丮王府的反應非常快,一個時辰之內丮府左承奉率人馬持王府印信前來府衙要將喬厡帶走,被陶勳以喬厡非王府之人為由斷然拒絕。

這一幕是當著圍觀的百姓麵發生的,百姓們被他敢於跟王府對著幹的舉止所感染,出首告狀的人越發地多了。

喬厡這個軟骨頭原本看見丮府左承奉來的時候精神大振,對陶勳罵不絕口,後來見陶勳強硬地斥退了王府來使,他便知道自己要糟,百般哀求不已。

陶勳鐵了心要狠狠打擊丮王府的囂張氣焰,不但將喬厡的罪行摸了個門清,而且早將喬厡糾集的無賴惡棍也都查清,一聲令下,袁笠帶領衙役四處出擊,將那些依附王府為惡的市井惡棍皆盡逮捕歸案。

由於喬厡犯的事實在太多,一天的時候再快也審不完,光審理過程便前後花掉三天。在此期間,丮王連續派手下來府衙要人,甚至公然派出王城衛所的士兵來衙門搶人,陶勳早調來欽衛所一個百人隊守在府衙外,此舉果然震懾住王府。

到了九月中旬,喬厡的案子宣告審結,牽連出王府的屬官、屬吏以及丮親王的親信多達兩百多人,喬厡這個軟骨頭被衙門的大棒子打了兩下後便在供狀上乖乖地畫押按下手印。

陶勳判決喬厡及其手下市井惡棍多人棄市,罪行較輕的幫凶杖五十、流一千裏。殺掉喬厡一夥後,陶勳不依不饒,以刑部湖廣司郎中專管丮府刑獄的身份開始帶人抓捕涉案的王府屬官、吏員等人。

丮王被陶勳的行動氣得暴跳如雷,差一點就要點齊王府兩衛士兵殺進府衙,幸虧王府左右長史死命相勸才勸住。於是,他令王城戒嚴,對於陶勳點名要抓捕的人一律不放,並且寫奏章向皇帝哥哥告狀。

陶勳隻安排人守在王城外麵,並不衝進去抓人,同時也向皇帝上奏章,列舉丮府為惡種種,不過循往例這些罪狀統統都推到王府屬官、屬吏的身上,以保存皇家的體麵。

這邊王府與知府劍拔弩張,陶勳每逢朔望仍按禮入城朝見,守門的門正、門副早被他以索賄之罪拿回衙門關了起來。另一邊,朝堂上因此事掀起軒然大波,兩邊互告的奏章針鋒相對,丮王告陶勳狂悖犯上、淩逼親王,陶勳狀告丮王縱容下屬、荼毒地方。

兩人的奏章被發到內閣討論,丮王與裴愷相善,陶勳名義上是太子黨的人,兩邊自然有番爭辯,不過丮王畢竟是皇帝的嫡親弟弟,太子黨人的聲調不免低了些,最後擬就的票擬對陶勳頗為不利。

出乎意料的是,內閣的批示遞進宮去再轉出來時,皇帝的朱批沒按內閣的意見寫,禦批下令對兩方都下明旨申斥,各罰俸半年。這看上去似乎是各打五十大板了,可實際上是偏向了陶勳,一個四品官員的俸祿豈可與親王的俸祿相比呢?

沒等內閣將聖旨重新擬好,宮中再傳朱批,詔以陶勳為欽差大臣,專命整頓丮府諸事。於是輿情嘩然,天下紛紛議論起皇帝的意圖。

皇帝究竟是什麽意思呢?

“皇帝這是在苦心想保住自己的嫡親弟弟。”蒯月朋一邊品著小酒一邊為周悛解說。

“蒯夫子何以有此一說?”周悛不解地問。

“朝中分兩黨,裴黨仗當今聖寵稍占上風,但不見容於儲君,將來太子繼位之際就是裴黨覆滅之時,更之以為裴黨會束手待斃麽?”

“但這與丮王有什麽關係?”

“更之不知道麽京城坊間早有幼童開始傳唱童謠曰‘父傳子,家天下;子不賢,弟及之’。又曰‘乙木本,天下賢;去八子,為人主’。”

周悛嚇了一跳:“真有這樣的傳言?乙字加本字再去八字不就是丮字麽?難道……”

“以前瑞王與裴黨交往密切,瑞王頑劣裴黨卻鼓吹皇帝諸子中瑞王最賢,後來瑞王陷在池屏,聽從東翁的勸說斷絕與裴黨的來往,向太子殿下輸誠,從此洗心革麵做了一位真正的賢王。”

“嗯,此事在坊間早傳播多年,東翁多半因此功而簡在帝心。”

“嗬嗬,瑞王之後,丮王開始與裴黨交往密切,天下間有人開始稱頌丮王的賢名,丮王到底是個什麽樣的貨色你應該清楚,以他的劣跡斑斑卻有賢名傳出,你認為是怎麽回事呢?丮藩這是做王爺做久了有點不知天高地厚,生出覬覦之心,以為內結裴黨便有機會染指大位。”

周悛有些明白了:“所以天子委東翁為潭州知府,又加諸刑部郎中銜,賜金印,皆是為警示丮王,亦希望東翁能象當初勸導瑞王一般使丮王幡然悔悟。現在任命東翁為欽差大臣管束丮府家務,這便是公開警告丮王和他身後的裴黨了。”

“皇帝假東翁之手整頓丮府,裴黨隻能斷了念頭,而東翁隻要不做得太出格也不會受到責難。打消丮王的野心,隻要他肯老實做他的親藩,將來太子登基後當不會太為難自己的親叔叔,所以說皇帝這是在保護自己的親弟弟富貴長久。”

周悛歎道:“啊,學生原來總以為今上昏聵,今聆夫子之言方知原來聖上實在是位聖明的君主,可惜耽迷神仙術,疏理怠政,飾非惡諫。”

“哈哈,更之怎麽還是書生意氣?”

“哦?怎麽生書生意氣了?”

蒯月朋啜了口美酒,搖頭晃腦地道:“你們呐隻知道為尊者諱,總將君王想得太完美。其實,皇帝耽於神仙術那是在逃避責任,隻可惜他選錯輔政之人,幾十年來沒替他掙下一個好名聲,你說他若真的聖明又怎會選錯人呢?”

朝廷聖旨下到潭州府,再蠢的人也明白了皇帝整治丮府的意圖,而陶勳有聖旨做後盾行事顧忌更少,大刀闊斧地連連下重手整頓丮王府。

從十月底至第二年二月,王府先後共計五百七十七人被抓捕,審理後五十三人判棄市、流一百四十六人、監三十九人,餘者杖刑後皆罷斥遣散。這一場大清洗將丮王的親信、心腹之人全數除盡,使其再無人手可用。

隨後不久,朝廷下旨申飭丮王,詔減王府侍衛為一衛,裁減宮人、屬員若幹。

這一切又是由陶勳經辦,丮王府原本的上萬人口驟減了一半,王府重要屬官由朝廷派人暫攝,王城侍衛多由外省欽衛所招募來的青壯軍戶替換。

經過連番打擊後,丮王徹底成為沒牙的老虎,他總算明白了原來陶勳其實是奉他皇帝哥哥之命來整治自己的。

丮王府老實了,陶勳卻並未舒心。

在陶勳召集親信召開的會議上蒯月朋侃侃而談:“潭州府有兩害,一是王府一是幫會。王府因皇帝的意願而暫時被壓製住,至少在東翁主政期間不會反彈,幫會就不那麽好對付。”

丁柔凝眉道:“丮府再橫亦屬朝廷體製內之事,有皇帝的支持我們自然不怕他。可幫會卻是遊離於體製邊緣,上與達官貴人、下同黎民百姓之間關係糾結,真要解決起來牽連更廣,麻煩甚於前者。”

“去年冬歇,東翁下令以每人每月二錢銀子的工錢招募民伕修繕從湘陰、善化、瀏陽、湘潭諸縣至府城的驛道,布告貼出去應募的民伕多達十數萬,然動工不過旬日就散掉大半,後來查明原委,皆是本地幫會暗中向民伕抽頭太狠,民伕覺得無利可圖紛紛散走。足見潭州府幫會勢力十分強大,幾可左右官府政令之成敗,譬如毒瘤,已到不可不治理的地步了。”

“據老奴所知,潭州府的幫會勢力眾多,多數都有不凡的背景,難辦呐。”

蒯月朋繼續分析道:“本地幫會以朝宗幫勢力最大,傳說幫主師律壽兩百歲仍如青年人,有騰雲駕霧、撒豆成兵、呼風喚雨等神術;大成幫,城市流氓無賴組成,活動於城市和鄉村,控製賭坊、妓院,專門做些收取保護費,欺詐市民、農民等勾當,其幫主尹顯與丮王府來往密切,不過前陣子咱們打擊丮王府的時候將他們骨幹爪牙抓捕不少,氣勢大弱,尹顯氣急敗壞,暗地放話要刺殺東翁。”

“嗬,本官倒巴不得他這麽做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