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長權的蹤跡從荒郊一路紮進一座人煙稠密的城市。

褚、盧兩人追到城市,不禁暗暗叫苦,凡人欲念多則易入魔,普通百姓誰個沒有見不得光的隱私邪念,一時過度便離魔道不遠,要是執念至迷就入了魔道,雖不至馬上變成魔,到底染上一分半分氣息,人數多時魔氣倒也蔚為可觀,鬱長權受重創之後身上魔氣轉淡,混進其中毫不起眼,便是雷光鏡也一時難以快速厘清。

“清怡,此城怕有幾萬人,我們不如分頭搜索,互相呼應如何?”

“也好,要是大肆搜捕反而驚了凡人。”褚小蝶輕輕頷首,忽又道:“盧兄,清怡是我的道號。”

盧回風麵露喜色,趕緊問:“姑娘的芳名可否賜告呢?”

他知道峨嵋派有個規矩,正式列入門牆的女弟子在入門之初都要經主管星象卜筮的天機閣批命,命中沒有姻緣者可獲賜道號、頒度牒入道教成為內宗弟子中的一員,姻緣在門派之外的仍用俗家姓名歸入內門弟子。

內宗弟子是峨嵋派核心成員,能夠學習最精深的功法,有機會參與門派內核心機密,內門弟子稍次一等,畢竟任何一個門派都不願意本門的核心機密泄漏出去,哪怕隻是一種可能性。

“我正式獲賜度牒隻在早晚之間,況且心已入道,俗家的姓名譬如煙塵,已然消散了。”

盧回風麵色一黯,剛剛燃起的一絲希望又被澆滅,這才明白原來她在委婉地表示不滿,他不敢再用親近的稱呼,欠身道:“盧某失禮,姑娘切勿見怪。”

褚小蝶稍稍變化容貌自西門入城,城西集中百工百業,下層百姓聚居於此,尤其街道髒亂無比,各家各戶汙水汙物大多直接往門前路上扔,來往路人牽的牲口也是隨地便溺,稀鬆的黃土稍一有風便揚得滿天都是,過往的人畜汗臭夾雜於其中,空氣渾濁不堪。

修仙者最喜幹淨清幽、靈氣充沛之所,似這般環境實乃大忌,她天性喜潔自不堪忍受如此汙濁,施了個小法術用罡氣護身,將塵土、濁氣盡皆擋在身外半尺,靠近的人都不知不覺繞開她。

褚小蝶一路仔細用雷光鏡結合尋仙石搜索和分辨鬱長權的蹤跡,因城中魚龍混雜、人口稠密,氣息更加混亂,急切間難得要領,她隻好看到哪裏有魔氣濃鬱便走過去查證。

才走出不到百丈,忽然從旁邊的巷子裏衝出來一個小叫花子,後麵有十個人緊追出來,呼喝叱罵聲不絕。

小叫花子早被追急了,鑽出巷子也沒減速,正好一頭撞進褚小蝶懷裏。

褚小蝶先是吃了一驚,她用的護身罡氣雖談不上牢不可破,可也不是尋常凡人能撞破的。

小叫花子年紀甚稚,發似亂草,滿身黑泥,身上稀疏的布條連要害部位也遮不全,臉上、身上盡是瘀痕,頭上腫起了數個大包,鼻中、耳中、眼角、嘴角淌出絲絲鮮血。

她伸手抓住小叫花胳膊將他拉到自己身後護住,暗暗將護身罡氣範圍張大到三尺,後麵的追兵撞到罡氣上似撞上了一個塗了油的大球,收不住勢,紛紛往兩旁跌倒,頓時罵聲不絕。

褚小蝶朗聲道:“諸位都是八尺漢子,為何要窮追一個孩童?”

這十個一身健肉的壯漢,麵相凶惡,站穩身子後便罵道:“這小鬼崽子到我們好運來賭坊偷錢,不給他點教訓,以後指不定偷什麽,你是哪來的臭婊子,是不是×癢了找×……”

他們話音未落,隻覺眼前一花,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接著聽到“啪”的聲音,頭暈目眩、不由自主地橫摔到地上,臉上、身上火燒火燎地痛,這時才意識到被人扇了耳光。

褚小蝶惱這些人說話太下流難聽,上手便給了他們一人一耳光,她不願髒了自己手,拉著小叫花的手打的,打畢冷冷地道:“這是罰你們嘴裏不幹不淨,這小孩偷了你們多少錢?”

十個壯漢的臉已腫得老高,他們都是見過世麵的人,知道眼前這個美貌的小道姑是塊踢不得的鐵板,當下不敢再逞強,捂著臉道:“倒也不多,二兩銀子。”

“哼,你們自己說這小孩身上何處藏得下二兩銀子?便算他真拿了你們二兩錢銀子,至於惹得你們十個壯漢毆打一個垂髫幼童嗎?虧你們下得了手。”褚小蝶憐憫地低頭看了小叫花子一眼,抬頭怒道:“人你們也打了,那些銀子做湯藥費還不夠,此事算作兩訖,你們快走吧,免得貧道動怒。”

十人互相看了一眼,爬起身悻悻走了。

小叫花子還沒有從震驚中緩過勁來,睜大了兩隻眼睛道:“你是天上的仙女姐姐下凡嗎?”

“嗬嗬,姐姐不是仙女,他們打了你吧?痛嗎?”

“早就習慣了,不痛。”

“你叫什麽名字?真的偷了賭坊的錢嗎?”

“我名叫杜希言,我沒偷他們的錢,隻是到裏麵討錢,他們說我帶了晦氣進去,趕我出來,我不服,又偷偷地溜進去,他們便打了我一頓,我一生氣扔了塊狗屎到他們的招牌上,他們就追出來了。”

“你為什麽要到那裏討錢?”

“爺爺病了,要好多好多錢才能請大夫看病,街上的其他乞丐不準我在街邊討錢,說我搶了他們的生意,就把我趕到賭坊裏去了。”

“希言,你爺爺在哪裏?帶姐姐去看看他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