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霽搖頭:“他們有兵部直接批發的命令。”

“裴愷把持兵部胡作非為,越級調兵大違祖製,我要參他。”陶勳也隻能如此說說罷了,類似的成例以前有過,裴愷之舉算不得大忌。

白霽將話題扯開:“那群邊鎮的丘八秘探行事隱秘、鬼鬼祟祟,在西京鬧騰五六天,非但沒抓到人反倒殺傷多名無辜百姓,老夫已經向邊鎮發文斥責了,老夫還要上秘奏彈劾總兵官製下不嚴、荼擾百姓。”

“兩個北戎奸細可有姓名?”

“一個名叫楊杞,一個名叫皮曆,都有影畫圖形。”

陶勳心頭一動,這兩個“奸細”可都是他的熟人,其中一個還在官驛內自己的房間裏躺著。

回到驛館,袁笠迎前報知皮曆已經醒轉。

陶勳進房間看見皮曆正盤坐在**運功便沒有打擾,在一旁坐下喝茶。

過了小半個時辰,皮曆運功完畢,臉上灰青色褪盡,隻精神有些委靡,睜開眼看見陶勳,忙起身行禮,壓低聲音道:“多謝陶兄弟救命大恩,在下現今落難,恐怕會給你帶來麻煩,不敢繼續打擾,請讓我離開。”

陶勳將空茶碗往桌上一摞,寒聲道:“好個千手佛皮大俠,什麽時候做起了北戎韃子的走狗?”

皮曆勃然變色,直起身怒道:“陶勳,我敬你官聲不錯,沒想到你也事非不分,與奸黨狼狽為奸。”

“本官方從留守府回來,在那裏可是看到邊境軍鎮發來的通捕文書和畫影圖形,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你信不信我?若是信我,我便說。若是不信,直接把我捆送到官府便是,送你一場富貴。”

“本官隻和你見過兩次麵,對於你了解不多,談不上信或不信。你先說說究竟怎麽回事吧。”

皮曆低頭沉思了一會,抬頭道:“好吧,不管你信或不信,我終歸要說出來才甘心。最近幾年我一直在贛南隱居,三個月前楊杞大哥找到我,同我說起他在北塞遊俠數年,打聽到西口有一支馬匪叫做‘橫刀七’,異常凶狠毒辣,不光洗劫過往商隊,而且殺掠當地百姓,下手狠毒、多傷人命,楊大哥想邀集江湖同道前去剿了他們。我一口應承,約定兩個月後在西京會合。”

陶勳聽得連連點頭,他這些年一直沒有放鬆對武林的關注度,對於楊杞在西北攢起的名聲略知一二。

“一個月前,我如約來到西京,楊大哥約到了三十多個好漢,乘著月初有雲的晚上,悄悄圍住馬匪巢穴,出奇不意殺進去,賊子猝不及防,被我們一通猛殺過後絕大多數伏誅,卻被匪首橫二和刀五兩個人乘亂逃跑了。楊大哥決意追殺斬草除根,我自告奮勇同往。兩賊十分狡猾,好在楊大哥在邊地呆了幾年十分熟悉地理,兩賊被逼不過,情急下竄進北戎大漠。”

“哦?你們追下去了?”

“正是。我們跟進草原追逐近半個月,深入千裏,終於在一個規模不小的北戎部落刺狼部落追上他們,但橫二、刀五同部落首領有交情,受到他們的庇護。我意作罷,楊大哥不肯,他說當時正是韃子進關打草穀的時候,刺狼部落留守的青壯隻三百多騎,此時不除兩匪以後更難,要是兩賊正式投靠韃子,對邊境危害更大。”

陶勳擊節讚歎:“好,楊杞大哥不愧大俠的稱謂。”

“當晚恰好刺狼部落在招待重要客人,我倆乘他們防衛鬆懈之機悄悄潛進部落營地,誰知正好撞見了大魚。你猜刺狼部落的貴客是什麽人?”

陶勳心底一動,不露聲色地問:“什麽人?”

“竟然是北戎王庭的特使,當時橫二、刀五兩個也在席上陪座。我們伏在帳外聽他們說了半天的話,楊大哥稍懂韃語,他告訴我說天朝邊境軍鎮出了叛徒奸黨,這北戎特使剛剛同叛徒漢奸歃盟回來,身上有重要的盟書文件,我們必須搶到手。我們分頭在橫刀七和王庭特使的帳外守了一夜,快到天亮的時候找到機會一起動手殺進去,我砍死了橫刀兩賊,楊大哥殺了北戎特使搶到文件。”

陶勳依舊不動聲色地追問一句:“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們逃出營地後我們拚命地騎馬往回跑,遇到遊牧部落就闖進去殺人搶馬,後麵追殺我們的人越來越多。就這樣我們一路上不敢休息、不恤馬力,跑死了十幾匹好馬,九死一生,好容易才在五天前逃進關。可入關後更不安全,邊鎮守將已經得了信,在關隘處設伏,我們奮力殺開一條血路,可惜搶來的文書遺失了一部分。”

聽到文書丟了一半,陶勳暗道可惜。

“進關後,我們繼續不斷地遭到追殺,除了邊軍外還有不少武林好手。前天我們又在西京城外遇伏,我被賊子暗器打傷後與楊大哥失散,在城裏躲了一夜,後來便遇見大人你了。”

“搶來的那些文書你們看過沒有,都有哪些?後來被搶走的是哪些?”

“草原上的時候楊大哥匆匆看過,我倒沒來得及看。逃進關後被搶掉近半文書,剩下的那些楊大哥抽空給我瞅了一眼,是半張盟書,還有一些邊境布防圖、駐軍斥堠路線圖、邊軍口令。”

“半張盟書上寫的什麽內容?”

“隻寫了韃子拿馬匹、牛羊換取多少兵甲、茶、鹽、煤炭等物,可惜邊境鎮將的簽押被搶走了,留了半邊韃子的簽押。”

“盟書在誰身上?”

“在楊大哥身上。我身上帶了幾份軍圖。”

“難怪邊鎮敢公然發海捕文書畫影造圖地緝拿你們,你們身上的文件證明不了他們的叛國罪,他們反而可以誣你們是奸細,那些軍圖在你們身正好坐實了奸細的罪名。他們這是先下手為強,隻怕通緝你們的海捕文書和影圖已經貼到內地各府、縣的城門口去了。”

皮曆臉色大變:“狗日的漢奸,倒打一耙。他們想我死,我要去做了他們。”

“皮兄先別急,追殺你的人當中既然出現江湖敗類,他們身邊多半亦有高手保護,你未必能近得身去,此事需從長計議。”

皮曆有些疑惑地問:“陶大人,聽你的話音是已經相信了我說的話,為何肯相信我?”

“學生和王遠江是至交,遠江兄和楊杞是好友,去年寫信給我提到他在北境遇到楊兄,還盛讚楊兄為邊境的百姓剪除匪盜,造福地方。學生相信遠江兄,也相信楊兄的為人。”

這番話說得皮曆大為感動。

其實陶勳還有個關鍵因素沒說出來,他知道鎮將是靖寧侯親信,十年前他曾截獲過靖寧侯與北戎密使勾結的文件,有過前科記錄,他一聽就知道八成假不了。

皮曆感動地道:“你是當大官的人,肯對我們這些草莽之人青眼相看,皮某敬你,服你。”

“好了,這些都不必說。現在最緊要的是找到楊兄的下落,那份盟書雖然殘破,也是重要證據,必須拿到手裏。學生正奉調回京麵聖,可以當麵將這些證據呈報聖聽,也好替你們洗刷不白之冤。”

皮曆翻身拜倒:“謝陶大人深明大義替我們出頭,他日還清白之身,我願追隨你左右聽候調遣。”他是遊俠兒,雖然平時不怎麽服官府的管束,可也不願被安上漢奸、奸賊的罵名而被官府追緝、被江湖同道討伐。

袁笠在門外通報:“老爺,外麵有位姓王的官人投刺請見。”

“知道了。這裏交給你,你先到夫人那裏拿易容膜給皮兄用,再幫助收拾一下,別讓人看出破綻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