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

陶勳叫住戰戰兢兢領命的斥堠,起身向瑞王道:“殿下,此刻兵營的混亂尚未完全平息,各營主將實不宜離開。”

瑞王聽他說得有理,隻得將手一揮:“好吧,卿自處理。”

陶勳回頭快速地發布了一係列命令,四營斥堠領命後飛也似地走了。

做完這些,他向瑞王道:“殿下,軍營大亂,必定事出有因。城外大亂,城中未必安穩,下官昨夜安排袁侍衛巡城,不知可有變故否,請召他來奏對。”

瑞王想一想也對,便命人去傳。

很快,袁道宗趕到,進來行禮後開始匯報前晚的戰果:“……昨天深夜有白蓮妖教的奸細大舉潛入城內行凶,卑職帶領眾衙門弟兄先後在通判衙門、軍械倉庫、糧倉等七處與賊人交手,全部獲勝,總共擊斃一十五人、擒獲二十三人,賊人無一漏網。遇襲各處共有三十七名士卒不幸殉國,五十四人受傷。卑職連夜審問賊人取得口供,這些殺手的目的是刺殺官府官吏、破壞城防和軍械等……”

瑞王聽完袁道宗的詳細陳述,心情漸漸好起來,臉上終於綻出笑容,連聲叫好:“好,好,好。果然不愧是亭淵手下的幹將,城裏城外一同遭襲,城裏有袁侍衛坐鎮就將賊人全部剿滅,哪象城外……袁侍衛立下大功。”

陶勳在旁分析道:“聽道宗的描述,他帶人趕到現場時賊人都已經被纏住手腳脫不了身,隻能乖乖就擒,這應當是華天師的仙術使然。同樣遇襲,城內因為城內有天師坐鎮才保無恙。”

瑞王得他提醒,剛剛生起的對華元朔的不信任感迅速消失。

他頓了頓,道:“亭淵說得有道理。不過,孤覺得同樣是新招募不久的人,衙門的差役能夠處變不驚,訓練有素,軍營的新兵卻拍馬也趕不上,這就是領兵之人能力上的差距使然呀。”

“善練兵的人才正是我軍所缺乏。”

“哼,虧得李幡還對我誇口他練過兵,結果怎樣,還不是吹牛。袁侍衛是你推薦的,果然是英雄了得,強將手下無弱兵。”

陶勳謙虛了兩句,轉移話題道:“殿下,華天師說今天會請天庭降下三十萬斤鋼鐵,加工兵甲軍械需要不少人手。另外,軍營的綦離將軍前日呈文,指出城防有許多不足之處,修補它們需要大量人手。”

“那就多多招攬民伕。”

“殿下英明。”陶勳道:“下官眼見這兩日遷到州城附近的災民和流民越來越多,若讓他們閑著恐怕要生出事端,正打算從他們當中招募大量人手。”

“這樣的小事你看著辦就行了。”瑞王有些不解地問:“不過卿何不采用征役之法呢?”

“征役是個好辦法,眼下的情況更宜用募役法。”陶勳解釋道:“蓋因民心趨利,今年天災人禍不斷,誰給飯吃百姓就跟誰,官府現在是在開倉放糧,妖教同樣也在放糧籠絡民心。既然爭就要爭得徹底,募役之法就是放利與民,百姓從官府得到好處,就會因為害怕所獲之利被妖教奪走而自覺地站到官府這邊。”

“對呀,還是你看得透徹。如果還有征役法,會更加激起草民的反感,征役和募役應當看具體的情況來選擇。”

陶勳乘機開導道:“故治民之術貴在因時製宜,先王之法、聖人之術必須根據實際的情況調整、實施,切不可生搬硬套。”

“嗬嗬,亭淵說的道理比書上的生動,早知道孤就該奏請父皇下令讓你做孤的老師。”

“臣惶恐。”

“不過你說的固然有理,可孤這幾天閑時翻看過衙門帳簿,帳麵上的錢糧多已見底,孤亦向李通判問過,倉庫中實際的錢糧數比帳麵上的更少,這些天已經消耗掉了不少,現在你要募役,錢糧從哪裏出?”

“賣仙丹所得、征集城內外餘糧所得、向縉紳富室募捐所得還能湊些錢糧出來,而且華天師日前曾對下官說,他約到不少朋友半月之後送錢糧支援大軍,相信得到這些援助後可以應付一段日子。”

瑞王聞言大喜,興奮地道:“要是有更多仙人來助陣,孤複何憂。就是不知能否請動仙人們先送孤回京城,也好免去三軍將士後顧之憂。”

陶勳潑了瓢冷水:“殿下是欽命平賊將軍,若棄三軍而走,聖上會如何看?百官會如何議論?史官會如何寫?況且下官聽華天師說,他的朋友隻答應支援些錢糧過來,動手助戰是絕對不會做的。”

瑞王苦著臉長歎一口氣:“唉,多些錢糧總算件好事吧。”

陶勳想了想道:“下官接手州衙時曾查檢帳簿、文書等,發現其中有不少問題,當時要求相關官吏寫出書麵答辯狀,前日他們都已經交上來,狀中所述頗多涉及前任主官,殿下有沒有興趣看看?”

瑞王憤憤地道:“若非前任貪墨,池屏局麵怎會糜爛如是?你將那些書狀送到孤的書房,孤要好好看看。”轉而和顏悅色地道:“軍政大事請你多多費心,孤的身家性命可全交在你手上呀。”

過了午時,靖寇軍前營主將胡敬天、靖寇軍後營主將康灃、民兵左營主將歐野明、民兵右營主將毛綬還有李幡陸續按命令來到衙門匯報,事涉軍事機密,瑞王在內衙主持議事。

四位主將依次匯報了各營的損失情況。

在這場意外的炸營兵亂中,四座軍營共死亡七百四十一人、傷兩千三百六十七人、失蹤人數暫時還未統計出來,預計不下三千,營帳、器械損毀無數。

瑞王再一次暴怒起來:“好呀,真有本事,這還沒跟賊軍照麵呐,你們就折損了兩停隊伍,聖上將軍隊交到你們手裏就是用來這樣折損著玩的嗎?朝廷養著你們就是讓你們這樣鬧笑話的嗎?孤的麵子就是給你們這樣作踐的嗎?

孤還指望你們守住池屏,朝廷還指望你們剿滅反賊,聖上還指望你們為社稷立下功勳,全他媽指望不上了。李幡,你說你練的什麽兵?還在孤麵前吹牛當年練兵如何如何厲害,原來厲害到了這樣的地步,廢物,飯桶,白癡,王八蛋!”

聽著瑞王不顧皇家體麵地髒字滿天飛,在場的將官除了有限幾人之外,一個個嚇得臉色灰白,噤若寒蟬。

陶勳勸道:“殿下,無論靖寇軍還是民兵都是剛剛招募來,成軍不過旬日,士卒不諳軍令,不習戰陣,連自己的主官也認不全,炸營之變事起倉促,黑暗之中驚惶失措出些岔子在所難免。”

瑞王怒火正盛,轉向陶勳罵道:“你還好意思說?孤將軍務大權交給你,你卻整天埋頭民政,一天到晚隻知道放告審案,沽名釣譽,全沒將軍國大事放在心上,要是你肯拿出一半的精力督促他們加緊練兵,怎會出這樣的醜事?”

陶勳知他在氣頭上,也不爭辯,摘下烏紗跪伏在地:“下官失職,難辭其咎,有負聖上、朝廷期許,愧對殿下重托,願自請罷免。”

旁邊的眾將官見狀也一齊自去頂冠,伏地請罪。

瑞王生氣歸生氣,其實心裏倒怕他們真的摞挑子,又罵過幾句狠話,語氣轉平和些:“孤無意責罰你們,這次的過失暫且記下,你們以後將功補過吧。”

陶勳領眾將官謝罷起身,道:“下官以為,昨夜兵營之禍為害甚烈,幸未發生在接敵之時,隻須督促眾將官加緊練兵,假以時日必可一掃頹勢,成就一支虎狼之師。隻是賊軍逼迫日近,時日無多,非常之時必須以非常之人行非常之法才可收非常之功,靖寇、民兵二軍諸級將校宜做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