惡狠狠地道:“你使陰招傷了我們老大,我要讓你償命!”

“住手,你忘了我是怎麽跟你們大王打賭的嗎?你不怕他醒來處罰你麽?”古述受傷很重,全身都麻木了,此時絕對沒有抵抗能力。

“我聽到了你跟我們老大的賭約,老大隻說放了那個小子,沒說放了你,我宰了你也不算違背了老大的命令。受死吧!”李七揮刀猛劈下來。

古述一時語塞,見對方的刀已經劈下來,隻好閉眼等死了。陶勳已經被綁住了,看到情況危急卻隻能大叫住手,手腳卻一動也不能動。

就在李七的刀刃碰到古述頭發的瞬間,林中射過來一支鋼鏢準確地擊在刀背之上,一聲清脆的金鳴之後李七虎口迸裂鋼刀被撞得脫手飛出兩丈遠。落到地上的鋼鏢很小隻有一寸二,如此小的鋼鏢能夠將遠重於己的鋼刀從握刀人的手中擊飛兩丈可知發鏢之人內力的精純到了何種地步。眾盜賊都被鋼鏢的氣勢所懾,緊張地往林中張望。

林中掠出一道白影,眨眼的功夫來到了古述身旁。這是一名二十歲出頭的年青人,麵目俊朗,眉宇間透出英毅的氣勢,腰間掛劍,手裏拿著一支鋼鏢,開口對將刀架在陶勳脖子上的嘍羅冷冷地道:“我數兩下,若不放手就請你吃我一鏢。”

那嘍羅沒等他數數就趕快將刀從陶勳脖子上收回自己胸前,警惕地看著他。

年青人滿意地收回目光轉向李七道:“你們是強盜吧?看樣子是要綁票殺人了。給你們兩條路走,一是帶著你們自己的人有多遠滾多遠,別再讓我看見;二是抄起兵器跟我打一場,生死由命,你們一起上,我不會介意的。”

李七剛才被他一鏢將兵器擊飛,知道自己絕對不是對方的對手,而且他不用看也知道其他的同夥現在的腿肚子正在發抖,雖然對方的話很難聽,但是他實在沒有勇氣講幾句挽回顏麵的話,甚至連對方的姓名來曆也不打聽,回頭狠狠地對同夥說了一聲“咱們走”,帶上受傷的人狼狽逃走了。

年青人也不理會眾盜賊,俯下身子檢查古述的傷勢。

古述見來了救星後內心放鬆了不少,渾身的疼痛一下子劇烈起來。他顧不上痛,急急地對年青人道:“少俠,我不要緊,求你先去救我家少爺吧。”勉強說完這句話便暈過去。

年青人趕緊點他幾外穴道,渡過一絲真氣將他救醒,關切地道:“你受的傷很重,左臂的經脈散亂,肩骨已經斷了,虧你還能忍得住,是條漢子。”邊說邊取出隨身攜帶的金創藥給他敷藥,接著道:“我的藥隻能治外傷,你的內傷至少需要靜養一年才會好。”

古述傷重,氣色灰敗無力說話,隻能焦急地數度以目光示意青年人先給陶勳解綁。

陶勳在旁聽得很清楚,心裏很懊悔由於自己的任性和偏見害得古述受重傷。待年青人解開自己,他飛撲到古述身邊慟哭失聲,連聲自責。

古述無力說話,情緒激動之下又昏迷過去。

年青人探了探他的脈後知道暫時無妨,於是勸陶勳道:“公子不必悲傷,古大叔是血氣壅塞昏迷,隻是他現在身受重傷,經不起劇烈的顛簸,眼下最要緊的是找輛車來將他送到安全的地方療傷。”

陶勳經他提醒,將古述拜托年青人照顧,自己騎上馬奔回雲陽縣城,叫了輛馬車出城將古述和那個年青人接回來,安頓在雲來客棧後院。

客棧裏的人早請來了大夫,號脈、開方、抓藥、喂藥,一直忙到將近掌燈時分。年青人知道古述受的是內傷,怕尋常大夫誤診,故而一直在旁照拂。

等古述睡熟,陶勳安排了一個夥計守在病床邊,自己親自將年青人請到客棧後院的客廳裏敘話。

打聽之下,年青人名叫王遠江,比陶勳大五歲,是個孤兒,自小被武林前輩遊龍劍俠王憫崎收養,學得高強武功,隨師父行走江湖搏下不小的名氣。

陶勳對於俠客事跡書本裏讀得多,心神向往久矣,又蒙他救命之恩,所以言談間沒有拘束、十分親切。王遠江也是個少年心性,他得知道勳是個舉子,見對方交談中絲毫沒有儒生的酸腐之氣,也不象有功名的讀書人那般拿腔拿式好擺架子、看不起武人,便覺得與他很投契。兩人聊得高興,陶勳將王遠江讓到客棧酒樓用膳,因沒有雅間,兩人坐在大堂裏邊吃邊聊。

酒方微酣時,有一個人端著飯碗走過來,上下打量了王遠江一會,扯開嗓門吼起來:“你不是王憫崎大俠的徒弟王遠江師弟麽?”

王遠江看清對方也喜道:“你是獨行俠楊逸群的徒弟楊杞師兄。”

“不錯,不錯。三年前王大俠帶著你到我師父家去過,我們倆見過麵,你我二人的師父讓咱們倆以師兄弟相稱。”

“是呀,是呀。楊師兄你怎麽到這裏來啦?楊師叔身體還好嗎?”

“咳,師父他老一個人往外跑,把我一個人扔在山裏不管,我實在是太無聊了,所以留了張字條給那老小子後下山到處走走。嘿嘿,我是個山裏人,沒見過世麵,不比師弟你打小就跟著王師伯行走江湖,什麽場麵都見識過。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王師伯呢?”

王遠江神色一黯:“師父去年過世了,我現在獨自漂泊、居無定所。”

“生老病死,這是人間常情,王師弟不必太過傷懷,你一個人行走江湖要是累了,不妨到黃山來找我,咱們切磋武藝玩。”

“師兄說笑了,我的一點微末伎倆豈能入師兄的法眼。”

“師弟太謙虛啦,我這趟在江湖行走經常聽到你的大名,你現在是江湖新秀中的一流高手,人稱小飛俠,鼎鼎大名,如雷貫耳,不得了,了不得呀。”

“師兄取笑了,我隻是做事張揚點,江湖上才會有些許薄名,其實論真功夫我可不是你的對手。”

“哪裏,哪裏,三年前咱們打了五場,你我各勝兩場、和了一場,這幾年你在江湖上曆練,而我卻在山中蹉跎,進步沒有你大,隻怕已經不是你的對手,難得今天相遇,咱們現在就找個地方練練如何?”

陶勳趕忙站起來打斷:“這位楊兄,王兄是在下的救命恩人,你既然是王兄的好朋友,不妨合坐一桌敘敘舊情,談談江湖逸聞趣事豈不更妙。”

楊杞看了陶勳一眼,道:“你這書生說的也有些道理,我跟王師弟幾年不見,要是一見麵就打架,是好象不太對呀。好吧,聽你的,咱們先坐下聊聊,講講故事,聊完了你回去休息,我跟王師弟切磋武藝去。”

陶勳看出這是個直腸子的憨人,心裏生出好感,喚過夥計添上幾道好菜,又端上幾壺陳釀好酒。

楊杞聞到酒香口水就滴了出來,徑直取過酒壺猛灌幾口,敞懷大笑:“真是好酒呀好酒,十年的陳釀。兄弟我就好這口,先前要夥計上酒,他們隻肯拿酸湯糊弄我,還是你這書生的麵子大,吩咐一聲就有好酒上來,沾你的光了。我楊杞交你這個朋友,叫你一聲老弟你沒意見吧?”

“嗬嗬,承楊兄看得起,學生當然求之不得。”陶勳嗬嗬一笑,轉頭吩咐店裏夥計再上兩壇好酒,一來是有結交楊杞的意思,二來他見王遠江先前不願領受自己謝恩的饋贈故而借楊杞來表達心意,三來是想灌醉楊杞免得他今晚強拉著王遠江打架。

三人一邊吃酒菜一邊講些故事,初時楊杞講話還算有分寸,等喝了幾壺酒後話越來越多。

“兩位老弟,哥哥我這輩子打架隻怕一個人,就是我的師父,老小子人老成精,一身丹霞氣功練到登峰造極的地步,隨手摘下片竹葉運功一擲,三丈之內就是石頭也打穿了,這份功力不是我吹,海內獨步也不過分,他的浮溪劍法神出鬼沒、變化萬端,哥哥我太笨,隻學了他一點皮毛,要是我能學到他的一半,王老弟你肯定不是我對手。”

“楊兄太過自謙了,你在黃山潛心苦練,已得師叔真傳,我三年前就打不贏你,現在更加不是你的對手。”王遠江謙虛地道。

陶勳不忿,便激楊杞:“楊兄功夫如此了得,若勤加苦練必定更上層樓,假以時日,四海能人異士雖多,隻怕也不是你的對手,那時間你就天下無敵。”

楊杞沒有聽出陶勳話中的諷刺之意,但聽到“能人異士”四個字後似乎有所感觸,喝了口酒後說道:“要是論拳腳、刀劍功夫,我楊杞自然毫不含糊,可要是……咳,這世上真正的能人異士的能耐那已經超出了武學的範疇,不是凡人能夠匹敵的,就算是我師父出手也不見得能贏。”

陶勳聽出他的話中有話,便問道:“楊兄可是遇到了什麽奇事?”

楊杞答道:“不怕你們笑我,前兩個月就遇了個硬點子,差點把命丟掉。”

王遠江詫道:“師兄遇見誰了?這世上年輕一輩中能勝過師兄的人不多,能傷你性命的人恐怕是老一輩的高手。”

“老一輩的高手?王老弟你太看不起我了,除了我師父,當今世上能傷我性命的人恐怕還沒出生哩。遇到高手,我打不過不會跑嗎。”

陶勳聽楊杞前半句還豪言壯語後半句卻如此窩囊,不覺笑出聲來,惹得他跌下臉來看著自己,心裏一慌,連忙信口掩飾:“能令楊兄打不過又跑不掉的,想必不是凡間武林中人,莫非是神仙鬼怪不成?”

楊杞奇道:“你怎麽知道的?難道你能掐會算嗎?”

這一下連王遠江也笑出聲來,道:“楊師兄你自己排除了人間武林高手的可能性,不是神仙鬼怪還能是誰。”

楊杞撓了撓頭,不理二人的謔笑:“還真讓你們說中了,我就是遇到了妖僧,要不是神仙搭救恐就沒命在這裏同你們喝酒。”

兩人見他說得認真,好奇心起:“楊兄果然遇到真神仙了?”

“那是兩個月前,我去了一趟南邊,途經高要縣石室山的時候,聽到村民說山裏近來鬧鬼,有幾個樵夫被惡鬼索去了腦袋。我是個在山裏長大的人,從沒見過鬼神,所以不信,暗想有八成是人搞的鬼,打聽到樵夫遇害的地方便去尋訪。說也奇怪,我在山裏轉悠了幾天什麽都沒有發現,剛回到村裏卻聽說又有樵夫遇害。”

陶勳插話道:“遇害的都是樵夫,莫非此鬼專為樵夫而來?”

“我當時也是這麽想的,就買了身行頭扮作樵夫模樣進山打柴。頭兩天還無事,到了第三天的時候突然有一個凶神惡煞般的妖僧出現在我的麵前,他說他已經注意到我了,知道我不是真樵夫,還說他不論真假都照單全收。我質問他先前的樵夫是不是他殺的,他滿臉不屑地承認了,還說那幾個樵夫的死不能怨他,隻能怨他要找的人不肯出麵見他。我罵他喪盡天良,我要替天行道、為民除害,他嘲笑我自不量力。哥哥我氣得要命,掣出劍來就動手。說也奇怪,我明明使盡了全身的解數,那妖僧連手都沒動一下,就象在林中散步,我卻連他的衣裳邊都沾不到邊。我用竹鏢打他,竹鏢到了他身體一尺之處就忽然間沒影了。我是越打越驚、越打越怕,就是我那師父動手教訓我也不可能如此輕閑,這下我知道遇到高人了。我死鬼師父教我一記曠世絕招叫做‘打不贏就跑’,哥哥我瞅準機會一個鷂子翻身扭頭就逃。你們不要笑,換做是你們倆恐怕連逃跑的膽量都沒有。我跑了一裏多地,見妖僧沒有追過來便停下喘氣,氣還沒喘勻就聽得妖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抬起頭一看,那廝就站在我眼前衝我鬼笑。我嚇得轉身繼續跑,可妖僧的聲音一直在我耳邊嘲笑我、譏諷我。我跑了一個時辰,累得象條狗,卻發現原來一直在原地繞圈圈。我實在沒力氣跑了癱在地上,妖僧渾如沒事人一般,慢悠悠地走到我麵前說玩夠了要殺我。我就看見他一抬手,食指尖上長出來一支三寸多長的短劍,我便樂了,嘲笑說這樣的玩具連小孩子也嚇唬不了哪能殺人。他也不生氣,對那支劍吹了口氣,那劍一下子長到三尺長,通體發出綠幽幽的光芒,光是那光芒照在身上都將我的衣服割出許多小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