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思正快步走上船,見管原迎上前,急問:“怎麽回事?”

“孫管家,你們走後不久這些船便來了,剛開始還相安無事,不久後他們借口說有逃奴藏在我們船隊非要上船搜查,我不允,便鬧起來。虧得我們船隊的鏢師功夫不錯,不然便要生受他們的欺辱。”

孫思正點了點頭,來到船頭,衝對麵抱拳:“對麵是楚幫主麽?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在下孫思正有禮了。”

楚贗倒也客氣,還了一禮:“孫管家有禮。”

接著他語氣傲慢地道:“你的手下太不懂事,我的船上有奴隸逃到你那邊,你的人竟然阻攔我搜查。江湖上的朋友賣看楚某人的麵子,讓這段江麵一直由本幫做主,可你們這樣做卻叫我等弟兄們的麵子往哪兒擱呀。”

“哈哈哈,楚幫主說笑了,孫某豈敢與楚幫主作對,想必這隻是一場誤會罷了,孫某亦恬著這張老臉請幫主給個麵子,退一步海闊天空。”

楚贗冷笑道:“孫管家是背上畫眉毛好大的麵子呀。”

孫思正輕輕伸手往船幫上一抓,生生抓下一塊木板捏成數段隨手往水裏一扔,木屑如飛箭般帶著尖嘯聲射進水裏。

楚贗目力不錯看得真切,臉色登時大變。

緊接著便看見水中冒出來八個人,皆是黑色緊身水靠,隻不過每人頭發裏都插著一小塊木條並有絲絲鮮血流出來。

孫思正背起手不緊不慢地道:“春寒料峭,水下太冷,貴幫的夥計還是回到船上暖和一些,不要在水裏鬧騰。老朽這番好心,卻不知幫主領不領情?”

楚贗臉上扭曲了一下,狠狠地道:“山高水長,孫老管家仔細行路艱難。”將袖一拂,頓足道:“傳令,走。”

旁邊有下屬低聲問:“幫主,就這麽放過他們?”

“你懂個屁,他那一手功夫已臻化境,本幫誰也不是對手。”

“武功高有啥用,強龍不壓地頭蛇。”

“住嘴,動動你的腦子好好想想,以這般功夫卻肯委身做別人家的下人,他的主人身份恐怕不簡單,我不忌憚他但卻忌憚他的主子。”

“幫主英明”

“少拍馬屁。你安排弟兄打聽清楚他是什麽來曆。還有,傳令本地纖夫不準接他們的活,哼哼,他欺到頭上來,本幫總不能一聲不吭。”

孫思正小露一手絕活驚退了金蛟幫,笑嗬嗬地下了船,他早安排人取了些禮物分送衙門吏役。

道別之時,毛昌富道:“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讓他們上船搜搜也不是件大不了的事,你何苦得罪他們呢?經此一事,隻怕你在本鎮雇不到拉纖的人了。”

孫思正道:“以後商行的船隊還會常常走此水道,若不立些威恐怕要長期生受他們欺負。拉纖之事我自有辦法,勞毛兄掛心了。”

送走毛昌富等官差,孫思正回到船上,叫來管原吩咐:“你去丙字辰號船的貨倉裏將藏在裏麵的人帶到我船艙。”

管原一愣:“真有逃奴藏在我們船裏呀?這……私藏逃奴可是犯王法的呀。”

“無妨,諒那楚贗也不敢報官。對了,那人是個小孩子,你別嚇著他。”

過不了多時,管原扯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孩走了進來,連聲道:“大管家果真神機妙算,我一去就在艙裏找著他,這小子倔得狠。”

孫思正抬頭看了一眼被帶來的小孩,一開始渾沒在意,待多看了一眼後登時露出驚訝之色,默想了一下吩咐管原道:“你去取些酒菜來,另外再燒些熱湯準備些幹淨的衣服,等會給此子洗澡換上。”

等到艙裏隻剩下他和那小孩後,他迅速地施展出小法術隔絕聲音,才問那孩子:“你叫什麽名字?多大了?哪裏人氏?為什麽要做一個逃奴?”

“我叫杜希言,我不是逃奴,我是不小心被人騙來的,後來被賣給他們。既被你們抓住了任憑處置便是,但我一有機會還是要逃跑。”小孩衣裳破爛,身上和臉上留有不少瘀痕和血痕,卻口齒伶俐,神情堅定,毫無畏懼之色。

“嗬嗬,不錯,小家夥挺有骨氣。”孫思正笑嗬嗬地說:“你命具仙緣,以後遇到有緣之人便能修煉劍仙,和我也算同道中人,沒想到我今日巧便巧了還能結下個善緣。”

“你也知道我有仙緣?”杜希言方才還堅硬的臉龐瞬間被驚喜所取代,毫不猶豫地納頭便拜:“仙師在上,求你收錄弟子吧。”

孫思正抬臂虛空托住他:“你別急著拜,你是命具仙緣,可惜與我卻無師徒的緣分,這個勉強不得。想必這些日子你也吃了不少苦頭吧,今日有緣相遇,我便助你一把,指點於你。”

他將手一指,杜希言頭上一根頭發被無形之手拔下來飛到他麵前。他右手掐住仙訣,那根頭發落在右手裏,然後左手變幻出一團指影,帶起一串串淡淡的極淺的紅色瑩光,右手裏那根頭發象根點燃的香信迅速地、一點一點地發亮然後消失。

杜希言目瞪口呆地看著孫思正施展占卜仙術,臉上露出癡迷的神情,目光裏盡是向往。

很快,孫思正額上隱隱現出一層油汗,過了一會兒長長地吐了口氣,方始收起仙術笑道:“可巧了,再過三個時辰你就應當遇到你的師傅,時候不早,你快些吃飯,湯沐更衣後便下船自去鎮東找找。”

杜希言聽得這話卻是一頓:“鎮東?我聽船上的難友說那裏最近鬧鬼。”

孫思正正色道:“修仙之道並非坦途,你既然有向道之心,便須有麵對一切的準備,我送你一句話,以後你不論遇到什麽艱難困苦都要勇敢地麵對,切不可有半絲退縮畏懼之心。”

“希言受教了。”小家夥端端正正地跪下磕了個頭。

青峰古鎮的規模在縣裏算得上數一數二,近千戶人家隻比縣城少那麽一點,不過山裏人家大多清貧,往日裏入夜後家家戶戶皆很快熄燈睡覺節省燈油,近些天來卻一反常態,各家各戶毫不吝惜燈油、柴火之費通宵達旦舉火照明,原因無他,乃是鎮上開始鬧鬼了。

鎮東是鬧鬼的重災區,家裏有錢的自是通宵舉火燭,沒錢的則由鎮公所出資點了幾堆篝火苦熬長夜,這樣雖然糜費了些,倒也頗有些效果,惡鬼厲魄隻敢在外喧嚷不敢入門鬧騰。

可凡事總有意外,今天的情形同前幾日很有些不同。

天剛黑透,不知何處刮來一股強勁的陰風,帶著浸徹入骨的寒意穿過門戶、窗紙的阻隔直鑽進去,莫說普通的油燈、燈籠便是篝火也在這股陰風的撲擊下閃了幾閃後倏然寂滅,整個鎮東被一層淡淡的黑霧所籠罩。

陣陣淒厲的鬼哭聲瞬間四麵八方地響起,伴隨響起的是人們驚恐、絕望的尖叫聲。從外麵看過去,數不清的幽幽鬼火好似江南三月間紛飛的柳絮般在鎮東翻飛穿舞著,許多人抱頭鼠竄,但卻始終在一小塊範圍內繞著圈圈,哪怕大門近在咫尺也找不著。

很快,一個人影從鎮中飛掠過來,這人五短身材,麵相凶惡,須發如戟,**上身,體表畫滿鮮紅的符篆,一雙眼睛瞪如銅鈴,聲若驚雷,大吼道:“何方妖孽敢在此作怪,本李法官在此,爾納命來也。”

李法官雙手搓一搓往兩邊一攤,左手多出個金鈴鐺,右後多出把七星寶劍,一手搖動鈴鐺,一手揮舞七星劍,一頭撞進陰風鬼霧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