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公腳步略緩,哀告道:“你我相交多年,交情非同一般,老朽修煉三千餘年始終未得化形,今日的機緣實乃千載難逢,要是錯過,我不知還要熬幾個千年才得化形為人,難道你忍心看我繼續受苦受難麽?”

炎道人為難地道:“您的苦處我略知一二,但我受人之托守在此陣生門,勘驗應劫者身份是我職責所在,對您顧全朋友之義,便是害別人身陷生死危難之中,此萬萬不可為之。”

“有道是‘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生在此山中’,你守在陣中不知道,我從陣外來卻看得真切,這位設渡劫陣的上仙法力之高強世所罕見,怕是有天仙的修為了,多渡化一個兩個的根本不在話下,你之擔心根本是多慮。要不這樣,你且放我進去聽經,我答應你要是情形稍有不對,便馬上出來,我可以發毒誓的。”十八公一邊說,腳下不停,已經走到圓圈邊上。

炎道人心中十分猶豫,十八公是山上一棵幾千年的老鬆樹成精,多年來和他常來常往交情極深,他從對方那裏得過不少好處,此時要他狠下心腸來拒絕也很難做到,畢竟老鬆樹獨處於峭壁之上孤立無助,指不定哪天一陣風、一把火、一道雷、甚至樵夫采薪都可以摧毀它的本體,隻有化形才能助它擺脫本體束縛真正走上修仙的大道。

就在他猶豫之間,十八公腳步未停,已從他身旁走過了,而他終究不忍揮動玉如意。

十八公鬆了口氣,欣喜若狂地匆忙往道觀裏跑走,未及跨過道觀的門檻,忽然門楣上掠出一道紫色閃電正劈在它的印堂上,它全身冒火,象顆火流星一般倒飛而出墜進混沌之中。

是夜,華元觀西數十裏外山峰峭壁上的千年老鬆樹突然起火燒成一堆木炭。

炎道人瞠目結舌地看十八公被突如其來的閃電劈死,耳中響起老友的慘叫聲,心頭悔恨萬分,同時羞悔欲死:放十八公進去不但是對陶勳背信,更害得它被內層陶勳為防萬一所設的天雷劫火符劈死,自己一念之仁反害了老友性命,否則隻以玉如意擊之頂多讓它受點小傷。

炎道人此時心神鬆動,他正前方通道盡頭的鏡麵般的亮光愈加明亮起來,宛如望夜皓月萬分顯眼,察覺到如此變故之後,他心裏相格登一下:“糟了!”

炎道人所守的位置是這個渡劫仙陣的生門,是唯一的進出通道,本來陶勳用精妙的外圍設置盡最大可能地掩藏掉生門的位置,隻有道行達到很高程度的精怪才有十分之一的可能闖進來。

但是他開口說話在前,心神鬆動在後,由內至外地破壞了外圍的精妙設置,此時生門位置光芒大放,莫說道行高深的精怪,就算道行平平者也能看清,一件本可以輕鬆完成的任務徒增許多曲折變數,“禍福無由,唯人自取”正是此謂。

緊接著,闖進生門的精怪妖魔大增,它們的道行固然良莠不齊,勝在數量夠多,每闖進來一批無不帶起衝天的鬼氣妖雲,通道內飛沙走石、冰火連天沒個停歇的時候,炎道人打起精神不停地揮擊玉如意,在麵前形成一道淺綠色的影牆,觸者立即被擊進周圍的混沌界麵。

隻短短半刻時間他就揮擊了數百下,漸漸覺得手臂沉重,氣息不繼。盡管玉如意在仙陣之內有著莫大的威力,然而使動它也是一件耗仙力的事情,要不陶勳也不會特意留下元氣丹給他。此時他還不想服用元氣丹,講經的過程中會有更多妖魔精怪被吸引過來,丹藥得留到那時。

在擊退一批闖陣的千年僵屍、萬年鬼王後,通道盡頭短暫地平靜下來。炎道人抓緊時間調息,此時的平靜比之剛才的熱鬧更加凶險,這是他的直覺。

果然,才過數息,一群黑影從通道盡頭衝過來,領頭的是一隻虎斑白花貓,身後有十三隻野貓和十條惡犬凶狠地追逐。

炎道人一眼看過去沒有發現它們當中任何一隻有異常氣息,不覺眉頭大皺:“怎麽連這些凡種也闖進來湊熱鬧了,這不是給我添亂嗎?難道仙陣已經失效了?”

他心下煩躁,執玉如意拍過去,叱道:“給我滾出去!”

“啪啪”聲中,野貓野狗慘叫著落進混沌界麵,出乎炎道人意料的是那隻領頭的虎紋白花貓沒有被玉如意擊中,“嗖”地一下跳上他的肩膀往大門躍過去。

炎道人下意識地揮動玉如意回手擊向那隻白花貓,他情急之下出手極快,玉如意後發先至,準確地擊中了半空中的白花貓,然而玉如意直接穿過了花貓的身體,仿佛穿過的隻是一個幻影。

“糟糕!”炎道人驚呼了一聲,他意識到情況大大不妙。

要知道陶勳早囑咐過他,該進去的終能進去,他頭一下沒擊中白花貓時就應該知道它是今晚渡化形劫的正主,根本不該畫蛇添足再回手補這一下,此刻玉如意擊空,等若給別的妖物精怪讓開一條道。

在他的懊惱當中,另一側一道黑影已經不失時機地越過他的身邊緊挨著白花貓躥進道觀大門。

道觀大門上方再次發出一道紫色的閃電,兩聲慘叫接連響起,那個想乘亂混進去的黑影變成一個火球跌回混沌界麵,花貓則被黑影瞬間產生的火球引燃了後腿毛發,帶著火苗一瘸一拐地奔往道觀正中的法壇。

“又浪費了一道劫火天雷符!”炎道人懊惱地回過身,現在再不能放別的活著的生物進門了。

子時到來那一刹那,炎道人眨眼眼皮閉合之前天空還是萬裏無雲,眼皮張開的時候卻毫無征兆地變作了黑雲壓頂,極其濃厚的雲層如山如嶽壓於頭頂,天地間的氣息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四遭的天地元氣煩躁地蠢蠢欲動,仿佛要透體而入,又像凝聚不動。

他體內的仙力不安地竄動,金丹急劇翕張縮脹,心中難受無比,恐懼油然而生:這便是煌煌天威麽!

陶勳端坐在法台正中,居高臨下地看著右邊半邊皮毛被燒焦了的玉虎。

時辰已到,在他按地藏老人指點的秘訣打出“天冊玉簡”裏的《化形經》後,天地間就在那麽一瞬間被劫雲所充斥,經文在半空中凝成一個光燦燦的金球,滴溜溜地轉個不休。他催動體內充盈的太元仙力打出一道仙訣,金球立刻射出一點金光,停在他前方三尺處化成一個個金燦燦的霧團。

此時的陶勳已經完全晉入了心外無物的境界,雙目之中華光熠熠,如綻春雷般說道:“天地造化,乾坤借法,鴻蒙初授,經曰化形。”

他每說出一個字,那霧團便凝結成相應的文字,然後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地散成億萬個光點直衝雲霄。

空中的劫雲被這些光點一衝立時從平靜變作暴虐,雲層翻滾飛騰、洶湧澎湃比那台風中的大海猛烈千倍、萬倍,億萬團紫色的火焰,還有萬億團白色的冰霜不可思議地被深藍色的風攪到一起然後狠狠地將華元觀仙陣範圍內的所有一切吞噬掉。

在他念出每個字的同時,天空中劫雲裏那毀天滅地的毀滅性威力也越發地狂亂和暴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