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昭慶和尚的帶領下,陶勳一行人走過一段長長的距離,來到回春穀的中心區域,這裏修建有許多間廟宇宮殿,建築物規模都不大,飛簷鬥拱、雕欄畫柱修建得十分精致。

入穀之路在接近建築群的地方漸漸放寬,距建築群前百餘步屹立著一座高大的牌樓,沒有楹聯門聯之類,唯正中大書三個字“百足門”。

牌坊下早站了十幾個和尚,各披袈裟、持法器誦經相迎。但奇怪的是,在這一群和尚裏麵,為首的那一位卻是個世俗人打扮,穿著打扮更象個教書先生,腦袋頂上油光鋥亮沒有半根頭發,戴頂儒冠掩飾。

“陶先生、陶夫人、令狐小姐以及各位道友大駕光臨鄙穀,鄙人黃丹居士率門下全部弟子在此恭候多時了。”黃丹居士個頭高大,麵相有一些凶惡,但整個人的氣質卻還溫和,甚至有幾分儒雅,說話時表情和氣並不惹人害怕或討厭。

“學生何幸,竟然勞動門主親迎,不勝惶恐之至。”陶勳很客氣地同黃丹居士寒喧起來。

黃丹居士主動逐一介紹門下弟子,陶勳也不得不將門人們介紹了一遍,黃丹居士對令狐靈格外看重,很是恭維一番。

歡迎儀式之後,百足門的弟子都散去,黃丹居士獨自領陶勳一行入內,帶他們從廟宇中穿堂而過,出後門再走兩百餘步來到一座單獨的院落前,這裏才是他的居室。

分賓主落座,黃丹居士直截了當地道:“鄙門不幸,聖物遺失,鄙人分遣門下弟子四處搜尋,十數年杳無音訊。令徒令狐靈姑娘大德,得到鄙門聖像後慷慨賜還,又得先生出手從昆侖派手中救下兩名劣徒,此中恩情實難報萬一,請恩公高坐受我百足門三拜。”

陶勳攔住他:“門主休拜錯了,貴門聖像是靈兒找到的,也是靈兒還給你們的,說起來靈兒也隻是內子的記名弟子,她的師父另有高人,你要拜謝須拜謝她才是,我們可不好生受。”

黃丹居士聞言轉向令狐靈,嚇得她趕緊躲到師父身後死活不肯出來,弄得黃丹居士這一拜硬是沒有拜成。

他頗為遺憾地道:“先生和令狐姑娘高義不肯受我拜謝,然百足門草創不久,本無積蓄,原曾想煉些好丹藥聊表寸心,聽過徒兒的稟報才知道先生一家人是煉丹聖手,眼下鄙門除了這座回春穀之外便再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酬謝大恩大德,若是先生不棄,就請先生收下回春穀吧。”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小小聖物居然值得以一座仙府相酬?令狐靈更加不自在了,扯著丁柔的袖子使勁往後躲。

陶勳笑道:“嗬嗬,門主此話差矣,君子施恩不圖報,況我家雖窮亦自有洞府可居,好好的回春穀還是須留在百足門手中才能興旺發達。”

黃丹居士聽出話中微有不快,解釋道:“若不能報答大恩,鄙門上下難安。”

陶勳輕描淡寫地道:“靈兒贈還貴門聖物是她天性善良,不肯接受貴門報酬亦是因天性善良,學生還希望她將來回歸師門後能一以秉持,上則得窺大道,下則澤被蒼生,今修善因隻作開始而非為結束,門主何不成全她呢?”

黃丹居士起身長揖道:“先生教訓得是,鄙人著相了。令狐姑娘的大恩大德鄙門上下皆記得心中,日後但有需要,隻須姑娘一聲召喚,鄙門上下唯馬首是瞻。”

丁柔將令狐靈拉到前麵,道:“靈兒,快謝謝黃丹門主今日之賜。”

令狐靈這時也不再拘謹,福了福:“謝門主惠賜,異日普濟蒼生之時有勞貴門大力相助了。”

陶勳在旁乘熱打鐵道:“靈兒,你不是在薌柳坊市的地攤上買了幾塊石頭想送給門主麽?”

令狐靈忙將五塊化石亮出來放到黃丹居士的桌幾上。

黃丹居士眼睛登時直了,全身哆嗦起來,雙手顫抖著將五塊石頭捧起來,貼在臉上親熱地摩娑,眼眶裏淚花閃現,撲騰一下衝後堂跪下,連連叩首嚎哭:“恩師呀,聖物終於都找回來啦,聖物終於都找回來啦!”

他連連以頭搶地,痛哭不已,過了好一陣,情緒漸緩,站起回身拭淚道:“叫諸位看笑話了,鄙人心中激動委實難製,幸勿見怪。前情未還,今日又欠令狐姑娘一個大恩情,鄙門上下自此後當奉姑娘為恩主,凡恩主及三代弟子有事,鄙門上下全力以赴。”

丁柔笑道:“妾代徒兒多謝門主了。”

“陶夫人不必多禮,這也是先師的遺命。”黃丹居士解釋道:“百足門乃先師百足仙人所創,以回春穀為基業,以九蟲聖石為本門聖物。先師共收兩徒,鄙人上麵還有位師兄,十三年前師兄不知受了什麽人的挑拔欲盜走九蟲聖石,被先師發現製住,念在多年師徒之情苦苦勸他回心轉意,孰料賊子假作順從,乘先師不備突下毒手。”

“呀!”眾人都驚呼了一聲,如此公然背叛師門、欺師滅祖的事在修仙界正道諸派當中極其罕見。

“由於他不知從何處學得一種厲害的仙術,先師一時不防身受重傷,後終不治兵解,賊子心慌之下也隻帶走了六枚聖蟲石。先師遺命百足門一定要將聖物全部找回來,凡對本門有此大恩者本門要報答恩人及其三代弟子。”

“今貴門聖石完璧歸趙,門主足以告慰先人在天之靈矣。”

黃丹真人抹掉眼淚,又向陶勳深深一揖:“先生的門人對本門有大恩,先生另出手救下劣徒,此恩此德卻不知如何報答才好。”

陶勳扶起他大笑道:“哈哈哈,門主總是將報答二字不離口,若想報答也不難,門主在家修佛想必甚會念經吧,便替我家人念些經文祈福吧。”

黃丹居士連聲道:“鄙門弟子上下每天都會為恩人全家祈福,此乃份內事,不能當作報恩。”

“嗬嗬,我說可以就可以了。”陶勳問道:“佛教經文甚多,不知道門主最善哪一部?可常向弟子們宣講呢?”

“弟子學佛,此乃先師之命,鄙人其實不善此道,平時多閱《易》、《老》、《黃庭》幾部,弟子們習佛經時我就不好宣講了。”

“學生也治得一部經書呢。”陶勳說到此便停住不語。

黃丹居士一呆,不知對方何意,陪笑道:“先生一定常為弟子講經吧,令徒常聆先生教誨,真是有福呐。”

陶勳微微一笑:“嗬嗬,非得弟子才能聽我講經麽?”

黃丹居士又是一呆,腦中飛轉起來。

官觳忍不住插嘴道:“陶叔,你什麽時候給我們講過經來著?講講道法仙術倒是有過,講經我可不記得有。”

田姎兒捅了他腰一下,小聲說:“別打岔,這麽笨就少開口。”

官觳不解地問:“我哪裏笨了?希言、歐叔你們評評理。”

兩人雖不明就裏,卻知此時沉默是金。

唯令狐靈反問他:“師丈要講經給我們聽時你聽是不聽?”

官觳問:“他能講什麽經?《四書》《五經》?”

令狐靈掩嘴笑道:“若師丈講經,你別管什麽經隻管聽就是了。”

這邊令狐靈話音剛落,那邊黃丹居士撲騰給陶勳跪下,鄭重地磕頭道:“黃丹子謹以至誠,懇求先生為弟子講經。”

丁柔在旁笑道:“終於開竅了,好險錯過機緣。”

陶勳受下黃丹居士大禮,開口道:“你不必口稱弟子,你我仍以平輩論交。你準備將道場放在哪裏?”

黃丹居士猶豫了好久,仍未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