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元朔擠眉弄眼地笑道:“嘿嘿,張老漢的兩個不孝子都還沒遭報應,菩薩憑啥要先報應我?”

另一人道:“我瞧城裏的醫生看病的時候也問問題,但問的都是和病情有關的事情,沒見過你這樣打聽人家家裏事的。”

“哈哈,我要是也同城裏那些醫生一樣看病,又怎麽可能象現在這樣醫術高超、妙手回春、氣死閻王呢?”華元朔鬆開手,一本正經地對張老漢說:“你的病根我已經知道了,幸虧你遇上了我,不然這輩子休想治好,這也是你的福份,我醫術高超……”他說著說著就吹上了,而且這一吹就是半刻鍾,關於如何治病沒有談及半個字。

幾個村民不耐煩地打斷他,嘲笑他:“你究竟會不會冶這病?吹了半天也沒見你說出個子醜寅卯出來,別光動嘴皮子,拿出點真本事來呀。”

華元朔意猶未盡地暫停吹噓,麻利地俯身從地攤上揀出十幾樣草藥,包好,提在手裏示威似地團團亮給人們看:“這包藥研成粉末,每天取半錢衝泡在茶水中喝下去,不出三月必定痊愈。”

“嘁,要三個月見效,到那個時候你早就沒影了。”村民中也有明白人。

“對,這位小哥說得很對,三個月之後我肯定不在這裏了,大家見張老漢的病好了,再想找我看病也找不到,多可惜呀。所以,我這裏還有一付良方,不是吹牛,用了我的良方,立竿見影,馬上痊愈。”

村民對“立竿見影”聽不大懂,但對“馬上痊愈”聽得明白,鼓噪道:“光練不說是傻把式,光說不練是假把式,是騾子是馬,趕緊地拿出來溜溜吧。”

華元朔一隻手從攤上抓起一個瓷瓶,另一手攥一把紙符,賣力地嚷道:“眾位父老鄉親,大家看一看瞧一瞧,瓶子裏是我老華家祖傳秘方配製的‘天香丸’,神效無比,無論什麽病,隻需要一顆,馬上藥到病除,就是死人,隻要身體沒還涼透,一顆下去,馬上就能活轉,有病的吃了百病祛除,沒病的吃了百病不侵,滋陰補陽、養腎健脾、強精壯骨,吃下一顆保準您龍精虎猛,夜禦十女那是不在話下的,沒娃兒的小夫妻吃了此藥,一晚上麒麟送子好事成雙五子登科。別小看了這小小一丸,更有……”

他這一嚷嚷,又是一刻鍾沒停歇,將藥丸吹得包治百病,天上地下無所不能。他巧舌如簧,圍觀人當中除了黃花閨女羞得逃跑了以外,剩下的人竟被他說得心醉神馳,有九分信了。

陶勳在旁瞧得暗暗好笑,當年孫思正也是這般遊方賣符的,所謂包治百病的仙符絕大多數不過是張黃紙罷了,偶爾孫思正興之所至也會畫幾張清心淨氣、驅邪理氣的紙符,絕對治不了病,頂多有一點點調理身體陰陽的作用。他故意高聲道:“此藥如此神效,華郎中當立刻取藥給張老漢服用,也好讓我等大開眼界。”

華元朔不經意地掃了陶勳一眼,雙目裏精光忽一閃逝,笑嘻嘻地道:“那位公子不相信我的祖傳神藥,那好,我就馬上讓大家見識。”他嘴裏這樣說,手上半點動作也沒有,完全沒有要遞藥出去的意思。

眾人奇道:“怎麽不將藥給張老漢服下呢?”

“咳,這藥配製十分不易,要用一百零八種珍稀的藥材,經過七七四十九道工序,花上九九八十一天才能製出一顆,端地珍貴異常,拿到城裏賣,一顆最少賣一百兩銀子,一百兩銀子呐。”

有村民道:“牛皮吹破了不是?分明是不敢試藥,明知道鄉下窮,把俺們全村人賣了也值不了一百兩銀子。”

華元朔小眼珠子一翻:“吃不起神藥那就吃那付草藥,隻要十兩銀子。”

張老漢早嚇呆了,此時連連擺手道:“我不治了,不治病了,十兩銀子,我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多錢。”

一個壯年的村民憤慨地道:“你的草藥憑什麽賣這麽貴?”

“憑什麽?我這些藥都是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你們想采也沒地方找。”

村民紛紛指點著說:“你吹牛,這個、這個、這個還有那個,這十幾種草明明都是附近山上就有長的,你蒙誰呀!”

華元朔紅著脖子氣勢洶洶地爭辯:“誰說附近山上有?你拿出來比一比看看是不是一模一樣的?就算是一模一樣那也是表麵上的,我的藥采自昆侖仙山,王母娘娘住的地方,這玩意兒長在凡間是草,長在仙山就是仙藥,懂不懂?”

“你說采自仙山就是仙山呀,空口說白話,誰信呢?”

華元朔揮著另一隻手上的黃符說道:“看一看,看清楚了,這是我在仙山遇到仙人後仙人給我的仙符,燒一張符衝酒喝,不但百病痊愈,而且消災消難,多子多福,這樣的仙符天上地下絕……”

眾人這一次沒待他繼續吹噓,起哄道:“別吹了,直說吧,這符又要多少兩銀子?”

“一口價五兩銀子一道。”

“你幹脆去燒去搶得了。”眾人起一聲哄,轉身要走。

華元朔見馬上要散場,趕緊叫道:“大家別走,別走,有話好商量。看鄉親們窮,活得不容易,我也不怕虧了血本,三兩銀子,不能再少了。”

眾人臉上都露出不屑,轉身走開。

華元朔急了,高叫道:“鄉親們看看我這張誠實的臉吧,張老漢的病沒有二兩銀子就治不好呀。”

陶勳聽丁柔提到過,凡人的命數有一定,生老病死莫不由天而定,仙道入世修外功時絕不可逆天而動,天道是陰陽合一,有一劫必有一解,故解法中有“買數”一說,即是讓需要解救的人拿錢財買解法,由施術人替他花在別處做善事,以上應天數。念及此,他高聲道:“那二兩銀子我替張老伯出了。”

眾人聽到陶勳願出錢,馬上停住腳圍攏過來打量他,還真是稀罕事呀,素不相識的貴公子替個鄉下窮老漢出錢治病。

張老漢不安地道:“老漢賤命一條,不敢勞動小官人破費,不值當呀。”

華元朔邪邪地笑道:“小官人願出銀子是張老漢的福氣,不過不是二兩。”

陶勳和眾人均是一愣:“為什麽?你剛剛不是說二兩就夠了嗎?”

“張老漢命賤,所以由他出錢買命的價錢也賤,小官人你鮮衣怒馬,雍容高雅、氣度不凡,一看就是富貴家人家子弟,貴人出錢買命當然要貴一些。”

村民們又是一陣鼓噪,紛紛指責。

陶勳製止眾人的訾罵,問他:“華郎中認為學生該拿出多少銀子呢?”

“兩千兩,你的身份和家產何止千萬倍於張老漢,按這個價錢收你兩千兩已經算是最便宜的了。”

眾人先都吸了口涼氣,兩千兩銀子對鄉下人來講是筆天大的巨款,有錢人偶爾拿二兩銀子出來做善事就是十分罕見的舉動,要拿兩千兩銀子那絕不可能。

陶勳頗為躊躇,他不是舍不得出錢,而是怕這樣做太過驚人,須知事大異於常理則是虛偽,驚世駭俗的事做出來太惹人注目,這並不是件好事。

華元朔得意洋洋地道:“看小官人就是個飽讀詩書的人,絕不會鮮克有終,你要是身上沒帶這麽多銀子,不妨趕緊回家或者叫人回去取來,不過最好一天之內回來,不然我到別處去了,你不一定能找到我的。”

陶勳問道:“你剛才說張老人家自己出錢就隻要二兩算不算數?”

“當然作數,在場的人都可以做證。”

“那好。”陶勳轉身取出二兩銀子遞到張老漢手上:“張老人家,我送你二兩銀子,你自己去抓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