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勳連連點頭:“秦公分析得很對,晚生知道本縣的地籍黃冊十分混亂,所以才親繪了那張全縣地圖,再派人查實土地現在的歸屬,就根據這個收他們的錢糧,再回頭往前查,查他們個底掉,犯了王法的,就將其田產入官。”

“你想得太簡單了。不是我打擊你,打個比方,在土地交易中常常有意或無意地出現賣主寫號不明,或記號差訛;或此戶已收而彼戶未推,或此圖已推而彼圖失收;或一號而兩主重收,或兩號而誤歸一號;或有分收不為注明而一並除去;或祖舊冊而以訛傳訛;又或有方收此甲複收彼甲,頃刻而兩三轉移者,即使交易雙方所屬的裏書都搞不清楚其原派,裏長也不知道往何處辦糧。

這些交易契書都是經過了官府的,打起官司來糾纏不清,一個官司就要用掉旬月,判決下來雙方都可以再上告,到了上麵又是旬月,全縣那麽多官司你要打到何年何月?官司未定之前例照前辦理,你還是收不到錢糧,反而在上司麵前留下一個多訟、爭訟、擾民的壞印象。更加說不準的是其中某田是某上官某某親屬的,葛藤糾結,錯綜複雜,搞不好得罪一大片。所以啊,你搞的這個大地圖實在是個華而不實的東西,並沒有多大的實際用處呀。”

“啊!”陶勳聽他說得有理,不由得氣餒不已:“秦公可有良策?”

“有啊,那就是殺雞給猴看,拔出蘿卜帶出泥。”

陶勳有種不好的預感,試探地問他:“秦公,陳夫子那裏你沒有交待他辦什麽事吧?”

“嘿嘿嘿,這正是我要跟你說的第一件大事。”

“啊!”這是陶勳今晚第三次驚叫了,他無力地道:“秦公請直說了吧。”

“我前天就發票拘押了歸允文。”

陶勳苦著臉道:“秦公,是不是袁笠已經將黎管家供詞裏提到的那些證據都拿到了?他家的實帳帳冊呢?”

“還沒有,袁班頭隻拿到了他強奸一個婢女致死的證據。我就是用這個理由發票拿人的。”

“陳夫子如何說的?”

“他還能怎麽說,自然是苦苦勸我不要妄動。嘿嘿,我偏不聽他的,我對歸允文這種禽獸最痛恨不過,一看到他的累累罪行就忍不住生氣,乘早抓回來一頓好打,打得他隻有出氣沒有進氣。”

“你打了他?還將他打得半死?”陶勳幾近絕望地道:“他是貢生,就算到了大堂上也不用向我下跪,我要打他還得先請省裏學政大人革掉他的功名後才行,更何況我們現在手頭上的證據還不夠。秦老這樣做不是要陷我於不法嗎?”

“可是不打得他半死過去怎麽行,我氣不過這種人,依我的脾氣最好當堂打死了事。”秦佻振振有詞。

“晚生不反對您將他當堂打死為民除害,這種人死有餘辜,就是拚上一兩年俸祿不要也值得,可是也要等我們拿到足夠的證據才行呀。”

“嘿嘿嘿,我就知道你會著急上火。不要急,我好歹比你多做過十幾年的縣吏,知道分寸的。我問你,我現在是什麽身份?”

“知縣陶勳呀。”

“不是這個,再想想。”

“您是死了多年的前朝縣令。”

“沾了邊,不過還沒切中要害。”

“您是鬼仙。”

“對啊,我是鬼仙,鬼仙有什麽本事?拘人魂魄呀。”秦佻得意地道:“把他打個半死,再半夜裏將他的魂魄拘來,將他魂魄一頓好折磨,讓他比身體受苦更要痛楚上百倍,再問他口供,他什麽都肯招的,他連小時候偷其父小妾褻衣的破事都招供出來了。哈哈哈哈哈!”

陶勳精神一振,他的確忘了秦佻鬼仙的身份,這種做法對人仙品的仙道界中人來說是犯天禁的,但對神、鬼兩品仙道就不起作用。他忙問:“您已經問出全部口供了?”

“正是,我一大早就推說得到縣衙後院前朝秦公托夢,相告歸允文的帳冊和他的詳細罪行和人證、物證等等,當場發票命令袁笠前往取證,估計明天就有結果。我今晚再去嚇嚇他,讓他明天一早就簽供畫押,將這案子做死。”

歸允文的案子這樣快就能有結果,出乎陶勳的意外,但是不管怎樣,在革去歸允文功名之前就當堂對他動刑,這個舉動容易被有心人利用攻擊。

隻聽秦佻繼續說:“你將歸家的田產、財產統統沒收,想辦法弄到手上,補足周某人造成的虧空還有盈餘,以後兩年的賦役缺口應當也能補上大半。”

“這件事晚生要謝過秦公援手了。不知第二件大事是什麽?”陶勳很想知道第二件事跟第一件事有什麽關係。

“鄧宏景發來了請柬,請知縣全家九月二十日到他家赴宴。看來他有心結納你,也許是查辦歸允文的案子嚇著了他吧。”

“沒那麽簡單。”陶勳心知肚明鄧宏景的目的,不過對他請自己全家頗有點意外:“他請柬上是怎麽說的?”

“請柬上隻說是為知縣接風,派來的管家私底下的說法是鄧家最近鬧狐妖,請了道士來捉妖,道士說要請貴人全家前往押陣,才能鎮住妖狐氣焰。”

陶勳猛地心裏一跳:“鄧宏景不會是想借青虛觀妖道的手在我身上用邪術吧?這樣就算我不明不白地死了,也隻和那個妖狐有關,沒人懷疑到他鄧宏景的頭上。連我家眷也要請去,看來是想滅我全家呀。我倒不怕妖道的邪法,可是如果一點事也沒有,隻怕要引起他們的懷疑。”

秦佻見他不說話,以為他不願意去,忙說:“我已經答應了準時赴宴啊,你可不能說話不算數,有損官聲的。”

“秦公放心,明天晚生一定會去的。夏稅銀子和秋賦差額的事都還要著落在他身上,不去怎麽能行。”

“哈哈,我就知道你還有事情瞞著我,有什麽秘密,快說給我聽吧。”

陶勳將其中的關係曲折大致跟他解釋了一遍,包括席屹講過的周介真吞沒賑款私懼賦稅的事,最後道:“秦公幫晚生拿住了歸允文的證據實是幫了個大忙,晚生感激不盡。”

秦佻略帶可惜地道:“可惜我的法力有限,一個人的氣正盛之時沒法拘來魂魄逼供,要不你將那些可疑的人找借口一個個抓到衙門裏來,一頓板子打下去,將他們打得半死不活,我再乘機動手,保管將他們祖宗八代犯的法都招出來。”

陶勳大感興趣,問道:“秦公,如果是神仙甚至是天界的神將,拘人魂魄方麵有沒有什麽限製?”

“隻要神仙不故意傷害魂魄及其肉體,並在雞鳴之前將它送回就沒事。”

“這兩天有勞秦公了,晚生如有難處,再向秦公求援。”

“嗬嗬,不用客氣,你送我的地靈泉和陰厴是好東西,讓我省了不少時間,說起來你給恩惠的遠遠超出我的回報,老夫實在是汗顏呐。”

“晚生還有一個不情之請,請秦公暫時不要修煉神仙道。”

“這是為何?”

“晚生想用神仙拘魂魄交給秦公動刑問口供,將周介真與劣紳勾結吞賑款、騙土地的罪證全部掌握,到時要教他們得到應有下場。”

“你認得神仙?”

“嗬嗬,玉玲瓏芥子須彌寶盒裏就有一個天界的神將。”

“啊!”這回輪到秦佻驚叫出聲了,“可否給我引薦?”

“呃,他不能離晚生太遠,否則……”

“嗬嗬,我這老頭子忘了,這是你們小夫妻的臥房,我老杵在這裏也不是個事呀。嗬嗬,今日先告辭,等你得閑的時候再來拜訪,有事盡管找我。”

丁柔被秦佻講的話鬧了個大紅臉,等他一走就啐了一口:“老不正經,為老不尊。”

“嗬嗬,秦公戲言爾,你不要放在心上。”

“你今晚還有什麽事嗎?”丁柔臉兒紅紅地輕輕問他。

“我想好好研究《天冊》玉簡秘篇,盡快找到製作千裏傳音器的辦法來。”

“哦,這是件正事,耽誤不得,你先忙吧,我入定去了。”她略帶失望地轉過身,卻被陶勳一把拉住。

陶勳臉上露出壞壞的笑意,道:“可是陪我娘子共渡春宵更是要緊的正事。”

“壞蛋,色狼。”丁柔意識到他剛才是有意挑逗,羞惱地將拳頭砸過去,被陶勳輕輕地捉在手裏,順勢往懷裏帶去。

室內蠟燭倏滅,呼吸聲漸漸變得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