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人絲毫沒有退縮的打算,雙臂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揮舞起來,口中念念有詞,低低的聲音明明輕得幾不可聞,落在陶勳耳中恍似打雷一般,有輕有重、有緩有急、成千上萬、四麵八方,造成的巨大轟鳴令他心神難以寧靜。

隨著灰衣人打出無數的怪異仙印、法訣,他身周籠罩在一層淡淡的金芒中,尤其腳下原本的金色蓮花好似夏日湖麵連天盛開的蓮花被風吹過,一朵朵、一枝枝輕輕地搖曳,搖一搖,一朵化三朵,三朵化萬千,隻一眨眼間就生出無數金蓮花潮水般湧向分光劍。

金蓮護身本是道德高深的仙人才具備的大法力,金蓮上帶有巨大的法力,從陰陽五行的根源上破壞外部的各類攻擊,從而達到保護自身的目的,是修仙界乃至天界至高的護身之術之一。它的神通作用主要在於防守護身,象灰衣人這般用於進攻倒極其罕見,可還真別說,它進攻的威力甚為可觀,雖然一朵朵被分光劍擊破,卻也堵住了分光仙的去路,令它無法再進一步。

每一朵蓮花都是灰衣人真元所化,麵對灰衣人不惜耗損真元硬抗仙劍,陶勳沒有多好的辦法,畢竟自己與對方在道行上的懸殊太大,好在分光劍破開對方的真元仙力根本不費力氣,相信不用多久相持局麵就將被打破。

在這短暫的相持過後,灰衣人周的金光突然一變,先是突然猛漲到十餘丈,接著又猛然往他的手心收縮,一漲一縮之間可以明顯感到方圓十幾裏內的天地元氣不可思議地被他吸盡。金光斂盡,隻見灰衣人手心上一枚小小的金錢滴溜溜地亂轉,轉過幾轉後金錢兩側長出一對金色的小翅膀輕輕地撲騰著飛到半空。

陶勳心中閃過一念,失聲叫道:“不好,落寶金錢術。”

落寶金錢術源出天界的著名法寶落寶金錢,是外器內修的一種仙術,專門令法寶失去仙力驅動而還原成普通狀態,能收凡間萬寶,故名“落寶”,其能降伏的法寶和仙器的等級跟使用人的法力有關,法力越強、道行越深者其法術威力越大,此術正是辟易類仙器的克星,由於對道基和仙力的要求極高,沒渡過天劫的人根本不必作此指望,即便陶勳在目前也無力施展此術。

灰衣人出乎意料地施展出落寶金錢術,那些層出不窮的金蓮花倏忽間盡數消失,分光劍積累的勢能一下子爆發出來,電射似射向金錢,隻見金錢孔中耀眼的金光閃動,分光劍劍身的光芒“哧”的一聲消失,恢複成最初樸實無華的模樣墜往地麵。

陶勳在這一瞬腦袋好似被重錘砸過,劇痛之下什麽念頭或動作都作不了,等恢複神誌的時候正瞧見灰衣人變回原樣伸手抓住分光劍把玩起來,一時愣住。

褚小蝶看著失神的陶勳,以為他心痛寶劍,勸道:“看樣子分光仙劍並未損傷,你別著急。你們之間的賭約並未包括各自的法寶,那個前輩想必不會強奪你的仙劍。”接著又大聲對灰衣人道:“前輩您說是嗎?”

灰衣人笑道:“小丫頭放心,老夫不會搶你情郎的寶物,隻是忍不住想要見識見識傳說中的辟易仙器是何模樣。”

“晚輩不是心痛寶劍,要是從一開始就全力催動仙劍以快取勝則勝負之數或未可知。我想的是,分光仙劍頭一遭現世就遇上克星,時也?命也?眼見瑞王有難而無法救援,時也?命也?”

灰衣人道:“我早說過瑞王有難,難道你沒有聽進心裏去嗎?”

陶勳聽到這話猛地驚醒,詫道:“您是於滇老前輩?”

於滇散開籠罩在頭部的雲霧現出本來麵目,將分光劍拋還與他,笑道:“後生可畏,真是後生可畏,差點就敗在你手上了。”

陶勳心中有氣,責備道:“瑞王於老前輩有贈藥之恩,何遽忍加害?”

“瑞王命中該有此難,老夫也不過數中之人為數中之事,順勢做做罷了,況且老夫若不出手,瑞王隻恐性命斷送於此劫,福兮,禍兮,小友何必如此草率定論呢?”於滇的話舉重若輕,反而令陶勳心頭大震。

陶勳的怒火減去大半,仍責問道:“老前輩不是攜令徒療傷去了麽,為何折返回來自惹紅塵劫業上身呢?”

“劣徒的傷暫時用別的靈藥鎮住,性命短期內無虞,現正托付於他處,老夫就是要盡快了結這樁事,才好攜徒回去徹底治療,才好跳出紅塵外。”於滇對陶勳的責難語氣沒放在心上,侃侃而言:“老夫三年前渡劫不慎幾乎喪命,幸虧徒弟緊要關頭以身相代,才留得殘喘,徒兒因此身受重傷命懸一線,老夫發誓要治好徒兒的傷。隻因山中藥材不全,不得不重入紅塵求藥於仙道各派,數年間嚐遍五味,見識世情,不該惹的塵劫惹下不少,需要找的藥卻沒有得到半錢。”

褚小蝶想起一事,插話道:“您就是當年到仙雲山求藥的天機散人麽?”

於滇看了她一眼,道:“不錯,峨嵋派仙雲福地名揚天下,老夫知道所求之藥貴山多半會有,峨嵋領袖修仙界群倫上萬年,素以急公好義名揚天下,所以老夫下山第一個找的就是峨嵋,沒想到盛名之下卻其實難副呀。要是沒在仙雲宮前碰壁,老夫何必惹下三年紅塵劫業?”他的語氣中頗有些憤懣。

褚小蝶歎惜道:“老前輩誤會了,鄙派掌門白眉師伯說,當日前輩前來求九葉靈草,峨嵋並非舍不得拿出來,隻是查遍本門兩千年來的記載也沒有天機散人的名字,九葉靈草凡間極其稀少,生長不易,如此貴重之物自當慎重,本門隻想核實求藥者不是奸邪之徒,以免所付非人。後來,本派諸師長議及令徒垂危,決定先施藥救人要緊,而老前輩卻不知何時攜徒不告而別。”

於滇因褚小蝶伶牙俐齒,便多看她幾眼,一看之下神色凝重起來,伸手掐指算了半晌,鄭重地道:“小姑娘最好馬上返回峨嵋仙雲宮入禁地閉關一年,一刻也不要逗留,否則免不得要惹場大禍事上身。”

“禍在此地則晚輩千裏而來便是赴禍,此定數使然勉強不得,縱此刻返回峨嵋,說不定禍事仍要隨身而去,倒不如就在這裏解決,免得禍及師門。”

陶勳擔憂地插問:“褚師姐會有什麽禍事,懇請老前輩明言。”

“天機不可泄露。你想不想知道我為何要助那些賊人?”

兩人一齊點頭。

於滇說道:“因為我跟人打賭輸了,答應幫那人做一件事。其實我也不想找瑞王的麻煩,可是那人答應不用我親自出手對付凡人,還保證不會傷害瑞王的性命,並且若事情辦得圓滿可以送我部分煉枯榮丹所需的材料,我怕他以後有更難辦的事讓我去做,所以就答應他前來。”

陶勳奇道:“晚輩妄揣之,老前輩當是數代前便已得道的地行仙人,以您的無邊法力,難道還有打不贏的賭麽?”

於滇老臉一紅,支吾著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兩人見於滇尷尬,反倒不好意思追問下去。其實命運往往隻隔一線,譬如現在,兩人要是追根尋底,於滇多半會說出實情,而兩人一旦知道了其中詳情,從中推衍其他,不難循跡解開數個大謎團,對正在來臨的危機有所警惕,至少知道誰是幕後黑手,不至於後來事發之際仍懵然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