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性命攸關,陶勳拋掉所有的顧忌,保命要緊。

他仍按內功心法的路數指揮體內源源不斷湧出來的太元仙力衝向束身的鐵圈,說來也怪,鐵圈被太元仙力一觸,如同切豆腐似的斷成幾截,連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陶勳一旦脫身,腳往後一點踹在子母修羅輪上,人借力閃到案桌旁,他一腳之力將子母修羅輪踹成一堆廢鐵。

城隍、判官和一幹衙役大驚失色,沒有料到他凶悍如斯,居然能夠從子母修羅輪上逃出來。

陶勳脫身後的目標是他的隨身包袱,剛才上刑椅之後被衙役搜去陳在公案上,裏麵除了天冊玉簡和幾件衣服、一些銀錢外,還有赤眉真人送給他的戒指,這件法器的功效能驅鬼伏魔,在幽冥界或許是件護身的利器。

大堂上迅速聚集起五十二名衙役,有的拿單刀、有的拿鐵尺、有的拿木棍,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這樣的場麵似曾相識,去年在高由縣也是被如此圍攻的。

陶勳心裏沒底:畢竟身在幽冥界,不知道跟陽界有什麽區別,自己的武功在這裏有沒有效呢?

城隍高聲道:“賊子,還不快快束手就擒,這裏豈是你撒野的地方?抗拒律法是魂飛魄散的處罰,你切莫一再自誤。”

判官也叫道:“賊子,縱然你在陽界有通天的本事,到了這裏你全無用武之地,我勸你還是不要做無謂的抵抗,你的頑抗越激烈,今後到地獄裏受刑之慘就更多一分,為了你自己,還是放棄吧。”

“你們不過是陰間的鬼,你以為我會信你們的鬼話嗎?”

此的話一出口,陶勳頓時招來眾人一片斥責聲。

城隍氣得渾身發抖:“好個賊子,今天不取你狗命,我蒙無極就重入輪回,再去受苦。”

判官對眾差役大喝道:“還等什麽,快上,格殺勿論。”

眾差役得令,四麵衝上來,手上的兵器齊齊向陶勳身上招呼。

凡間形容人速度快、行蹤隱秘常用“鬼魅”一詞,而現在陶勳麵對的是正宗的鬼差,他們的速度快得驚人,就算凡間頂尖的武林高手也難以企及,而且每人兵刃揮動之間,但聽一片尖嘯之聲,十分刺耳,聞之令人心膽俱喪。

陶勳要是在修煉天冊之前,絕不是其中任何一人的對手,現在即使修煉天冊有成仍不敢有絲毫大意,麵對暴風驟雨一般的攻擊,全力施展遊龍身法左閃右避。

圍攻的眾捕快之中大多數身法、刀法都是上佳,譬如帶陶勳來衙門的那個班頭,一柄單刀招式看似古拙剛勁,實則後著變化有如長江大河滔滔永無盡期,尤其每一刀中隱含無窮威力,已達萬鈞之力隨手移去的境界;也有使鐵尺的捕快,手中兵器時而威猛淩厲,時而空靈雅淡,令人根本無法相信兩種截然不同的路數出自一人之手。

一開始陶勳發現自己的拳頭擊在鬼差身上如同擊在鐵柱上一般,震得手心發麻,點中對方的穴道亦全然沒有用,故越打越驚心,盡量避免跟對方發生碰撞。可是對方人多武器多,畏手畏腳反倒鬧得手忙腳亂應接不暇,幸好仗著感覺靈敏速度夠快才沒有被對方擊中。

連避幾次險情之後,陶勳心中歎道:要是能夠料敵先機就好了。想到這裏,他猛地記起自己一直用著乾亓教的收束神識的法門,現在情況危急,收束神識已經沒有必要。

停止收束法門後,他反而收到出乎意料的益處,不但他的感官立時敏銳起來,身外百丈之內任何事物、任何動靜都曆曆在目,而且對手的動作在他眼裏變得越來越慢。

在對手的眼中,陶勳突然間變得厲害起來,以一敵眾,在刀光劍影之中出沒往來,動作如電,捷逾光進,全無阻滯,而且他的手法全然不拘一格,看似是見招拆招、見式破式,可是事實又不是如此,因為他每拆一招之時,後著變化總能巧妙地提前封住其他人的招式,完全是一副成竹在胸、遊刃有餘的模樣。

他們越鬥越快,一時之間但見人影飄忽交錯進退,風聲呼呼,再也難逐一分辨每個人的招數。

猛聽到陶勳大喝一聲,場中原本亂成一團的人影一個個地消失,很快隻剩下陶勳一個人氣定神閑地站在中央,五十二個捕快、衙役都躺在地上捂著胸口哀嚎不已。

剛才陶勳在打鬥過程中,有兩個發現:一是神識探測到每個鬼差的胸口位置都有一團綠光閃爍,強度隨著各自運功的強弱而變化,因此他猜測那是鬼差們的命門所在;二是他早先發現赤眉所贈的玉戒指在幽冥界完全失去了功效,在神識放開之後發現玉戒指裏有一股神秘的波動,受他鼓**的太元真力激發,戒指上有半寸高的白光溢出,而鬼差對此白光很害怕。

有了這兩個發現,陶勳自然而然地想到破敵之法,將仙力運轉速度提到最高,注入戒指,利用其光束擊攻擊鬼差們身上的命門,果然收到奇效。

城隍和判官兩人剛才一直站在旁邊觀戰,並沒有動手,看到眾手下占據上風的時候猶自洋洋得意,後來形勢逆轉,兩人漸有憂色,等到陶勳製住所有衙役之後,兩人的表情反而變得篤定。

城隍罵道:“賊子,別得意,你的麻煩剛剛開始。”

這時,衙門外人聲紛擾,一隊刀甲鮮明的士兵衝進衙門裏,領頭的軍官騎在一匹長著牛犄角的黑馬背上,手舞一把關公刀,從院牆直接跳進來,乜著眼看了一下陶勳,然後問城隍:“蒙大人,來曆不明人就是這小子嗎?”

“莘校尉,正是這個賊子,此賊凶悍異常,本衙差役都不是對手,大人和眾將士可要小心了。”

“哈哈,蒙大人手下的兄弟怎麽能跟我蓬城巡城司的精兵相提並論呢?你盡管瞧好了。”莘校尉得意地朝城隍誇耀了幾句,然後掉轉目光盯著陶勳:“小子,你居然敢打傷官差,你可知道你已經犯下了很嚴重的罪行,情節惡劣,是要下地獄受苦的,你還是乖乖投降吧,回到都判院後我可以幫你說兩句好話。”

“莘將軍,我係誤入幽冥界,從來不想鬧事,我畢竟仍舊是陽界的活人,還不想死,蒙城隍和厲判官要將我置於死地,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是被逼無奈。”

“竟有此事?”莘校尉很吃驚:“蒙大人,他講的是實話嗎?”

“莘校尉,他來曆不明,並沒有可以證明身份的證據。況且你知道幽冥界裏隻有孤陰之氣,陽界活人到了本界不消半刻便會陽氣耗盡變成廢人,而此賊到此已經過了十二個時辰,仍能夠以一人之力製服本城五十二名衙役,豈是陽界之人能夠辦到的?他的話你不可相信一個字。”

莘校尉點頭道:“小子,聽清楚了吧,你怎麽解釋?”

陶勳駁道:“我乃修道之人,仙基已經築成,自然跟普通凡人不同。”

莘校尉搖頭道:“就算你是陽界的仙道高手,到了幽冥頂多比凡人支撐的時間長一些,你該明白孤陽不長的道理,這裏沒有陽元精氣可補充,而天上的孤陰陰光又會迅速消耗掉陽氣,可我看你的樣子,根本沒有覺得冷的跡象。”

“孤陰陰光?就是天上的太陽嗎?照在身上不是很暖和嗎?”

“幽冥界之有孤陰,就如陽界之有太陽,孤陰對陽界人造成的傷害就如同太陽對幽冥界的人所造成的傷害,你既然覺得孤陰陰光照在身上很暖和,那麽你肯定已經不是陽界活人,你終於說漏嘴了吧。”城隍一下子抓住了他話中的漏洞。

“不管你怎麽想,我從頭至尾沒有講半句假話。”

“小子,事實俱在,你還敢嘴硬?”莘校尉道:“你擅離酆都蓬城,抗拒官府刑訊,打傷官吏人等,破壞公共財產,擾亂幽冥界治安,這幾條罪狀夠你到地獄裏呆幾十年了。”

判官插嘴一句:“還有一條,辱罵官吏。”

莘校尉繼續說道:“如果你再敢抵抗,就得多加一條拒捕的罪名。要是罪狀太多,我也不好替你講情,你還是投降吧,我算你主動自首,怎麽樣?”

“我到幽冥界是出於意外,到了這裏也沒有惹事生非,反倒是城隍和判官一心要取我的性命,我被逼無奈方出手自衛,並沒有犯罪。人非有罪不可受刑,我不能無罪受刑,更不能無罪受過。既然跟你們講不清,那我就要拜見閻王陛下求他主持公道。”

“我將你拿下之後送到酆都蓬城都判院,你的罪狀很多,大王必會親自審問,那時你不就見到大王了嘛。所以,歸根到底,你還是束手就縛吧。”

陶勳指著城隍和判官對莘校尉道:“有了他們兩人給我的教訓,我絕不會束手等死,但我可以跟你去酆都,條件是不得綁縛。”

“那可不成,我出來時接到的命令是將你拘捕,如果不綁你,豈不變成了護送?上頭會要告我違背命令和失職兩條罪狀。小子,你到底投不投降?”莘校尉漸漸失去耐性,直起身來威風凜凜地舉起關公大刀示威。

“要我去酆都見閻王可以,要我放棄抵擋,休想!”陶勳毫不示弱。

莘校尉大喝道:“士兵們,妄想破壞我們神聖法律的罪犯就在眼前,我們該怎麽辦?”他的聲音宏亮,傳出很遠。

眾士兵齊聲高喊:“把他送到地獄裏去!”衙門外麵也有一片呼應聲,顯然人數不少,已經將衙門團團圍住。

“聽到了嗎?本校尉帶了五百銳卒,已經將城衙團團包圍,你插翅難逃。我最後問你一句:投不投降?”

“絕不!”陶勳早用神識探到了周圍的狀況,心裏並不害怕。

莘校尉大刀一揮:“上!”隨著他的一聲令下,士兵們呈扇形向陶勳逼去。

率先衝上來的是刀盾兵,他們裝備精良,每人身上一套犀皮甲,兵器鋥亮,行動起來速度絲毫不比衙役差,或三人、或五人一組,攻守有度,顯然訓練有素。

陶勳跟他們交手之後很快感到頭痛,雖然他們手上的功夫不見得比剛才那些衙役高,可是每個小組成員之間和小組與小組配合緊密、攻防熟練,彌補了各自的不足,他幾乎找不到破綻,再加上對方槍兵、刀盾兵、弓箭兵幾個兵種協同作戰,時不時有長槍戳來、弓箭射來,因此三五個回合下來立即被逼得狼狽不堪。

莘校尉冷冷地瞅著場中的廝殺,一個又一個命令從他口中洪亮地發出,士卒發動的遠近攻擊十分有效率地將包圍圈迅速縮小。

陶勳對弓箭兵恨得要命,受他們的威脅,他在動手前想好的破敵之策一時用不上,如果不將弓箭的威脅解除,遲早要被累死。好不容易瞅準一個機會,立即身形展開蒼鷹般擊向後排的弓箭兵。

刀盾兵和槍兵久經戰陣,早就料到他有此一招,不待莘校尉下令就各自熟稔地舉刃阻擊,無數槍影、刀影織成一張嚴密的大網將他的進退之路封死,同時更遠處的弓箭兵劈頭就是一頓箭雨射過來。

陶勳暗驚不已,見沒有機會取勝,似是萌生退意,仗著行動的速度比鬼卒們快,出腳在一個槍尖上一點,身體往反方向飛去,直奔後衙。

莘校尉大叫:“快追,別讓他跑了。”

前排的刀盾兵迅速地追上來。

陶勳飛出一丈後身形突然原路折回,這招回光返照身法大出士兵們的意料,急切之間揮刀阻攔,陶勳早已越過他們頭頂往後排弓箭手飛去。

中排的槍兵剛才被陶勳腳尖點中一柄長槍後,槍杆倒撞回去撞散了原來嚴密的槍陣,雖然隻出現了一瞬間的空隙,對陶勳而言就已經足夠了,他的身影電光一般穿過空隙將他們甩在身後。

弓箭手投鼠忌器,怕誤傷自己人,拉滿的弓弦也不敢放開,隻得眼睜睜地看著陶勳朝他們衝過來。

陶勳暗自得意,這套利用回光返照輕功身法的聲東擊西戰法屢試不爽。

這時,腦後破風之聲傳過來,他的神識探到這是莘校尉的關公刀劈過來,對方騎的那匹怪馬速度奇快,自己如果不閃避,躲得過腦袋卻躲不過腿腳,無奈之下,隻得在空中奮力半轉身,想要讓過來襲之物。

莘校尉變招極快,刀光一閃依舊照著陶勳的脖頸劈過來。

此時弓箭兵已經乘機向後退,躲到從衙外進來支援的刀盾兵身後。

看到機會喪失,陶勳無可奈何,身後莘校尉的關公刀始終跟著他的脖頸,威脅依舊。他這兩下被逼得甚急,心裏惱怒,將注入戒指的仙力提高十成,白光長了一尺,憑著神識定位,直接擊向對方的刀背。

莘校尉反應靈敏,雙手稍稍轉動,刀刃劈向陶勳手掌,隻聽見一聲巨響,隨即陶勳手上的玉戒指化成了一堆粉末,緊接著注入戒指的太元仙力化成刺目白光四散射去,被白光照到的士卒立即委頓在地,跟先前被製住的衙役一模一樣。

陶勳又喜又憂,喜的是沒想到將仙力注入玉戒指竟有如此威力,憂的是玉戒指碎了,剩餘的敵人怎麽對付。沒等他細想,心裏警兆遽生,莘校尉的關公刀風聲再度響起來。

原來剛才莘校尉的大刀劈在玉戒指上後,被震得倒往後倒飛,莘校尉死活不願鬆開大刀,因此被大刀帶得往後倒,當白光射過來的時候他正好被座騎擋住,牛角怪馬被白光照得癱倒在地上,莘校尉折了座騎,覺得很沒麵子,爬起來向陶勳舉刀就劈。

陶勳不敢怠慢,在地上撿起一把戰刀回身跟莘校尉鬥在一起。

莘校尉的刀法完全是戰場上的路數,大開大闔,招式簡單而有效,力道剛勁,氣勢驚人,此時從馬上到了地上,有些招式使不開,他依舊氣勢不減,將一柄沉甸甸的關公大刀舞成一團銀光,密不透風。

衙外大批士兵衝了進來,一部分很快將受傷的同袍抬走,另一部分結成先前的戰陣氣勢洶洶地向陶勳壓過來。

剛才的白光攻擊隻製住了大約一百人,此時更多的士兵加入圍攻,刀如山、槍如林,箭如雨,留給陶勳閃躲轉圜的空間更小。

如此一來,陶勳立感吃不消,再加上被莘校尉在手下士卒的默契配合下揮著關公刀鍥而不舍地咬住他脖頸,戰局重新變得艱難起來。

陶勳一邊打一邊在心裏盤算:剛才的白光究竟緣自玉戒指本身的奧秘,還是緣自自己注入進去的太元仙力呢?如果太元仙力可以注入玉戒指,那是不是同樣可以注入包袱裏的天冊玉簡裏麵呢?

此時形勢對他越來越不利,衣服被劃破了幾處,所幸尚沒有傷到身體。

他一咬牙,加快身法變化一邊躲避四麵八方攻過來的刀槍,一邊從懷裏摸出了一塊從天冊玉匣上拆下來的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