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來得早,隆慶莊兩天前飄下了今年第一場雪,薄薄的白雪在灰蒙蒙的天空背景下顯得有一點晦澀,寒風打著卷兒吹過,帶起輕輕的尖嘯聲,賣力地往人們的衣縫裏鑽。

同這冰冷的天氣相反的是,隆慶莊的人們一個個臉上洋溢著笑容,仿佛久曆寒冬折磨的人嗅到了春天到來的氣息。

隆慶莊茶肆的生意近來比往常好許多,掌櫃、小二還有前來品茗的客人的臉上都如沐春風,人們一邊啜著香茗,一邊熱烈地討論著,全然沒有了一個多月以前壓抑、沉寂的氣氛。

“鬱長權被逐,穆澱伏誅,隆慶莊少了兩害,人們終於敢大聲說話、暢所欲言了。師姐,你為此吃了不少苦頭,看到現在的一切,心頭如何感想呢?”丁柔扭過頭,認真地問。

“可惜沒有將鬱魔頭的首級掛在鎮口牌樓上,不然這裏的人們會更高興。”褚小蝶很認真地回答。

“那還不容易,等會向馮老前輩討要回來絞雲羅,我們便去追查鬱長權的下落,將他徹底滅掉。”

“這樣不好吧,臨行前師父反複交待辦完事立即回烽台觀,不許節外生枝。”

“你真這樣想嗎?”丁柔盯著褚小蝶看了一會,忽地一笑:“嗬嗬,蝶姐兒的眼睛眨得比平常快一些,一看就知道你心口不一。”

“死丫頭,老揭我的短。”褚小蝶也綻顏笑道:“不誅鬱長權,我咽不下這口氣。我有預感,鬱長權肯定不會離開這一帶。”

“嗬嗬,那我們姐妹便除掉鬱長權再回去。反正現在回去也是閑著,正邪兩道兩千多人都逗留在烽台觀一帶有一個月了居然沒有打起來,真沒意思。”

“婷婷不要這樣說,這次通天教糾集邪道上千精英前來兗州為的是正事,師父不是說那天在烽台觀外要不是對方領頭的副教主房成鼎主動約束部下先停手,正邪兩道的那場大規模混戰還不知道打到何種地步。”

“依我看,多數人正巴不得大打一場才好呢。”

“要是換平時鬥得再狠也不稀奇,可眼下正是浩劫前景未明之時,仙道界自相打起來傷了元氣卻如何對付魔劫。說起來他們這番以大義為重暫棄前嫌的舉動值得我們大大的尊重。”

“尊重什麽呀,邪道此舉太反常了,當時正邪兩道打得昏天黑地的時候他們突然撤退,由房成鼎出麵主動將兗州魔劫的事情揭露出來,天下都相信兗州天現異象是有重寶出世,魔道卻說實際上是魔劫的征兆,還要我峨嵋派為他作證,豈非明擺著挑拔別派與我們的關係麽。”

“你別凡事往壞的方麵著想。”

“難道我說錯了嗎?紫眉師伯怎就真給他們做了這個證呢?要是沒有魔劫出現,天下會傳遍峨嵋派和通天教沆瀣一氣;就算魔劫真的發生了,各派的小人仍然會惡語中傷我們。現在倒好,正道諸派差不多近千人都緊挨著咱們的渾天幻境周圍駐紮,名義上是留下來共禦魔劫實際上還不是不相信咱們的話,認定我們所占的地點就是重寶出世的地點。”

“淘盡黃沙始見金,既然師祖領天機閣算出此時此地將有浩**魔劫降世,那麽必定是要發生的,我們隻管做好隨時除魔衛道的準備便好,這是大事。算了,誅鬱之事比之微不足道,且放此魔多活幾天,我們辦完事還是速速回去為好,大劫當前,多個人,多分力。”褚小蝶不待丁柔異議,呼道:“小二,結帳。”

褚、丁二人結帳出來直奔穆澱的廢宅,穆家因滅門血案未告破,房產被官府所封,大門封條已略有些發黃。

兩人飛進內院,四周圍閃起亮光,外圍某種陣法被觸發,這是仙道界常見的一種禁製,避免內部發生的動靜被外部的凡人看到或聽到。

她們一齊向房門長揖:“峨嵋派褚小蝶(沐婷)求見馮老前輩。”

馮宇昭背負雙手走出來,打量二女一番,微微頷首:“不必多禮。這位沐小姑娘是第一次見麵,你也是橙師侄的弟子嗎?”

“正是。”

“了不起。上回初次遇見褚姑娘便看不出她的底細,今天初次見麵又看不出你的底細,你們是怎麽做到的?”

“晚輩是靠外物遮掩掉行跡,教老前輩見笑了。”丁柔很老實地回答。

“天下竟有這樣的寶物,真是了不起。”馮宇昭由衷地讚歎道,向褚小蝶問道:“你的身體已經完全複原了嗎?”

“多謝老前輩關懷,晚輩已經完全康複了,道行沒有減損絲毫。”褚小蝶將保命的真珠拿出來雙手奉上:“此寶太過珍貴,晚輩福薄緣淺不敢保留,請您務必將它收回。”

“我已經答應長風老兒將此物送給你,他沒有告訴你嗎?我馮宇昭送出手的東西什麽時候收回去過。”

褚小蝶隻得收起真珠鄭重拜謝道:“晚輩多謝前輩厚賜。”

“唔,不必多禮。”馮宇昭點了點頭,道:“那麽今天是橙師侄派你們來討要絞雲羅囉?”

“家師確實如此吩咐的。”褚小蝶恭敬地道:“前次晚輩曾言絞雲羅並非自己之物,乃是他人所借,其實絞雲羅的主人正是沐婷師妹夫婦。”

馮宇昭頗感意外,對丁柔道:“絞雲羅是你家的?能告訴我它的來曆嗎?”

丁柔將獲得絞雲羅的經曆講了一遍,得來光明正大,沒什麽需要隱瞞的。

馮宇昭聽她講完,想了想,說道:“你們得到絞雲羅的經曆十分清白,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可知道此物的來曆?”

“這個……實不甚清楚,金廬真人亦未留下注解說明。”

“那好,我同你們說一說它的來曆。”馮宇昭捋捋胡須徐徐道:“絞雲羅是本派第五代一位專攻煉器的祖師花畢生心血於飛升前煉製成功,傳與第六代掌門祖師,第十代掌門之後收入藏寶閣收藏,它一直是本派十分重要的法寶之一,直到很久以前發生了意外。”

丁柔眉頭微微聳了聳。

“那時候我的師祖還是個剛剛入門的弟子,在他入門修行的第五個年頭,有一天玉池峰突然傳出戒嚴的消息,瑤池仙境立即被完全地封閉起來,由長老堂帶領對全境內外大搜,搜查一個名叫杜誌金的人。”

“金廬真人?”丁柔輕呼一聲。

“不錯,就是他。本來他隻是一個毫不起眼的煉器閣的普通弟子,那一次卻一夜成名,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法子,竟然偷入藏寶閣從裏麵盜走了絞雲羅,然後從容逃離瑤池仙境不知所蹤。本門的高手用盡各種辦法始終找不到他的下落,因為這是家醜,掌門祖師傳令不得外傳,但以掌門令傳諭昆侖派弟子人人有責誅除杜某人並追回寶物。”

丁柔有點不安:絞雲羅難道真是金廬真人偷出來的東西?

“後來過了一百多年,杜誌金忽然又回到了瑤池仙境,他偷偷地將煉器閣的主事師祖約出山門,將絞雲羅歸還給昆侖,然後飄然而去。”

丁柔吃驚地道:“他將絞雲羅歸還給了昆侖?那怎麽……莫非是假的?”

“當日絞雲羅重歸昆侖之後,門中諸長老、師長反複查驗過真偽,一至認定他歸還的的確是真品原物。”

“難道它後來又被盜過?”

“至少三年前我離開昆侖瑤池仙境的時候它仍然好好地收藏在藏寶閣中。”

“莫非老前輩懷疑晚輩夫婦從昆侖山盜取了此寶?”

“我無法確定。”

“要確定還不容易,老前輩飛箋回山一問不就知道實情了?”

“茲事於我昆侖幹係極大,不可草率待之,必須將這件寶物帶回去與藏寶閣仔細比對才能最終定論,隻好委屈你一次,馮某會對此做出合理的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