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勳一呆:“同學生有關?”

“太子殿下聽說你昨天在吏部排了一天的隊,吏部下人辦事實在是……嗬嗬,今天特地遣我來同吏部許大人打招呼,請他關照你將交驗手續速速辦妥。”

陶勳笑了笑:“多謝殿下關照,有勞李兄跑一趟,陶某的交驗手續已經辦好了,年關事忙,不敢耽誤李兄時間,就此別過。”

“就辦完了?”李煦略有些吃驚,一愣神的功夫見陶勳轉身要走,追上兩步道:“亭淵兄既然回京,有空請到寒舍作客,晚生的五夫人正想見見故人。”

陶勳腳步微微一頓,心頭湧上異樣的情緒。李煦的五夫人不是別人,正是朱陰。四年前因科場弊案的緣故,太子黨大受打擊,皇帝下旨切責,詔令削減太後宮中僚屬和侍女的員額,太子為了結納人才打算將遣出的侍女許給投效自己的新科進士,朱陰正在遣散之列。當時朱陰飛騎傳信,要他向太子將自己要去,而他在遲疑許久後最終沒有向太子開口,最後朱陰被指給李煦為妾。想起過往朱陰對自己的一番情意,他隱隱有愧於心。

回到家,丁柔不在回娘家了。陶勳心情有些沉悶,獨自呆坐書房一會,將歐煥、杜希言、官觳喚來,給他們講解修仙功法要義,答疑解惑。

這也是他的修仙功課之一,要教好他們三個他自己便得先將相關的功法道經研究通透,不可能照本宣科敷衍了事,在這個過程中他遇到疑難不懂處以前多向清實道人請教,後來則靠自己查閱玉盒書藏裏的資料。

經過幾年來的苦心鑽研,他現在對凡界修仙功法、秘訣的理論知識已經堪與一些前輩真人相比,在教導三人的過程中他旁征博引、舉一反三,盡量將晦澀的內容講授得淺顯易懂即不失真意又有所啟發,務使他們真正掌握好,連官觳這樣生性孤傲又叛逆的人也不得不歎服。

講了大半天,陶勳的思路漸入佳境,篷城老人灌進他腦子裏的那一大堆東西他一直都還沒有認真、全麵地整理過,心下不由得升起出世閉關一段日子苦研仙術的念頭。

“老爺,有客來訪。”下人在外麵通稟。

陶勳神識微微掃動,知道了來訪之人是誰,吩咐大開中門迎客。

不多會,一位不到四旬、麵龐白皙、氣度壅容的男子邁著八步跨進門檻。

陶勳自客廳台階下來迎上去,抱拳為禮朗聲道:“詹事府左讚善林罥铖林大人來訪,寒舍篷壁生輝,下官有失遠迎,望乞恕罪則個。”

林罥铖還禮道:“好你個陶亭淵,還是這般憊懈貧嘴,論品秩你比我高出一級,要不要林某執下官之禮見你這位上官呀?”

兩人相對大笑,陶勳快步上前同林罥铖把臂,一邊熱情地將他讓進客廳,一邊故作愁眉苦臉地道:“還記得當年你我同科上榜,年兄先選庶吉子,後來進翰林院,再後來進詹事府侍奉太子,正所謂青春得意、前途無量。愚弟卻是貶竄邊地為守,而今開缺回京,以後的前程還須仰仗年兄才行啊。”

“哈哈哈,亭淵兄這話可說得不地道,到底今後誰須仰仗誰卻是說反了。你被欽點翰林,不久後欽點進《道典要輯》館,再後外放為官三任,知秋垣三年大治,遷池屏平定白蓮教逆匪,六年時間將池屏這邊遠之地治理得好生興旺,政績斐然,朝堂諸公誰不知道你這位文武雙全大能員的名字呀。這次聖上欽點你進京陛見,如錦的前程垂手可得。”

兩人進了客廳落坐,寒喧一陣,陶勳問道:“年兄好靈通的消息,愚弟前天才到京城,還想過兩天一切安頓好之後登門拜訪年兄,哪知慢了一步。年兄上門必是有所指教的吧?”

“嗬嗬,難道地方上的同仁說話都象你這樣開門見山麽?”

“哪裏,弟在池屏率軍剿滅白蓮逆賊,同軍伍中人打交道多了,也漸漸染上這直率的性子。”

“哈哈,難道大鬧吏部公堂,當眾責辱、毆打辦事小吏,這也是你從軍旅中學來的手段?”

“林兄這麽快就知道了?嘿嘿,那個小人太無禮,我忍不住給他個教訓,出一口胸中惡氣才痛快。”

“愚兄也同那個小人打過交道受過不少閑氣,那廝昨天被老弟狠狠教訓後,果然不敢違背你的話,當天去辦事的同僚有不少都暗中感激老弟你呢,真是大快人心之事。隻是惡狗好打,還須看主人的麵子。”

“我就是要打狗給主人看的。”

“哦?”林罥铖有些訝異,勸道:“然弟之所為有些操切了,董贗在裴黨中甚為得寵,其黨必會暗中陷害你以報今日之仇,你今開缺賦閑,得罪他們,想要再任實缺恐怕有些難度。”

“弟已打算好,陛見之後有官做便做官,無官做便回家經商繼承家業。弟家產頗豐,坐吃幾輩子都吃不窮,也不必再受這官場的閑氣。”

“亭淵萬不可如此輕率。事情遠未到那般嚴重的地步,先不說你聖眷方隆,便是太子殿下也不會坐視奸黨逞頑迫害你。”

“先不說這個,年兄此來真隻是為和愚弟敘舊麽?”

“你呀你,在地方上不學好,怎地變得如此無趣了。”林罥铖取笑幾句,臉色一肅:“奉太子殿下令諭,召陶勳明天進東宮覲見。”

丁柔回家正好遇見林罥铖告辭離去,她進屋後問陶勳:“剛剛走的是誰?”

“詹事府左讚善林罥铖,和我同榜中進士,亦是我至交好友之一,他來是傳太子令諭,命我明天到東宮覲見。”

丁柔嚴肅地道:“我有樁事你一定要幫我。”

陶勳略有點吃驚:“你我之間用得著如此嚴肅麽,什麽事你隻管說,我一定替你辦好。”

“去年季春我在秦淮河遇險,被神霄宮的天雷符擊成重傷,漂流到大江上幾近死去,是盧龍府舉子邱雷救我一命,後又替我支走追兵。修仙重因緣報應,他的救命之恩我終須報答。”

“邱雷?就是那花魁大會上言語孟浪得罪了江南士林的冒失鬼?”

“正是他。此子因言獲罪,命中終生不順於科場,唯有一線機會或可扭轉,我剛剛看見這個林罥铖時便有所感,袖占一卦,十五年之內他定會參與主持一科會試,或許邱雷的轉機就應在他身上。你既然同他相善,須得幫我說動他,給那邱雷一次機會。”

“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此事我記下了,一定盡心辦好。”陶勳毫不猶豫地滿口答應。

十餘年後,他和林罥铖同時出任會試副主考官,在他的極力周旋下終於艱難地將邱雷點上榜,此是後話,略過不提。

皇宮內的玉慶宮是太子居所,俗謂東宮,本朝天子即位後另在奉天東門外修葺一座太子府,太子成年後遷往居住,但皇宮的東宮仍舊保留,供太子學習和處理政務的時候使用。

太子在東宮召見陶勳是按照公事公辦的規矩,如果在太子府私下召見則陶勳未必肯去。

陶勳一早穿戴齊全套官服,提前半個時辰到達紫禁城外,將太子召見的令諭遞進去。

等了一陣,有名太監出來告知:太子尚未入宮,先在外麵等候。

又等了一陣,一隊人馬朝城門過來,領頭六麵龍旗,後麵紅羅銷金邊圓傘,執幡、執氅、執羽葆、執儀兵的宮人、儀衛等等一大票人馬緩緩行來。

陶勳知道這是太子儀仗過來,忙在道旁伏身行禮。

太子儀仗從他身邊過去徑入皇宮,不多會太監出來傳陶勳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