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裏,仆婦告訴他朱陰來過,留下幾件禮物後先走了,臨走前說晚上還要來拜年。

陶勳很不高興,他由於新任翰林官,職微位卑,所以忘記交待家仆絕不能收別人的禮物,要是朱陰留下什麽貴重的東西,隻好親自跑到太子府上歸還禮物,這正是他不願做的。

打開禮包,是幾樣糕點,上麵蓋有禦製的字樣,很明顯是禦膳房做的,看來太子對他的確青眼有加。除了糕點之外,還有個小油布包,裏麵是一張易容麵膜,這件東西他用過,上回在高由縣因為爆炸失去後還可惜了一陣子,如今又見一張新的易容麵膜,忍不住試了試。

這幾樣禮品說重不重,說輕卻又不輕,想要退掉也難,對朱陰的心計有了新的認識。

陶勳不願跟她見麵,不願聽她遊說自己,於是交待管家,自己公務繁忙今晚不回家,如果朱大人來了無論如何要將桌上的禮品退還給她。

重新回到藏書樓後,陶勳的心情已經糟透,新年頭一天連遭遇幾件不順心的事,十幾年來也是頭一回。

桌上仍舊擺著《太上神霄上清太玄真經》,今天的不順心之事就是從這本書開始的,陶勳看見它就有氣,揮手將它拂到一旁,還用其它書籍蓋上,然後獨自坐在房裏生了半天悶氣。

坐了一陣子,他心裏想:“就是那個書簽上的筆記害得我浪費時間尋找那本偽書,看來書簽上記的東西根本就不應該理會。”但轉念又想:“袁天罡的書評裏說天冊是偽書,難道他說的每樁事都正確?我該不該相信?”

這個念頭一出現,陶勳反倒來了精神:正如袁天罡所講述,世間的修道之術都是以玄氣為基礎,那麽他袁天罡肯定不例外,如此一來其人閱讀天冊之前就有先入之見,根據自己的經驗評判天冊的真偽,自然跟智子疑鄰差不多,怎麽看怎麽象偽書。

再說世上無人練成並不代表天冊真的不可以練成,誰會花這麽大代價製作一套極品白玉製成的玉簡呢?從天冊的來曆可以知道,太叔光得書後就進山修煉了六十年,說明他肯定親眼看到了什麽神奇的事才使他對天冊深信不疑;如果他遇到的是個騙子,那麽目的是什麽呢?圖財嗎?可在西周時期這部天冊所用材料的價值已經很驚人了,哪個騙子會用如此珍貴的東西做道具呢?所以圖財的可能性極小。

換個角度看,傳書之人是紫極天尊,這個天尊在眾多道教典籍裏又從來沒有被提到過,但天上諸仙的尊號大多數自晉代以後才形成和流傳,多係後人的偽托,紫極天尊之名默默無聞似乎反而增加了其存在的真實性。

陶勳反複細想之後漸漸對袁天罡的評論產生懷疑,決定不管怎樣先看看天冊上寫了些什麽。

再次進到書窖找出玉匣,取出天冊,每根玉簡上用很細的字體刻蝕下五十六字,總共五千六百字,通篇都是鳥篆文,文義艱澀難懂。

這對陶勳而言不是難事,他父親陶驥對古代文字頗有研究,家學淵源,他的古文字功底也不弱,閱讀起來沒太大障礙。

天冊開篇論述玄、元、始三氣的由來和區別,所講內容跟其他道教經書所述無二。開篇之後是行氣篇,講述呼吸吐納方法,久練之可以通經絡、養氣息。他拿它與自己在孤雲山山洞裏記起來的那篇無名功訣做比較,的確出入較大。

他一邊看,一邊不知不覺地照著書上麵所述的方法運功,書中提到的困難之處居然都沒有出現。略一運氣就有氣感生成,行氣之間絲毫沒有窒礙的地方,照天冊上所述,這便是入門基礎功訣順利練成的標誌。

陶勳大喜,因為袁天罡的書評裏就對這段吐納方法提出質疑,認為玉簡中所述的每個要點都不切實際,根本不可能做到,而現在他卻輕易做到了,這至少證明行氣篇是完全可行的。

陶勳受到初試成功的鼓舞,興致大發,急不可待地按照天冊所載練下去。

天冊中注明,行氣成功後要反複練習,直至上、中、下三丹田之處皆有團暖暖的氣息生成並且可以隨心所欲地控製。

他盤坐在書堆之上,將呼吸吐納之術一遍遍練習起來。從第三遍開始他覺得身體裏麵某處似乎動了動,久違的溫暖而清涼的氣息瞬間行遍全身,三丹田裏立即生出一團暖氣。

現在仍是三九嚴寒的季節,書窖裏為了安全是不準生火的,室內溫度很低,陶勳丹田處生成暖氣後全身暖洋洋的十分舒服,所以他沒有中止練習,不知不覺間就飛快地運轉九十九遍,直到全身覺得燥熱方才停下來。

他在練習的過程中對三丹田處的暖氣已經做到隨心所欲,這樣一來行氣篇也就真正全部練成了。

玉簡中所記的是每天行此功法以三個周天為入門,次第增加至七十二個周天為小成;小成之後,每天七十二個周天從費時一整天縮短到三個時辰內為中成;中成之後,循此功訣最少練上十五年才能夠達到三個時辰內九十九個周天的大成境界。而他竟然隻花不到一個時辰就完成十五年之功,這不是異數又是什麽?

如此一來陶勳已經對天冊深信不疑。

接下來是同時運行三丹田暖氣衝拓全身經絡的法門,這倒跟陶勳所練的內功心法相似,不過運功的線路繁複何止千倍,一些線路原理完全顛覆了他以前所形成的既定概念,其間的跳轉騰挪方法的巧妙真可謂匪夷所思。

陶勳仔細閱讀多遍後不由得懷疑:這樣的功法究竟可不可能做到?

懷疑歸懷疑,有了前番成功的經驗後,陶勳的膽子特別大。他開始就地凝神運氣,引導著三丹田的氣息循著經絡運轉。真是不試不知道,一試嚇一跳,三丹田裏的氣息象是水銀瀉地一般,連續不斷地衝破各處穴道的束縛,跳轉騰挪之處亦是毫不費力地做到,一個周天隻花了不到半刻鍾便完成。

陶勳再接再厲,一口氣運行了六十四周天,每運行一次,便覺得身體裏那股溫暖而又清涼的氣息就會出現一次,然後經絡便在上一次的基礎上瘋狂地擴張一倍,等到六十四周天運行完,他已經完全感覺不到身體經絡的存在,身體就象個大容器,裏麵充盈著無窮無盡的暖和的氣息,這是真元鼓**之證。

陶勳運功行完最後一周天,帶到書窖裏的油燈早就油盡燈枯熄滅多時,按理說四周本應該黑漆漆,在他的眼裏卻不是如此,書窖裏雖然談不上亮堂堂如白晝日照之下般明亮,可是他想要看的東西無不能清清楚楚地看到,甚至連一本掉在十幾丈外地上的書裝訂所用細繩的纖維都看得一清二楚。

陶勳心裏大喜過望,那些說天冊是偽書的人都不識貨,把一本仙書當成垃圾,紫極天尊將天冊傳於塵世人之舉真可謂明珠暗投矣,要不是碰上他,這本仙本恐怕再埋沒幾百上千年仍無出頭之日。他越想越得意,在黑暗地書窖裏手舞足蹈起來。

門外響起腳步聲由遠及近。

陶勳聽得一愣,藏書窖為了保持恒溫恒濕環境用特殊材料圍砌了足足有八層,這些材料在阻絕溫度和濕度的同時也將聲音遠遠地隔開,即便在書窖門口放大炮裏麵也聽不見,這個聲音從何而來呢?

他帶著疑惑,向門口疾掠。他一動身又被自己嚇了一跳,他以前的輕功已經夠厲害了,全速飛馳的時候就是王遠江也快不過他,而現在大不一樣:以前要提氣運氣才能施展輕功,而現在隻要動動念頭身體就會有股力量推著軀體行動,以前全力一縱頂多五丈距離,現在二十幾餘丈的距離輕輕跨一步就跨越過去,以前縱躍過二十丈的距離至少需要眨一次眼的時間,而剛才完成這段距離隻用了不到十分之一的時間。

他縱出書窖回到書房門口,外麵的腳步聲才剛剛響過三下,這樣快的速度說明他通過修煉天冊的功法至少突破了自身功力的瓶頸,就算不能將天冊修煉成功,以他現在的功力來看武林中恐怕也再無對手吧。

門外的腳步聲尚在一丈開外,到了書房門口停下來。原來此時已經到了初二的清晨,書苑值班的守衛和小吏見陶勳初一下午進去之後一直沒出來,又沒看見書房裏有燈光,所以特意過來看看。

陶勳將他們打發走,想到離家已經近八個時辰,家裏人肯定擔心,忙收拾好書房後趕緊回家。

果然,古述和幾個商行的頭頭都已經聚到了他的宅院,他們聽說他出門八個時辰未歸,一個個都非常著急,正在分派人手打算四處打探。

陶勳回到家見此情景心下甚是感動,好言安撫了古述等人一番。

古述提醒他,要給院裏的上級和同僚們拜年送禮。

陶勳想起朱陰送的東西,喚過管家詢問,回答說朱大人來是來了,可禮品堅決不肯拿回去,還很生氣地說改天要來問罪。聽到這些,他也隻能報以苦笑。

吃過午飯後,古述已經將一應禮物準備停當,護送他往上級、同僚家拜年。

陶勳心裏惦著要回書窖繼續練習天冊,恨不得拜年的事馬上就做完,讓古述安排下馬車裝上所有的禮品上路,挨家挨戶地上門拜年。

翰林院是清水衙門,品秩低、薪水薄,官員們的手頭都挺緊的,要靠年節時收取各種名目的炭敬、冰敬等孝敬銀子才能過活。陶勳家裏經商,陶驥又舍得花銀子,第一次拜年給院裏諸位上司每人打了三百至五百兩銀子不等的包封,僚屬們從百兩到二十兩不等,這樣闊綽的出手令他們將陶勳當成了財神爺,收下紅包後拖著陶勳非要留著吃晚飯不可,其熱情的程度讓他幾乎抵擋不住。

陶勳隻在幾個上司家裏多說了幾句話,其他的僚屬家裏稍坐就走,饒是如此,一圈走完,也已經到了亥時。

幸好這些官員們住的地方還算集中,免去陶勳東西奔波之苦,而且他們互相之間消息傳得快,很快都知道了他抬著轎子給諸位同僚拜年送紅包的消息。得到消息的人都一改往常酉時上床的習慣,熬到深夜等他前來拜完年後才數著包封裏的銀子樂滋滋地睡覺。

陶勳回家睡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急不可耐地返回書苑,一頭紮進書窖。

凝氣是天冊中非常重要的一個環節,能不能凝聚到、感受到太元元氣關係到修煉能否成功,陶勳連當今仙道界正道所凝煉的玄元之氣沒有過半點感受,更何況這種太元元氣即便仙道界的高人也沒人感受到過,凝氣的難度可想而知。

不過,他因為接連輕易地突破了之前的兩關,信心滿滿,認準了事在人為、精誠所至的道理,將凝氣要訣默記熟了,開始第一次凝氣嚐試。

天冊的凝氣法以三丹田為中心,從百會、湧泉兩個要穴和全身所有毛孔吸收天地元氣,天地元氣循經絡匯入三丹田貯存,不過在這個過程當中要先將三丹田已有的真元氣息布於全身經絡各個穴道中作為屏障,這樣吸收進來的天地元氣每突破一層障礙就會凝聚、濃縮、淬煉一次,等艱難到達三丹田後才能被還原成了太元元氣。

這一關難就難在,凝氣的過程不是必然的,就是說並不是突破層層障礙到達三丹田的必然就是太元元氣,也許一個修煉者練上一輩子也凝不到太元元氣。

陶勳小心地按口訣啟動三丹田的真元之氣從百會穴開始循一個特殊的線路快速地衝到湧泉穴,然後循另一個完全不同的線路衝回到百會穴,如此往複三十三次之後,百會穴和湧泉穴上猛然跳了跳,然後百會穴發熱、湧泉穴冰涼,一股暖流和寒氣分別從兩處透穴而入,接著全身麻麻的,無數個點上雜亂地產生了同百會、湧泉兩穴上相同的感覺,這是天地元氣被身體吸收的徵狀。

這是陶勳第一次吸收到天地間無處不在的天地元氣,感慨之情油然而生,不過最初吸收進身體的天地元氣極度駁雜不純,不經過反複凝煉粹取的話反而對修煉者有害,他不敢大意,迅速將丹田真元散布於全身經絡各個穴道,阻擊吸收進體的天地元氣向丹田進發。

從百會和湧泉吸收進來的元氣循主要經絡線路運動,從體表吸收進來的則湧入最近的穴道,走奇經八脈的線路運動。所有的天地元氣衝過三個穴道之後由最初略帶刺痛、酸麻等刺激感覺變成了純粹的暖、寒兩種氣息,此後越來越純,可是量也越來越少,第一縷元氣最終到達丹田的時候隻剩下幾乎感覺不到的一丁點。

這一丁點元氣是不是太元元氣呢?陶勳沒功夫想這個問題,現在最重要是吸收更多的元氣以為己用,天地元氣瘋狂地被他吸進體內,然後瘋狂地衝破層層障礙衝向丹田,散布於各穴道的丹田真氣很快就被消耗殆盡,他不得不收功出定。

陶勳懷著激動的心情仔細地檢查起三丹田,果然找到各自有極小的一團異常真元貯藏其中。

這股真元高度精純集中,跟丹田裏原有的真氣沒有互相排斥的現象。他忍不住試著調動異種真元,它馬上如同酒精暴露在空氣中一般飛速地發散,隻發散了十分之一就將三丹田完全充滿,發散的異種真元完全可以被他調動使用,他不禁大喜過望。

如果以它代替原來的丹田真氣會發生什麽樣的情形呢?陶勳的腦子裏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他勳取過天冊從頭到尾仔細研讀數遍,上麵沒有寫明可以這樣做,更沒有寫明這樣做的後果。

好奇害死貓,他的心裏好奇心一起,頓時不可遏止,他現在是在完全沒有老師指導的情況下獨自修煉,自然沒有人告訴他修煉仙法道術最忌冒失冒進、自以為是想當然。

經過一會兒的心裏鬥爭,陶勳決定試一試,反正如果有問題的話大不了立即停止。

他運起剛剛吸收進丹田的真元之氣,啟動凝氣功法。天地元氣以原來百倍的速度瘋狂地吸進身體裏,幸虧他的經絡已經衝拓得寬闊無比,才沒有被如此之多湧進來的元氣撐破,問題是用來做障礙的元氣非但沒有起到應有作用,反而用他反應不及的速度迅速跟湧進來的元氣混為了一體,其他的穴道時馬上發生連鎖反應,狂湧而入的駁雜元氣瞬間衝進他的丹田中,原本好不容易才凝聚而成的元氣一轉瞬發散進外來元氣裏,並將外來元氣的總量一下子增加了數倍。

這一切都是瞬間完成的,陶勳完全來不及做出反應,身體就象被撕裂一般,腦袋裏如同被重錘所擊,眼前景象頓時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