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勳和李子升疾步奔進大堂,屋裏已經聚集了大批官吏,陶勳匆匆向坐在正堂暖閣上的瑞王施了一禮,問道:“殿下,情形如何?”

瑞王看見他來好似看到了救星,口中忍不住埋怨:“好你個亭淵,軍情緊急你卻有閑情逸誌做那別的調調。你剛進那院裏沒多久,天氣突變,城裏寒冷如舊而城外晴空萬裏如三伏天,這必是妖人使用妖法,偏生華天師也不在,竟沒有個可以製約餘妖人的辦法……”

陶勳忍不住打斷瑞王的囉嗦再次問道:“殿下,軍情怎樣了?”

“教匪大軍猛攻北大營,綦離卻將重兵布在東營,被我斥責了一頓,已經調兵去救北大營了。”

“胡鬧!”陶勳頓足怒道:“教匪大軍主力集中於東大營之外,此事華天師早已算定,而且綦離派出幾十批斥堠、袁笠親自潛身前往打探無不證實屬實。靖寇軍的防衛一直以此為本布置,你以為行軍打仗是遊戲,隨便你支來使去的麽?”

這番話無論語氣還是內容都對瑞王大大不敬,李幡當即躥出來手指頭戳到陶勳的鼻尖上,大聲斥道:“陶勳你放肆,你還是不是朝廷的命官?你還懂不懂得尊卑上下?竟然敢對瑞王殿下無禮,你找死!”

瑞王覺得顏色被掃,鐵青著臉氣呼呼地坐回座椅上不作聲。

“報!”一個斥堠跌跌撞撞地跑進大堂:“報,教匪主力五萬突擊東大營,守營的靖寇軍遊擊營、民軍和義營、平義營四千餘人不支,大營現已被攻破,民兵副萬戶邱希釜、遊擊將軍郭得雷、參將金富貴以下將校皆戰死,現在教匪五萬主力正向州城攻來,最多一刻鍾後就會到達。”

“嗡”地一下,大堂裏炸開了鍋,大小官吏臉上失色不顧禮儀地議論起來,那些膽小的甚至隱隱語帶啜泣。

瑞王這才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正是在他自己的疾言厲色之下半個時辰前綦離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帶領原本駐守在東大營的靖寇軍主力前軍和民兵主力智義、仁義、勇義、忠義四營共計兩萬人馬前往北大營“救援”,結果導致東營空虛被白蓮教大軍攻破。

他麵色慘白,可憐地兮兮地看向陶勳:“亭淵,這可怎生是好?你可要快想想辦法救救孤呀。”

陶勳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顯然是怒極,隻見他猛然起身抄起旁邊的火釺狠狠地砸進大堂正中的炭火盆裏,激得無數火星竄起來。

這個動作令屋裏的人心頭一沉,皆噤聲再不敢言,屋裏安靜下來。

陶勳站在炭火盆前盯著火釺,緩緩地道:“即刻將華天師請來。”

李幡急道:“陶勳,都火燒眉毛了,你還請個屁的華天師,快調綦離回來救駕,我們棄城護殿下殺出重圍。”

陶勳猛地轉過身來反手甩出一記耳光,李幡毫無準備,被打得原地轉了三圈重重地摔在地上爬不起來。

隻聽得陶勳怒斥道:“正是爾廝聒噪才蠱惑殿下壞了大軍布置,現在又是你出餿主意,還突圍個屁,你是想讓殿下鑽山溝累死、渴死、窮死、餓死才甘心麽?你想找死自便,卻不要拖累其他人。”

在場的人都知道陶勳這是在打狗給其主人看,更是指桑罵槐地警告瑞王不得再插手軍務,眾人懾於他的威勢對這種明目張膽地以下犯上的行徑統統裝作沒有看到,沒有聽到。

瑞王幾乎是癱軟在椅上,怒、急、懼、愧……諸般情緒交織在一起,壓得他實在沒有力氣再多說一句話了。

好在很快華元朔施施然走進屋子,他進來後先溫言安慰在場的眾人道:“諸位勿懼勿憂,天命在當今朝廷,今日有驚無險。”

瑞王看見華元朔好象看到了希望,不知哪裏來的力量蹦起來上前拉住他的袍袖涕泗橫流地道:“天師,教匪大軍就要到城下了,救我,求您救我。”

華元朔笑道:“嗬嗬,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誰讓你瞎指揮來著,你這不是自找不自在又是什麽?”

“可,可是當時接到斥堠軍報,言稱北大營外忽然雲集教匪一萬騎軍和四萬步軍,皆騎甲鮮明,軍容嚴整,應該是教匪主力錯不了啊。”

“好個騎甲鮮明,你怎麽忘了綦離不是分析過教匪絕對不可能有大規模的騎軍麽?那無非乃餘顯儒撒豆成兵、剪紙為馬的小把戲罷了,騙騙小孩子還成。”

瑞王沒有理會華元朔話中的調侃之意,哀求道:“天師,您是天庭的神仙,餘顯儒的妖法在你麵前一定不值一提,您就大發慈悲,大展神通,快出手教訓教訓他吧,最好是將他東邊的五萬大軍打發掉。”

“神仙也不能到凡間隨便動手的。”華元朔不緊不慢地捋起了胡須:“打仗殺人還得靠你們自己。”

瑞王隻顧哀泣求告:“天師,求求您老人家快出手幫幫我吧。您要再不出手,妖教五萬大軍就要打到城門底下了。”

華元朔嘿嘿一笑:“你急什麽,不是已經有人出手了嗎?那五萬人馬下輩子也休想摸到城牆。”

“報!”又一個斥堠兵跑進來,不過這一次臉上卻是帶著興奮:“報,教匪主力五萬攻破東大營後殺向本城,在城外五裏處忽然被平地升起的衝天火焰所阻,並且那火焰很快將五萬人馬全部包圍起來困住了他們。”

“嘩”地一下,大堂重新熱鬧起來,有人高興得蹦起來,有人高興得哭起來,有人向天禱告,有人大聲讚美上天。

瑞王不敢置信:“這……這……這是真的麽?亂說話是要殺頭的。”

斥堠兵嚇了一跳,趕緊道:“千真萬確,小人不敢謊報軍情,從城頭上遠遠就能看得到。”

“上城。”瑞王一聲令下,聚集在大堂裏的大小官員魚貫而出奔向東城。

池屏州城處在盆地的平原中心位置,四麵皆是平川,站在城頭可以看很遠。眾人在城頭果然遠遠地看到東邊紅通通一片,即使在午後光線最強的時間也看得清清楚楚,正是衝天的火焰橫亙在城外。

瑞王興奮得手舞足蹈,大喊大叫:“果然好火!燒,燒,最好燒死這群亂匪,省了我們的力量。亭淵,你說是不是?”他叫了兩聲沒聽見響應,回過頭也沒看到陶勳在哪。

有人回道:“殿下,好象陶大人還有華天師都留在大堂裏沒有跟過來。”

瑞王不敢再在城頭逗留,趕緊帶領一大班子人匆匆趕回州衙。

進到大堂,看到陶勳正和華元朔似乎在爭執,不過身旁人多嘴雜聲音太大,聽不清楚他們爭論的是什麽。

陶勳停止爭論向瑞王道:“殿下,下官已經發出軍令,命綦離乘勢攻擊北大營外的教匪營盤,爭取破其一麵之軍。”

瑞王嚇了一跳:“那怎麽能成,餘顯儒敢這麽做肯定在北大營做了布置的,別的不說,他的撒豆成兵妖術可怎麽應付?”

“下官已經說動華天師出手破其妖術。”

瑞王心情大好,覺得既然華天師肯出手則大事可定矣。

不過華元朔卻忽然道:“北邊是餘顯儒用了妖術,故而本天師可以出手相助,東邊的五萬人馬怎麽辦還得靠你們自己去想辦法,別怪我沒提醒你們,那道火牆不可能將五萬人馬困一輩子的。”

瑞王渾身一顫,禁住埋怨起來:“亭淵,你這當口應當令綦離回兵與教匪主力對峙才是,若是能乘勢破其主力,則平定池屏匪亂指日可待矣。”

陶勳不客氣地道:“殿下勿要好了瘡疤忘了痛,軍事上交由下官與綦將軍全權處置便了,毋須勞心。”

瑞王氣呼呼地責問道:“那好,孤不管。不過孤要問你,東門外的五萬教匪主力你怎麽應付?天師不可能用仙術困他們一輩子吧。”

“哈哈哈,本天師用的仙術,好玩呐,哈哈哈。”華元朔仰天哈哈大笑,眼睛卻很有深意地掃了炭火盆裏的火釺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