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團玉色劍光自天邊而至,落在秀峰山頂,丁柔一身飄飄的白衣俏生生地立在石上,遠遠地盯著鵝羊山巔的四瞳錦雉。

錦七仰天長鳴,山頭的狂風驟然加速,圍繞在他身邊形成一股粗大的旋風。他的身體在風眼中不停地長大,一直長到三丈三尺高才停下,華麗的五彩羽毛上流淌出的五彩煙霞混入身周的旋風,將旋風也染成鮮豔的五彩色。

風眼當中,錦七的眼眶裏金色的眼珠子飛快地翻滾,四隻瞳人車輪似的換來換去,警惕地盯著對麵山頂的丁柔。

雙方就這樣隔山對望,場麵一時顯得有點古怪。

過了半晌,錦七終於忍不住先開口:“魔女,你追逐了我三天三夜,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丁柔促狹的一笑:“你不是認為我要拿你煲雞湯麽?”

“如果一刻鍾前你說這話我仍然相信,現在卻不相信了。劫雲都已經開始凝聚,我的飛升天劫不可避免,我很快便要開始化龍,你想做雞湯,材料就不對頭了嘛。”或許是天劫將至,錦七有所憑恃,故而也難得地開起玩笑。

丁柔笑道:“不急,做不成雞湯,待會兒做龍湯好了。”

錦七氣勢一變,威風凜凜地傲然道:“那你就做好迎接天劫的準備吧。”

丁柔目光一凜:“固所願也,不敢辭。”

錦七驚訝得下巴幾乎掉下來:“我沒聽錯吧?修仙者對天劫避之唯恐不及,你竟然追了我三天三夜就為承受天劫?”

丁柔神色如常地道:“你的願望是化龍飛升天界,我的願望是同天劫鬥鬥玩玩,不行嗎?多一人助你抵抗天劫對你而言不是件好事麽。”

“小姑娘,你多大了?絕對不會超過三十歲吧,怎麽年紀輕輕就輕生了?我錦七天生四瞳雖沒有看破陰陽過往的神通,卻也能看破修仙者的道行。你的道行頂多不過金丹初期頂峰,我動根小指頭都能取你性命。”

“道行低不要緊,我有厲害的仙器。”

“你手上的仙器厲倒是厲害,但我若願以命相搏未必鬥不過它,我是化龍飛天在即,不願浪費力氣,故而讓著你才被你追了三天三夜,今天的天劫連我都沒有把握敢言必過,你不要以為有那東西在手就真的能在天劫下逃生。”

“人皆好生惡死,概莫能外,我今拚死承接天劫自有我非如此不可的道理。你修行不易,活了一千二百歲終於迎來飛升天劫。我聽說凡錦雉化龍者必須借助水勢,你選的這個地點不錯,三水交匯。不過當你化龍那一刻三水必然有一番洪水滔天的景象,兩岸數十裏範圍頓成澤國。”

錦七聞言臉色陰沉下來。

“湘水之畔乃潭州府城,光這一處就有數十萬生靈。上天有好生之德,傷生愈多,劫業愈重,天劫愈凶,若真讓府城百姓做了魚蝦口糧,恐怕你終會功虧一簣、身死魂滅。”

“要不是你追我追得緊,我怎會偏偏在這裏渡劫。”錦七埋怨一句後意識到什麽,目光炯炯地盯著她問道:“聽你話中之意,你似乎知道我這化龍天劫中的一些決竅?”

錦七此生全憑本能修煉,許多關竅全靠事到臨頭時自行領悟,所以一生行事難免有偏差之處,以前做別的事有偏差可以改正再來過,今天渡天劫斷斷容不得有偏差,更沒有重新改正的機會,故而開始誠心請教於丁柔。

“峨嵋派仙雲宮藏經閣裏有曆代祖師的筆記,於化龍天劫曾有記載。”

“小姑娘,你快告訴我,我飛升天界之前一定給你些好處。”

“我本就要告訴,不需要你的好處。說起來我借你的天劫達成自己的心願,貿然幹預你渡劫對你多少有點妨害,這算是我還你的,咱們誰也不欠誰的。”

“唉,我看是看出來了,你壓根就是趕過來尋死的。我不知道你為何一門心思地尋死,但願你求仁得仁而無恨。”

“據本門先祖筆記記載,化龍天劫為九九之數,前麵七十二道劫雷名曰‘天誅’,你須盡展神通與之相抗,免得身死魂滅。後九雷中的前八道名曰‘化形’,是上天給你洗經伐骨、褪羽生鱗化為神龍,你無需抵拒。惟其過程楚創被體、痛苦難當,你須謹記無論如何絕不可擺尾。”

“這卻是為何?”

“蓋因化形之始你已具神龍天賦,神龍行雲布雨掌握天下水係,擺尾即是號令方圓百裏內的水係上漲三丈,你今渡劫之地有三江交匯,當‘化形’時三水受你感應洪水滔天,要是你再擺尾,滔天洪水還將再漲三丈,那時節潭州府城、善化縣城皆成澤國,殺孽何其深重。”

“原來如此。那最後一道劫雷呢?”

“最後一道劫雷號曰‘考罪’,你‘化形’時未造殺孽它便滋補你的元神;若殺孽深重,輕則將你褪角、去爪、剝鬃、斬尾淪落為蛟,重則取你性命叫你形神俱滅。”

錦七聽得異常仔細,心中默默運神,而後遙向丁柔深深三叩:“虧得你的提醒,我渡劫的把握多了幾分。午時已到,劫雲成形,劫雷須臾且至,渡劫之時我自顧不暇,不能護你。我誠懇地再勸你一次,乘劫雷未下,速速遠避吧。”

丁柔慘然一笑,避而不答,將手指著三水交匯處道:“洪波湧起,正是你借力渡劫之時,願君成功。”

天空濃雲深出透出一團深紫色的亮光,一束巨大的電光穿越而出,隨即震耳欲聾的巨大霹靂聲傳了過來。電舌擊下,目標直指五彩旋風中的錦七,在巨大的威勢麵前,山、水皆如一粒微塵,渺不可言。

錦七奮起雙翅,五彩旋風卷擊而上同電舌撞在一塊。

電舌穿進旋風後好象被吞噬掉,而五色旋風在吞噬下一道劫雷後也再無法維持住,當即潰散四溢。好象是第一道劫雷推動著、加速著將旋風驅散成席卷一切的狂風,呼吸之間掃過方圓百裏的山川河流,狂風中豌豆大的雨點撲天蓋地傾瀉而下,雨幕遮掩了一切,天地間伸手難辨五指。

丁柔任憑雨打風吹很快成了落湯雞,濕透的衣裳緊貼身體,勾勒出身材的玲瓏曲線;淌水的頭發鬆垮下來,半圮的發髻好象感應著從而而降的劫雷,每一道閃電出現、落下的時候,便會劇烈地抖動。

頭發自然不會自己抖動,在她的發髻裏跳動著的是翠色的欹碧簪。

欹碧簪,能擾亂天機術數進而遮掩佩戴者氣機,可連它的煉製者陶勳也沒想到的是,這種仙器對天劫劫雷極為敏感,劫雷釋放時的能量氣息令欹碧簪的結構變得極不穩定,隨時可能爆炸。

因為欹碧簪,天魔王控製著丁柔滿天下為惡從來沒有被人察覺到行蹤;也是因為它,當年的天魔王在峨嵋仙雲山下感應到飛升天劫威能而不得不提前發難;今天還是它,在化龍天劫的最初幾道劫雷過後仍然掩蓋住了天魔王的存在。

但小小欹碧簪在煌煌天威麵前終歸顯得太脆弱,丁柔本命真元祭煉進了欹碧簪裏,她清晰地感覺到它頂多再堅持一道劫雷後就會自爆。

鵝羊山巔的錦七這時到了危險邊緣。前五道劫雷不但威力遠遠超出預計,而且間隔極短,舊雷未畢新雷已至,他被丁柔追趕三天三夜未曾停歇,體力儲備未免略嫌不足,第六道劫雷落下來正是舊力已盡新力不足之機,眼看著無法抵擋住天雷及體。

煌煌天威肉身豈可相抗?錦七看著赤藍色的電舌在眼中急速放大,心都涼透了:難道我這麽背時,連前六道劫雷都撐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