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渚和旁觀的孔甸同樣吃驚不小,兩人下山前曾得嚴令,不許在凡間輕易暴露仙道者的身份,因此白渚用的是昆侖仙道派的入門掌法。

需知修仙至少要到旋照期才能開始使用仙劍,在此之前的築基期、凝神期、穀虛期學習的入門拳術、掌法、劍術等技擊術都是修仙基本功法的組成部分,練習技擊術的過程就是由外而內調動煉氣時吸收的天地元氣逐次衝拓經絡,熟悉和熟練天地元氣運行線路和轉換法門的過程,外則強筋健骨,內則洗毛伐髓,這些技擊術由於融合了修仙煉氣的特殊法門,故而在凡間使用時威力奇大。

白渚用的這套掌法就是基礎掌法中的一套,威力算不上很大,然而它是一套將天地元氣凝煉成道力的法門,是以掌法展開之後自然會一部分道力的效果,按常理來說道力能壓製凡間內功真氣,使武林高手因內力紊亂而迅速喪失戰鬥力,所以兩人見杜子鳴殊無落敗的跡象時不免吃驚。

其實,凡間武功練到極致時約相當於修仙道的凝神期,要是碰上千年一遇的練武奇才,除了不能辟穀外功力跟穀虛期的修仙者也可一戰。杜子鳴根骨奇佳,童蒙時即被武林奇人收為弟子開始修習玄門正宗內功,青年時因緣巧合下吃到增補功力的奇果而功力大增,最難得的是縱橫江湖近四十年仍是童子之身,一身內外功夫俱已到爐火純青的境界,內力之精純比之凝神中期的修仙者不遑多讓,最近幾年他得到高人點撥參破武學奧妙,竟然自己悟出了一套真氣搬運法門創出火雲神功,這門內功心法的原理跟修仙基礎功法裏的法門有一兩分相似,故而能大大減輕道力對內力的抑製。

這邊打起來,聲勢很嚇人,店裏的其他客人嚇得紛紛起身逃出茶肆,掌櫃和小二急得想哭,瞎子也看得出兩人都是一身好功夫,兩人連勸架的勇氣也欠奉,東西砸壞了是小事,若一不小心拳腳招呼到自己身上傷筋斷骨可就虧大了。

孔甸看出店家的沮喪,掏出二兩銀子扔到櫃台上,笑道:“掌櫃的放心,他們手下有分寸,絕不會打壞你的東西,這二兩銀子算作嚇走你的客人的賠償。”一邊說,眼睛盯在打鬥的兩人身上不鬆。

孔甸也是第一次到凡間走動,別看他年紀稍大略顯穩重,其實骨子裏也是眼高於頂、率性而為之輩,舉動以一己之好惡而定,因小師弟得寵而由著他胡鬧,才會對小師弟同凡人動武不聞不問,甚至抱著看戲的態度觀戰。

果如孔甸所言,兩人的基本功十分紮實,拳來腳去地在桌椅之間穿梭騰挪越打越快,始終沒有損壞一樣東西,換作武功稍次一點的人要放開手腳打架首先須場地開闊沒有障礙物,隻怕早就將這間店裏礙手礙腳的東西統統砸碎了。

三十招過後,杜子鳴的心態從惱怒變為驚訝,又從驚訝變成欣賞和佩服,竟沒注意到對方的拳法裏沒有半點昆侖派武功的影子,他知道自己可能遇到了絕頂高手,心裏爭勝的念頭不知不覺間淡泊,振奮起精神希望從交手的過程中悟到更高的武學境界。

恰恰相反的是白渚,他的心態變化是越來越惱、越來越怒。他自幼上昆侖山修仙,因根骨上佳被作為最新一代弟子中的重點對象培養,得到了長輩用特殊方法的培元築基而進步飛速,十四歲時便修跨進了旋照期,十八歲時進靈寂期,現在已經達到靈寂中期,比許多先入門的師兄高,常被師兄弟們吹捧,他向來自視甚高,最要緊麵子,這會兒當著孔甸的麵被杜子鳴纏鬥了三十招仍然沒有取勝,回山之後傳到眾師兄弟耳中自己顏麵何存?他一急躁起來,不覺招數大數,換上另一套威力更大的掌法對敵。

杜子鳴陡然間覺得對手的掌上力道突變,變得更有穿透力和磁力,就象磁石吸鐵粉一般撕扯著他體內的真氣瘋狂地往外溢,血管裏的血液流淌因而大受影響,全身四萬三千個毛孔無一個不刺痛難當。同時對手的掌法變化淩厲了十倍,出掌的角度、速度出人意料、變化萬端,防不勝防。

杜子鳴是老江湖,實戰經驗之豐富遠超白渚,他本能地覺察到對手對真氣的運行跟自己火雲神功原理有一分相似,他自創這門內功之初曾思考過克製或破解的辦法,苦於一直無法驗證,眼下機會來了自然不會錯過,當下也是掌勁一變,一雙肉掌掌心變作一紅一白,氣勁亦變作一熱一冷,雙臂如抱球狀環繞身前,掌勁或引或卸、或推或化,兩團真氣在雙臂兩掌間圓轉不盡,果然將怪異的掌勁消化掉大部分,漸漸穩定住局麵。

白渚眼見優勢再次打水漂,不禁心頭怒火更旺,他四十招過後仍然奈何不了一個凡人,傳回師門還不被眾師兄弟笑話死?大凡修仙修心重於煉氣,白渚自恃根骨上佳而隻在煉氣上下功夫,修心上並不太重視,此刻嗔念一動再不可遏製,將師門的嚴令拋到腦後,催動體內真元道力劈出一掌。

真元道力一出來,杜子鳴體內的內家真氣被瞬間凝固,一口氣岔在那裏連身體也動彈不得,眼睜睜地看著對手的巴掌從劈改為掃,要是被打實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杜子鳴在武林成名日久,真要被個後生扇了耳光一世的英名也就毀了,傳出去如何見人?是以他拚著性命不要也要躲開這記耳光。這時在他經脈裏隻餘下百分之一的一縷真氣尚能調動,其餘被凝固的真氣位置倒讓他心裏一動:真氣現在的位置跟他多年來設想過的一條特殊線路重合,此時隻要以一絲真氣為引跳轉到手少陽經就可勾通陰陽龍虎交匯。

這條運功線路大悖於玄門內力的搬運原理,極端危險且效果也難以預料,最要緊真氣的搬運法門他一直參不透,試驗多次無不以差點走火入魔收場。此時此刻他一心隻想避開眼前大辱,死命地引導著這一絲真氣按自己猜想的搬運法門強行跳轉。

或許是上天垂憐,這次居然被他冒險成功,刹時那些凝固的真氣瞬間增長了十倍,化成肆虐的暴風衝進雙臂,衝開一切阻礙循著經脈流轉,他的手臂立時能動彈了,雙掌挾著排山倒海的力道閃電般擊向白渚的膻中穴。

白渚已篤定要扇實對手耳光,大意之下中門大開全無防備,膻中穴是身體要穴,要是被杜子鳴以強絕的內家真氣擊中,饒他是仙道之體也同樣吃不消,一身氣功怕要被毀去大半。

猝變下白渚下意識地往後疾退,仙劍從手尖飛出,化成一團紅光閃電般擊向杜子鳴。劍才一出手他馬上心頭懊悔,他畢竟是仙道界正道門派出來的弟子,本意隻是想給對一個大大的難堪以解胸中悶氣,並無殺掉對方的意思,更何況對方還是個凡人。但是此刻後悔也沒有用,兩人間距本就很近,仙劍的速度和杜子鳴身法的速度都極快,想要及時刹住卻是力有不逮。

眼看杜子鳴就要命喪仙劍之下,驀地有一抹豔麗的紅霞迸現在兩人之間,白渚被股綿力迫退三尺,他的仙劍變成柳葉形狀的柔和光團緩緩地在他身前飛舞;杜子鳴也被一股柔和的巨力挪到五尺開外,他強行破穴行氣僥幸成功後經絡遭受重創,站立不穩跌坐地上,全身似水淋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