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陰吃驚不小,沒想到靈惠的真氣果然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深厚,好在再怎麽強也沒有剛才仙劍展示出來的力量強,她見不可力敵,身形往旁閃開。

陶勳此時也已提掌攻上來,以他的力量可以輕易將此時的靈惠擊飛,但他不想在朱陰麵前表現得太過驚世駭俗,所以仍舊按照內功心法的路數跟靈惠打鬥。

這樣一來,三人的情形就各不相同,靈惠是苦於真實的實力使不出來,朱陰是用盡了全力依舊不敵,而陶勳則是盡量控製自己的力量不使出來。

三個人輕功身法和手上的功夫都是上佳,陶勳在打鬥中發現,靈惠的武功招式跟凡間武林的大不相同,變化莫測、神鬼難料,往往從不可能的角度和位置出招,逼得兩人手忙腳亂,這樣的招數倒是跟天冊技擊篇裏所記載的拳法的意境有一絲相類。

而且他在攻防的過程中用神識探查到,隨著靈惠將拳法施展開,其不但全身氣勁運行的速度和力度越來越強,而且百會、湧泉兩處穴道開始吸收天地元氣進身體,並用吸收進來的天地元氣衝擊受禁錮的丹田。他由此領悟到,原來技擊篇裏的武功除了有防身的用途,更是一種輔助練功的法門。

他不敢再繼續耗下去,否則靈惠將會越來越強,衝破禁元咒束縛的可能性也將越來越大。收攝心神,手中招式突變,天冊技擊篇裏的掌法源源不斷地使出來,攻勢頓時大盛,靈惠的招數雖然精妙,但立即明顯露出疲態。

十幾個回合之後,陶勳連續三掌擊中靈惠的膻中穴,將他擊飛到三丈開外。

靈惠掙紮著爬起來,七竅鮮血長流,陶勳的三掌中暗含太元仙力,一舉擊毀他好不容易練成的金丹,此刻的他已經道基盡毀,須發一轉眼前變得雪白,剛才還澤潤的肌膚立即生起了層層皺紋,身板變得佝僂,整個人盡顯老態。

靈惠吃力地對陶勳道:“我……我看……走了眼,又一……一次看走了眼,原來你……”剩下的話他再也沒法說完,倒在地上雙目圓睜,顯然死不瞑目。

朱陰驚疑地看著靈惠的屍體,琢磨著對方臨死前的那句話。

陶勳從懷裏取出早已準備好的紙條,上麵寫道:幹預凡間事務者的下場。

朱陰等陶勳站起身後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我越來越看不透你了。”

陶勳笑道:“你對我的疑惑也正如我對你的疑惑。放心吧,我是如假包換的景雲府陶勳,我前幾年遊學天下的時候曾經跟峨嵋派幾位得道高人打過交道,聽他們講過仙道界的一些事情,所以知道的事情多一點。”

“你還要瞞我。剛才你打敗靈惠所使用的掌法比靈惠的要高明多了,我雖然武功低微,但是看還是看得懂的,那樣的招式武林中任何一種內功心法也不可能使出來。”

“你說得對,這的確是仙道界的掌法,我有一個朋友,叫做王遠江,他的外號叫做小飛俠,你認識吧?”

“聽說過,他是江湖上前幾年出現的青年高手,是青年一代中數得著的人物,師承遊龍劍客王憫崎,太子殿下曾想將他招攬到門下,可惜他幾年前就不知所蹤了。你認識他嗎?”

“四年前我遊學天下的途中遇見王兄,一見如故結伴同行,後來我和他一起到肇慶石室山尋仙,曆盡生死終於被我們找到隱居在那裏的一位散仙樵隱前輩,可惜我的福淺,樵隱說我是富貴中人不適合出家修仙,所以隻收下王遠江做弟子,還讓王兄保護我完成遊學生涯。王兄因為是要修仙道的人,為了不使他師父的武功失傳,將他全身的武學都教給了我,並且求他師父賜了顆仙藥助我提升內力,離別時王兄偷偷地教了我一套掌法。”

陶勳為了釋開朱陰心裏的疑惑,半真半假地解釋一番,反正仙道渺渺,也沒辦法證實。

朱陰對陶勳的話相信了一大半,因為他的武功路數的確跟傳說中的遊龍劍客相象,而且他的話中也沒有任何破綻,再加上他出計出力將對太子府構成極大威脅的仙道高手除掉,她便沒再追問下去。

兩人布置好現場後一起返城裏。

朱陰心中興奮,往回走的路上明顯輕鬆不少,笑吟吟地道:“亭淵,你文武雙全,為什麽不能為太子所用?你忠於朝廷是不錯,太子是儲君,有朝一日登基之後就是朝廷的象征,就是你效忠的對象,早一日遲一日有什麽分別呢?”

“朱姑娘,你錯了,隻要太子一日不登基就一是不是朝廷的象征,也就一日不是我效忠的對象。現在的朝廷就是因為結黨營私的人太多,才會被裴愷那樣的奸人有機可乘,迷惑皇上,把持朝政。我自有做人的原則,絕不會加入朝廷任何一個黨派,公心體忠的人才是現在的朝廷最需要的。”

“公心體忠說起來輕巧,做起來可難,你被無端牽連到於承宣的案子裏,可見樹欲靜而風不止,不是你保持中立就能夠避免別人的明槍暗箭。你有匡扶朝政的宏願,可是這不是你一己之力能夠辦到,你身後必須有強大的力量支持你,裴愷之所以能夠這麽得勢,就是因為他營建起一個龐大的勢力集團,織成一張龐大的網絡,他每做一件事都能夠一呼百應,這樣才能左右朝政走向。現在的朝廷之上也唯有太子手上的力量能夠跟他抗衡,你投入太子門下,不是正好可以借此施展你的抱負嗎?”

“結黨之後,為了自己的利益勢必犧牲別人的利益做出黨同代異的事,害人事小,害國是大,曆朝曆代這樣的教訓還少嗎?你能保證太子集團不會重蹈覆轍嗎?我現在有自己的觀點,一旦入了太子門下,我的觀點就隻能跟集團的觀點保持一致,一旦表露出不同,就被視作異端、叛徒,遭到打擊,遭到壓製,甚至會被人消滅掉,這樣的事你希望發生在我身上嗎?”

“不會的,太子不是那樣的人,殿下對下屬十分關懷、寬厚,你參加殿試的時候太子奉旨主持,算過來殿下也是你的老師。”

“也許太子不是那樣的人,可是他身邊的人呢?太子是一個集團的首腦,有時候他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也不得不考慮其他人的意見,他的一切決定必須以集團的利益為優先考慮。其實,你何嚐不清楚太子那裏也不是一塊淨土,我著實為你擔心,有可能的話你還是盡早離開那個是非之地吧。”

朱陰聞言神情一黯,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半晌轉移話題道:“你不是要問我廣東的案卷現在到了哪裏麽?”

陶勳暗中搖了搖頭,將自己的口氣變得輕鬆起來,道:“快告訴我吧。”

“按照百裏加急的速度,今天傍晚會到清苑驛,過兩天就可送到刑部公堂。不過,我很想知道你的打算具體是什麽。”

“我還沒想好,總要等到看完案卷之後才能確定。”

“有什麽困難隻管來找我,我還是很希望你能到太子這邊來。”

“多謝關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陶勳將朱陰送進內城後就往南出城,看看四下無人,施展起陸地飛騰術急急地往清苑奔去。

清苑東北距京城三百五十裏,徐水在北自滿城經縣北至安州東入白洋澱,清苑驛設在城內縣衙旁。

傍晚時分從廣東南來的信差住進了驛站客房,他一天在路上策馬奔跑三百多裏,早已疲憊不堪,吃過飯菜後用熱水泡泡腳,一頭倒在**呼呼睡去。

陶勳毫不費力地進入廣東信差的房間,雖然這個信差已經睡得很死,為了保險起見他仍然點下他的昏睡穴,讓其睡得更沉,另外在房間裏施出法術防止聲音傳出去,妥帖後方取出信差的公文。

公文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而且用火漆封住,但對陶勳來說這算不了什麽,輕鬆地施展一個法術,隔層取物,將案卷文檔直接從袋中取出來。

陶勳的眼睛黑暗中能夠視物,立即打開案卷細讀。

派往廣東辦案的官員是刑部右侍郎名叫孫彰,此人老於刑名事務,公文的行文嚴謹,環環相扣,列舉大量佐證,做得極為紮實,關於陶勳的部分著墨隻比幾個主要案犯少,文中共舉出了九個人的證詞,其中兩個人的證詞最為關鍵,分別是李煦、周悛。

文中引用兩人的供詞道:“陶勳於山暉居言:孤雲山之變實乃天子佞道獲罪於天,故上天以災變示警,我輩其當順天意而動乎?”

看到這裏,陶勳心中大罵孫彰等人無恥,這樣捏造的事要是被坐實他就是謀逆的大罪,是要滅九族的。陶勳跟他素不相識,他卻僅僅為了巴結裴愷而下此毒手其心之毒可想而知。

陶勳呆在房裏想了一會,取出隨身攜帶的筆墨,先用仙術抹掉文中對自己不利的文字,然後模仿原文筆跡寫道:“去歲山東大旱乃裴愷佞上獲罪於天,故上天以災變示警,我輩其當聲討之。”

這段文字將原先的罪名完全改掉,同時也借機大罵裴愷一番,雖然仍會留下些麻煩,卻不至於那麽厲害。

根據公文文書的記載,李、周兩人的簽押供狀各一式兩份,一份在公文附卷之中,一份在廣東按察司存檔,陶勳改動公文裏的文字,如果對方發現不對,仍可調廣東按察司檔案對照,隻有將廣東按察司裏的存檔也改掉,才能真正化解後患。

陶勳決定馬上到廣東去一趟。

廣東遠離京城直線四千餘裏,若循官道足有七千三百餘裏,按照普通人的行程要走上三四個月才能到達。

陶勳自從在幽冥界學全天冊之後,對天冊裏的飛行篇一直躍躍欲試,因為天冊飛行篇裏教的頂級飛行之術不是馭仙劍飛行,而是騰雲術,這是一種據說隻有飛升後的神仙才能施展的仙術,他早就想試一試騰雲駕霧的滋味。

陶勳將公文施術原樣裝進公文包,悄悄出驛館潛出城到官道旁,因為他從來沒有在天上飛過,不認得空中到廣東的路,所以想出個笨辦法,循著官道往南總可以到達。

天冊騰雲術實際上是一套綜合的法術,修煉成功之後隻需發動一個啟動訣,就可以隨心所欲地騰雲飛行,他在幽冥界時由於時間上比較緊,隻將騰雲術修煉成功,回陽界後也一直沒機會啟動。

第一次啟動騰雲術心裏比較激動,小心地念過啟動訣之後他的身體裏透出一道白光,然後立即消失,此外再沒有任何感覺。

陶勳心念一動,身體立即如飛箭一般垂直往天上竄去,四周的景物在他的腳下迅速變小,他的身體裏逸出一層薄薄的透明光圈籠罩住全身,由於高速上升而產生的氣流絲毫沒有吹動他向毛發衣裳,而他的腳下則不知何時出現一層厚厚的白雲。當他不想再向上升的時候,腳下的白雲立即穩穩地托住他,他甚至覺得自己完全可以躺在白雲上睡覺。

陶勳興奮之下練習起飛行術來,一開始還小心翼翼有所顧忌,後來越來越大膽,盡自己的想象力做出各種各樣的動作,玩了一個時辰,絲毫不覺得累,對騰雲術的駕馭達到了隨心所欲的地步。

剛才他練習時一直小心地按照官道的走向飛行,一個時辰的時間,他已經來到一座大城市上空,偌大的城市此刻在他腳下靜悄悄的,隻有很少幾處有燈光閃動。

陶勳降下雲頭,城門洞上方寫著“順德府城”四個字,這讓他吃了一驚,順德府距京城一千裏,他一個時辰就走了一千裏,這還是他一邊做練習的速度,要是全力飛起來,速度豈不是更快?

陶勳有了飛行的經驗,膽子也沒那麽小了,天冊飛行篇中其實記載了適用於飛行術的認路方法叫做星空圖,在他第一次飛上天空的時候,就在他的神識裏形成一幅星空圖,這是一個立體的圖案,最上層是太陽、星辰,中間是天空,最下層則是一片黑暗,當他飛行的時候,星空圖中層裏就有一個亮點移動,亮點下方的黑暗區域也就漸漸顯露出來,正是對應的地理形貌,根據飛行篇的秘術,他的飛行軌跡將一直保留在腦海裏,直到他自己抹掉。

陶勳重新飛上高空,其實他很想再往上飛,看看九天之上到底有什麽,不過聽到城裏打更已經到亥時三刻,這裏離廣州府尚有數千裏,如果若不抓緊趕路天亮之前就無法到達,那就勢必要在廣州多呆一個白天,而公文最遲後天上午就能到達刑部,因此他必須盡快返回京城以免節外生枝。

當陶勳專心致誌地飛行時,他的速度比剛才可快了幾倍,他總結出經驗,從京城南下要經過黃河和長江兩條大河,這兩條大河的寬廣和氣勢是其他小河流無法媲美的,兩河沿岸是大城市集中的地方,隻要到了長江後沿江找到一座城市,就可以修訂下一步的飛行線路。按照新設想,他將飛行路線完全脫離彎彎曲曲的官道,確定北極星的位置後筆直朝南飛。

過了長江後,陶勳又改變了飛行的方式,根據《地理誌》的記載“潭州府在天上二十八宿翼軫之間,軫旁小星曰長沙,應其地”,陶勳從星空圖上找到長沙星的位置,直接飛過去,這樣一來兩點之間走直線所花的時間更短,到星空圖上標注的目的地,果然是潭州上空。有了這次的成功經驗,陶勳完全可以憑星空圖定位飛直線往來目的地。

當他順利飛抵廣州府上空時剛剛到寅時,算一算從順德府到廣州府的近六千八百裏路也隻花了兩個半時辰。

陶勳心裏不禁得意:古人說神仙飛行可以“朝遊北越暮蒼梧”,照此算來古人誠不我欺也!

陶勳找到廣東按察司,花了一刻鍾才找到存放案卷檔案的地方,但是在這裏沒有找到供狀存檔。

陶勳又花了一刻鍾時間,用催眠術從一個守庫的小吏那裏打聽到於承宣案的所有檔案仍在欽差行轅,並沒有移交過來。

陶勳隻得往欽差行轅跑了一趟。

在那裏,陶勳沒費多大力氣就找出李、周兩人的供狀,看完之後他氣得手腳也抖起來。

按照他原來的想法,李、周二人跟他的交情不錯,之所以在陷害他的供狀上畫押是因為抵不住酷刑,但是從供狀的簽押處來看,兩人的筆跡十分沉穩端正,絲毫沒有受過刑的徵兆,如此看兩人對他的陷害並不見得係被逼無奈。

陶勳先將供狀原文用仙術進行了改動,出來後乘天色尚早,找到一個審案的經曆小吏,以催眠術詢問,果然證實了李、周兩人非但沒有受刑,為了洗脫自己的罪名主動按照孫彰的暗示捏造事實誣告陶勳,在孫彰的授意下兩人互相串供,以保證兩人的證詞中能夠相互映證、絕無疏漏,馮耀庭因為不願誣告陶勳反被兩人串通誣告。

打聽到這個意外的消息後,陶勳重新潛回到檔案房,將李、周二人誣告馮耀庭的供狀也改過來。

此時已經過了寅時,東方天空微微發亮,陶勳惦記著馮耀庭的案子,不再耽擱,駕起白雲風馳電掣地往回趕。

這番往回走,跟來時大不一樣,一是因為在星空圖裏保留了明確的飛行線路,回去時隻需要認準出發點筆直飛就可以;二來以星空圖定位飛直線,完全沒有了來時走彎路的麻煩,再加上他心裏著急不惜力地全力飛行,所以回到京城境內隻花了不到兩個時辰,此時從清苑出發的信差還在路上。

陶勳從空中越過騎快馬的信差,在他前方找了個無人的地段埋伏,當信差經過時施術製住他,拖到密林裏重新修改過關於馮耀庭的片段,又用催眠術讓信差忘掉剛才發生的事。

忙完這一切,陶勳覺得有點累,倒不是因為一夜之間從京城到廣州往返近萬裏產生的勞累,而是因為通過這件事情令他看清了兩個所謂的朋友的真實麵目,心下不免唏噓感慨不已。