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眉真人歎道:“唉,救一人的同時卻殺一人,複生之術本已是逆天之行,兩兩相加,實是大傷天地人和的惡舉呀。”

白眉真人道:“除此法之外,天下再無別術可以救沐婷複活。這孩子著實可憐,身當兗州魔劫業力,被天魔王附體六載,流落人間,吃無數苦,受無盡厄,堪比本門二代祖師天厄子之悲楚。她能為人間無數眾生承受如此苦難,難道我等便不能拚卻折損功德為她做些事麽?”

陶勳本自惴惴,聽得此話心中感動,不過也有些不解,問道:“不知師伯說婷婷身擔魔劫業力何解?”

白眉真人捋須未答。

藍眉真人解釋道:“沐婷被天魔王附體六年,流浪天下,殺傷仙道界正邪三十七派門人和散修共一百五十三人。你可知道這是什麽門派、什麽人麽?”

“這……卻未曾留意。”

“沐婷所殺傷者皆是當日兗州魔劫時畏劫怕死、借故推脫不去或者隱藏實力虛以應付的門派和個人。”

陶勳一震,心頭生起一絲明了。

藍眉真人繼續解說道:“他們以為不去赴劫便可以逃過浩劫,殊不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天道昭昭不容逃避,當時不應劫者,上天假天魔王附體沐婷之手降報應於彼等。”

“然魔劫業力又是何指?”

“說來沐師侄她心性太善,逢著應劫之輩時心慈手軟多未下殺手,饒過許多本該兵解之人。每逢浩劫,總因天地間累積的惡因業力須得釋放,她一念之仁竟使,天罰未得竟功,故而上天便將未渲泄掉的業力轉為天罰降於她一身承擔,她終被天劫殛死,幾乎魂飛魄散。”

陶勳胸中翻騰不已,他從未想到其中竟有這樣的秘辛。

橙眉真人歎道:“唉,同是身當魔劫餘波,小蝶苦盡甘來得一番大造化,婷兒卻是……”

白眉真人道:“這些且不說了。隻可惜我們做長輩的空有救她之心,卻無救她之力。複生之術最關鍵處是用來製造肉身的標本必須是活體,也便是原本的陰陽元氣團凝結體必須尚有生機。所謂生機是指它凝結不散,人死之後魂魄消失,凝結體失去約束後迅速地分解消散,這便是肉身腐壞,腐壞的血肉是不能用的。”

陶勳已聽出症結所在,臉色大變。

“我們想盡辦法欲從她身上取下符合要求的凝結體,無論血肉、骨骼或者頭發都可以,可是她的肉身被天劫劫力浸染透徹,凝結體盡遭破壞,根本不可用。”

陶勳著急地道:“可是師伯,不是還有額頭上那一塊麽?”

“青龍的真元命血有重生之力,那塊肌膚血肉先是被天劫餘力搗毀,後被血染過後,血中重生之力再將它修複如初,可是渡劫後的青龍乃是天界真龍,它的重生之力遵循天界的法則,凡界的仙術根本難動分毫。我們用盡了辦法,始終不能激活那一塊的血肉,複生之術無法啟動。”

“啊!”陶勳忍不住輕聲叫了起來:“掌門師伯,您是仙道界的第一人,法力通天,難道連你也不能激活嗎?”

白眉真人啞然失笑:“誰告訴你我是仙道界第一人?我忝為一派掌門人,同你一般庶務繁忙,每天要處理的事不勝其繁,少有時間和精力靜修仙法,若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也能成就天下第一,那麽勤奮之輩又該當如何自處?便在峨嵋門內,長輩和同輩師兄弟中道法強過我者多不勝數,八眉中論法力我叨陪末座。峨嵋門內我尚不能稱第一,何敢稱仙道界第一?”

陶勳一愣,旋即了然,一個大門派的掌門需要的是智慧和領導能力,而不是打架的本事,否則那坐江山的皇帝就該是天下最能打架的人才對。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請恕弟子情急過甚。師伯,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救婷婷嗎?”

“辦法當然有,卻需要看你的意思。”

“為了她,要我做什麽都可以。到底是什麽辦法,請師伯明言。”

“久聞你修煉《天冊》後所具之太元仙力品質遠超凡界仙力,兗州魔劫時你降妖伏魔施展出許多凡界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仙術,長空師叔認為你的仙基已達天仙之境。我們議論之後覺得或許由你來施展複生仙術可以成功。”

“婷婷是我妻子,我來動手救她天經地義。”陶勳慨然應諾,心底卻生出一絲疑惑:為何這此長輩的話中之意倒好象怕自己不答應似的。

白眉真人看破他的心思,道:“一旦由你施術,便不可中途換人,最後奪舍須你親為。此舉大傷天和,於施術之人大有妨害,你可要想清楚。”

陶勳毫不猶豫地回答:“不必再想,弟子責無旁貸。”

白眉真人十分嚴肅地對他道:“複生仙術並不難學,施展的條件也並非太過苛刻,但此術奪天之德,你習得後須承諾不是不得不為則不可再為。空懷女媧造人的神通而不能再施展,你能忍住?”

“能,弟子可以立毒誓。”

“先別忙,按照本門祖師的遺訓,你先獨處一室靜思三天再作答複。”

陶勳見白眉真人的態度十分堅決,知道多說無用,不得不應承下來。他急於救妻子,婉言謝絕白眉真人替他接風洗塵的提議,直接讓人帶他到靜思室。

靜思室就在仙雲宮內,是大殿外一處宮室裏的小房間。

別看峨嵋派這麽大的規模,其實房間裏的陳設都十分簡單,四壁空空****,地麵除了一個小蒲團外別無它物,房間內外和四周密布種種禁製,既防止外人打擾,又防備室內修煉者練功時出意外後外人無法得知,室內外的牆壁和屋頂刻滿了陣符,都是些聚積天地元氣、寧神清心、摒逐外魔的輔助陣法。

他稍稍感受了一下便覺得這裏的天地元氣充沛程度可與易戴之山的變境相媲美,難怪峨嵋派高手輩出,有這麽好的修煉條件就是傻瓜也能修成高手。

白眉真人說讓他靜思三天,開始他還不以為然,以為多此一舉,隻要能救活妻子,是毒藥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喝下,何況這還是峨嵋傳授他獨門秘術的好事。

在靜室裏呆了一陣後,他開始靜下心細細考量,結果不想還好,越想越心事重重。倒不是害怕了,他會毫不猶豫地救活妻子,隻是想到那個將被犧牲掉的生命便有些不忍,畢竟這個生命是從妻子身上掉下來的,並沒有任何過錯卻要為別人失去生命,何其無辜,何其殘忍。

不知不覺間,他陷入迷茫,心中負罪感從無到有並且變得強烈起來。

“小友,正煩心著呢?”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陶勳驚呼:“地藏老人,您怎麽來啦!”

地藏老人出現在他麵前:“嗬嗬,是啊,老頭子又來了。你不歡迎?”

陶勳躬身行禮:“豈敢,豈敢。您能來晚輩求之不得。”

“你有心結,我為此而來。”地藏老人笑嗬嗬地道。

“您來得正好。晚輩的妻子被天魔王附體六年後最終被天劫殛死,僥幸得到青龍的真元命血才留住她一絲殘魂和一丁點血肉。峨嵋派有仙術可以救活她,但卻是用山妻的血肉複生出一個活人,然後奪舍的辦法重生。”

“峨嵋派的複生秘術我早已知之,這樣做不好麽?”

“被複生出來的是個血肉魂魄俱全的人,她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壞事,卻從一出生起就要被我剝奪生存的權力,晚輩有權力這樣做嗎?她也是活生生的生命,憑什麽就要由別人決定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